12月10日，每一年都會有這一天，每一年的這一天都會安靜地來到。
6年了，碧華。
今天，我們將用一天的時間來安安靜靜地想念你，聽著你的家人、好友、校友讀你人生中的三個瞬間，見你所見，愛你所愛，陪你回憶那美好難忘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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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一過，想起雪的聲音
讀你的信，細數聚散無常
扶欄而望，不過是幾個瞬間
回頭，也無風雨也無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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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爸爸媽媽，你們還好嗎
朗讀｜楊佳璇
鋼琴配樂丨虹、去你的城市呼吸
朗讀者Reader
大家好，我是楊佳璇，現就讀北京大學法學院碩士研究生。
今天我要給大家朗讀的，是我們尊敬的校友鄒碧華在北大讀本科時寫給父母的信。1985年，鄒碧華大一結束回老家過暑假，他的室友給他寄來了一封信：
「碧華，告訴你一個不幸但不值得悲觀的消息，分數我去查了，你英語58，政經82，黨史70，法基沒下來……千萬不要悲觀，記住，你完全有能力上來的，也不要影響了假期自己的計劃，只要不忘看看英語就行。相信下學期你一定能上來的。」
從此，鄒碧華發奮圖強，以下是他給父母寫的信。
《風，吹起晨霧的帆》（第一封信精選）
爸爸媽媽：
中秋過得一定不錯吧！
有這麼一首詩：
把我的幻影和夢
放在狹長的貝殼裡
柳枝編成的船蓬
還旋繞著夏蟬的長鳴
拉緊桅繩
風，吹起晨霧的帆
我開航了。
它是《生命的幻想曲》的開頭，深深地打動了我，因而我這裡抄錄給你們，也算是我的心跡的一點兒透露。
鄒碧華與父母的合照
到校的第二天，我便開始了我預訂的這個學期的計劃，每天五點半起床，跑步，鍛鍊，讀外語，背單詞，開始了有規律的生活。
到今天，已正好一個月了，居然每天都堅持下來了。每天下午還練啞鈴，胸肌也開始隆起來，胳膊也不再是蘆柴棒了。
開學返校時，媽媽誤會我了，我之所以匆忙之中趕回校，是覺得，在家多待一天，也就多費了一天，另外，確實是學校有接新生的任務。
這學期，我接任了系學生會學習部副部長的職務，當然，親人的分離是痛苦的，可我又何嘗不想家。
有時候，會情不自禁地想起故鄉的一條小巷、小河，當我與弟弟分別上電車時，我的眼淚已是一片了，我只能恨自己的無能，未能盡到一個哥哥的職責，但請爸媽告訴他，路，只能靠自己走。
鄒碧華在北京大學的留影
我還需要狠狠幹它一場，目前主要癥結還差在英語上，當然，這是相對於那些成績好的同學而言。我想，要不了多久，我一定能超過他們。
後天，就是中秋節，可收到信時，中秋已過。我想，現在發出祝賀還是應該的，弟弟的情況怎麼樣了，外婆呢？一個人在離別後，思緒會更多，因為離別後，才會覺得離別之苦。
祝全家中秋快樂！
碧華
1985年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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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既做父子又做朋友
朗讀｜鄒俊華
鋼琴配樂丨故鄉的風、風吹過的瞬間
朗讀者Reader
鄒碧華與弟弟鄒俊華的合照
大家好，我是鄒俊華，今天是我大哥去世六周年的紀念日，時間過得真快，如果他在，今年已經53歲了。
為人父母，最心愛的便是自己的子女，大哥雖然工作很忙，但心裡最惦念的還是兒子。
今天給大家讀的這封信，是大哥在出差的旅途中所寫，希望全天下的父親都好好地去愛自己的孩子，在有生之年，既做父子，又做朋友。
《一個心地善良的人，是無敵的》（第二封信精選）
大風，爸爸在飛機上寫這些文字，準備陸陸續續地都發簡訊給你。
古人云，仁者無敵。也就是說，一個心地善良的人一個真誠的人，是無敵的。當你用一顆善良而真誠的心去與人交往時，就會很容易收穫友誼。其次，要用樂觀的心去與人相處。樂觀的人往往人緣會很好，這是因為樂觀的人會給別人帶來快樂，會很容易讓別人放鬆下來。所以，你在生活中要學會讓自己保持樂觀向上的心態，這一點對你尤其重要。
