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7月23日清晨(韓戰停火後一年),一架英國國泰航空公司(Cathay Pacific Airways)DC-4型民航班機正在新加坡—曼谷—香港航線做商業飛行,途經海南島以西三十三公裡南中國海(South China Sea)的國際公海上空時,遭遇兩架正在巡航的中國空軍蘇制拉-11型戰鬥機。
中國戰鬥機未經警告對方,突然向塗有明顯的國泰標誌和英國國旗的民航班機開火,導致飛機墜落海面。
駐越南的法軍最早收到英國客機的求救信號,立刻派出一架海上巡邏機率先前往出事海域,配合隨後由香港飛來的英軍水上救援飛機進行救援,但當時海況條件較差,海面上三米高的巨浪,英法兩國的救援行動均以失敗告終。
當天中午,美國空軍駐菲律賓克拉克空軍基地的第31搜救中隊派出兩架SA-16A水陸兩用飛機前往救援,雖然美機通過無線電已經接到中國方面的多次警告,但帶隊機長伍德亞德上尉(Jack Woodyard)還是決定秉承「人命關天、救人第一」的人道主義原則,於當日下午13點05分冒著遭受中國空軍攻擊和機毀人亡的危險,在一個風浪較小的無人海島附近降落,然後駕駛飛機在水中破浪行駛五公裡,救出海面上飛機救生筏中的10名倖存者。
因接到基地關於中國戰鬥機已經起飛逼近的情報,美軍水陸兩用機不得不停止繼續救援,倉皇起飛,將這批生存者送往香港緊急救治。
下午17點30分,水陸機到達香港啟德機場,但在飛機降落香港前十分鐘時,一位受傷女乘客因傷重搶救無效而身亡。
中國戰鬥機擊落英國民航機,導致10名乘客與機組人員死亡,這一嚴重事件迅速傳遍了全世界。
7月24日,英國駐華臨時代辦杜維廉(兩國代辦級外交關係建立後僅1個月)就民航機事件向中國政府提出強烈抗議,美國國務院也對此事件(機上3名美國乘客死亡)發表了書面聲明:美國政府對這種野蠻行徑保持高度關注。
同時,美國總統艾森豪親自下令美國海軍第七艦隊對飛機遇難人員採取緊急救援行動,同時明確限定美軍只能採取自衛行動,不得擅自進入中國領海領空搜尋目標,不得故意尋找中國戰機作戰 (hot pursuit to seek a fight)。
當時,美國海軍菲律賓海號航母戰鬥群正位於越南北部海域巡航,接到救援命令後艦隊立即啟航北上,在北上途中,另一美軍航母戰鬥群(大黃蜂號航母和另外兩艘驅逐艦)也加入了救援行列。
展開救援的還有美軍駐菲律賓克拉克空軍基地的陸基航空兵,同時,英法等國的飛機也參加了救援行動。
中國空軍的拉—11蘇制戰鬥機
7月24日上午10點40分,航母編隊收到英航發來民航機被擊落的地點:距離中國海南島以東大約30公裡的海域。
因此救援艦隊的總指揮費爾特少將(Harry Felt)要求飛行員們制定詳細的搜救計劃,並根據總統的命令要求飛行員與中國海南島保持15英裡(約25公裡)以上的距離。
7月24日當天,救援艦隊共起飛四十二架次的搜索飛行,搜索了六十四個預定區域,但僅有大黃峰號的艦載機發現並救起一名倖存者,其他一無所獲。
第二天救援行動繼續展開,重點集中在航線附近和擊落後預測路線的海面和附近一些無名小島,兩艘航母共起飛四十架次的搜索飛行,搜索了五十二個預定區域,結果仍然是一無所獲。
英國民航機被擊落的地點
根據美軍的資料記載和參加救援的人員回憶:7月26日的航母戰鬥群的海空搜尋活動繼續進行。
上午9時,美軍航母菲律賓號彈射了十六架各種型號的飛機,其中包括由VF-54中隊隊長鄧肯中校(CDR. George Duncan)負責帶隊護航的十架AD-4型海軍攻擊機。
按照美軍的說法,7月26日上午10點10分,兩架中國拉-7型蘇式戰鬥機 (實際是拉-11型,因外形相似,故美軍搞錯)出現在距離海南島萬泉河口(今屬海南省萬寧市)以東15英裡(25公裡)海域,在4500英尺 (1500米)的高度,向正在海面低空飛行搜救的3架美機發起攻擊。
據鄧肯中校後來回憶,當美機護航編隊發現中國軍用飛機後,鄧肯立即警告編隊成員,機群急速降下機頭準備迎戰。
在接近中國軍用飛機時,中國軍機首先開火攻擊,鄧肯等人一邊躲避迎面射來的炮彈,同時下令部下開火還擊。
VF-54中隊的泰漢姆海軍上尉(Lt. Roy Tatham)和科魯克斯海軍少尉 (Ens. Richard Crooks)合力擊中第一架中國飛機,該機中彈後呈邏旋狀急速墜入大海,未見飛行員跳傘逃生。
第二架中國飛機(僚機)看到第一架被擊落後,沒有戀戰,