大風，你一定要記住，爸爸希望你考試成績能夠好些，但是爸爸更希望你能夠保持良好快樂的心態，希望你能一生都學會享受生活的快樂。高情商的人都善於調節自己的情緒，安排好自己的生活，比如什麼時間學習、什麼時間休息、什麼時間鍛鍊，等等，都有極強的計劃性。這樣他就不會因為長時間的書本學習而感到苦不堪言。所有這些東西的學習，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有的人一輩子也沒有處理好這些問題，所以一輩子處於痛苦之中。爸爸希望你能夠在今後的人生積極主動地去思考這個問題，去感悟。這對於你今後人生的成功會大有裨益。
大風，爸爸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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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有你在，我不會離愛和友誼太遠
朗讀｜劉譯陽
鋼琴配樂丨平靜的生活、雨的印記
朗讀者Reader
大家好，我是劉譯陽，碧華的北大碩士同學。我和碧華雖然學的不是一個專業，卻有一個共同愛好——酷愛看電影。
記憶最深的還是那個暑假，我倆各自在宿舍裡忙碌，靜靜的樓道，過一段時間就會交替響起我倆去水房時的縱情歌唱。下午，當兩位「走廊獨唱演員」在水房門口匯成二重唱時，我和他相視大笑。
於是，他來到我宿舍，我們整整聊了幾個小時，從唱歌到電影，又漫談到電影裡的法律、社會、人生。從此我倆成了有著共同暢聊話題的好朋友，那些快樂的景象仿佛就在昨日。
2014年12月10日，碧華永遠離開了大家，我們幾乎整班同學從全國各地趕到上海送碧華最後一程。碧華非常睿智，為人真誠，我們常常會想起他，大家懷念的也正是他那份純真。
碧華，你在那邊還好嗎？我們沒有忘記你。相信你一定感受到了我們每個人思念的心！
今天，我給大家讀的是碧華寫的信。就在2012年清明，他曾與高中同學在江西老家歡聚，回上海的路上，他給高中同學寫了這封長信，如今讀來，別有一番滋味湧上心頭。
《人生如何發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真正生活》
（第三封信精選）
親愛的同學們：
又是匆匆一晤，匆匆一別。不知為什麼，這次見面感受比以往要多得多。
記得那句「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嗎？想當年，我們是何等的無憂無慮、無拘無束！驀然回首，我們都已步入中年。如今的我們，每個人都有了屬於自己的日子、屬於自己的生活，在這個永不停息的世界上，大家還在不斷地打拼和努力著。
這麼多年來，我們經歷了爾虞我詐、嫉妒、失意，有的甚至經歷了生活變故、經歷了背叛與傷害，傷痕累累。更讓我們唏噓的是，有的同學已經遠離我們而去……我們已經懂得，人生如何發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真正生活；如何奮鬥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珍惜和享受生命中最寶貴的那一個個瞬間。
鄒碧華在家鄉的留影
昨天，當我離開家鄉的時候，陽光正靜靜地照著潦河的水面。白色沙洲上，飛鳥們正自由地玩耍。
林語堂說過：「我們對於人生可以抱著比較輕快隨意的態度；我們不是這個塵世的永久房客，而是過路的旅客。一般人不能領略這個塵世生活的樂趣，那是因為他們不深愛人生，把生活弄得平凡、刻板，而無聊。人生真是一場夢，人類活像一個旅客，乘在船上，沿著永恆的時間之河駛去。在某一地方上船，在另一個地方上岸，好讓其他河邊等候上船的旅客。」
好在我們大家仍然在人生這條大船上，那麼就讓我們一起共同欣賞兩岸的風景。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開始，我仍然會選擇跟大家同學，會更加珍惜我們在一起同窗的日子，會設法參加每一次同學聚會，會很認真地去做好以前沒有為同學們做好的事情……親愛的同學們，祝大家天天快樂、時時幸福！下次聚會再見。
鄒碧華
2012年清明
給碧華的回信
鄒逸風
鄒碧華的兒子
老爸：
最近又讀了我高中時你在飛機上寫給我的信，感觸頗多。其實我對這封關於「學習」與「情商」的信一直印象很深，除了記著你在繁忙的工作之餘利用飛機上的碎片時間給我寫下這些文字時的殷切期盼，還有另一個有趣的小事——我還記得，你當時是用手機短訊息的形式發送給我的，收到簡訊後，我當即打開閱讀，當時一位很要好的同學James正好在旁邊也「偷偷」看到了許多內容，從此以後，極具幽默感的James經常開玩笑地以父親口吻嚴肅地對我說：「大風，情商的學習之三，情商的學習之四……」每當此時，我和寢室的同學總是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不過印象雖然深刻，但高中時的我對於簡訊的內容沒有特別深刻的理解。
爸爸，一晃你竟然已經離開我們這麼多年，當年收到信的時候我還是一個高中生，如今我已經在工作崗位上三年了。有時我在工作中會遇到難題，處理人際關係時也感到苦惱，每當這個時候，我會再次讀起你的文字，深切體會到人在不同的年齡與閱歷下，對於學習、對於情商這兩個主題會有不同的認識。這些文字給我啟發，給我寬慰，仿佛你仍然在我身邊陪我一起成長。我想，不光是文字，你的行動也一直是我心中的榜樣。每當想起你一個個夜晚在書房埋頭工作或學習新內容的時候，我的內心都會被深深觸動，於是，我會放下手頭的一些娛樂，去學習更有意義的事物。
對了，雖然你以前時常督促我好好學習，但不會要求我放棄自己的愛好，我喜歡看F1，你以前也經常和我一起看F1，沒時間看的時候也會在比賽結束時趕來問我:「哈密（我們倆給漢密爾頓取的暱稱）拿冠軍了沒？」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自從2014年我們一起見證他在奔馳拿到第二個世界冠軍後，奔馳拿下了每一年的F1冠軍，「哈密」也已經是七冠王啦！老爸你看，世界其實也沒有太多的變化，不是嗎？
老爸，想跟您說的話許許多多，但一下筆卻常常因陷入回憶而語塞，你以前說「不是時間在流逝，而是我們的生命在流逝」，生命無情流逝，而文字為每一個靈魂留下痕跡，為每一份情感找到寄託。我想，在將來的人生道路上，我還是會時不時地讀讀你寫給我的文字，在文字裡，爸爸您對我的愛與陪伴是永恆的。
大風
2020年冬
帥聖極
鄒碧華的高中同學
碧華吾兄：
見信如面。
今天是一個特別的日子，情無所託，重讀你當年的一封信，寫給同學們的信，突然很後悔，後悔當年竟沒有給你回信，今天想回信，卻找不到該寄往何處，時間也長得讓人憂傷。
「見信如面」四個字讓我想起我們少年時代的許多往事，讀大學時我們有無數的魚雁往來，青春都一一記錄在案。參加工作後，一年難得見一次面，每一次又如同昨日才分別。唯獨這一封信，竟睽違六載，我與兄人神殊途，實在無言表述心中的思念與痛楚。
重讀兄當年信函，漫長的歲月不但沒有消彌深藏於心的記憶，反而重繪、著色，一筆一筆飽含深情厚誼，見證高山流水，見證溫潤如玉的你。你回憶學生時代的無拘無束，無憂無慮，球場上的歡聲笑語；你感嘆時間不是在流逝，而是我們在流逝；你說歲月在侵蝕我們生命的同時，也給我們積累了豐富的人生閱歷；你說人生如何發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真正生活；你說，昨天，當我離開家鄉的時候，陽光正靜靜地照著潦河的水面……
鄒碧華攝影作品
你說了很多，我現在卻覺得你說得還是少了。自從你不再和我說話了，這些文字在我的心裡更是罕若珍珠。我陪你去看春天，看家鄉，看親人，看友人。年輕的時候，連多愁善感都要渲染的驚天動地，現在卻學會越痛越不動聲色，越苦越保持沉默，只是把心裡的哭聲調成了靜音模式。
國失棟梁，我失至友。你在信尾引用林語堂先生的話，現在讀來，竟似讖語，句句扎心，為當日的無知無覺痛惜。納蘭容若有詩：「當時只道是尋常」，人終究無法戰勝命運。有些事止於唇齒，有些人掩於歲月。
遙想當年你心繫家鄉，家鄉建設的每一個消息你都會問我，每一個進步都會讓你發自內心的高興。家鄉有什麼困難，遇到什麼需要幫助的人和事，你也總是盡力去做。直到現在，與朋友在一起時說起你，大家都說你是個熱心腸的人。
還記得那一年，我去上海，是夜晚的航班，飛機在城市的夜空盤旋，下面是萬家燈火。在這個擁有兩千多萬人口的國際大都市，剛獲得上海市十大傑出青年稱號的你，此時此刻就真真切切地像普通人一樣站在到達大廳等待一個來自小縣城的我，我的心中油然升起巨大的驕傲和感動。
更讓我感念的是，你對我們老師的感情，沒有隨著歲月變淡，而是一年深似一年。每次回家，你都會帶著我去看望病中的劉屏山老師。哪個老師家裡有困難，看病需要大筆錢，你也是帶頭捐助，以至成了我們班同學們的傳統，這個傳統讓同學們的友誼更加深厚，更加歷久彌新。如今，劉老師也走了，他應該是去與你相聚了，你走的時候，他特別傷心，如今，他應該是和你在促膝長談了！
我們都很想念你，碧華，你認真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這些痕跡至今還刻在我們心裡。記得我兒子當年即將參加高考，我希望你在這個關鍵時刻給他一個鼓勵，沒想到百忙中的你第二天就給他寫了一封長信，並順路去杭州看他，給他鼓勵的話我現在還清晰記得，鼓勵了我兒子，也激勵了我。
謝謝碧華，有我在，你不會離家鄉太遠；有你在，我不會離愛與友誼太遠。古代詩人形容最高的友道是——相見亦無事，不來忽思君。無論曾經的朝夕相處，還是今天的江湖闊別，我們永遠是兄弟！
旅安，碧華！
2020年冬
聲明：本文中鄒碧華配圖任何單位或個人未經許可
不得擅自使用
來源：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
編輯：張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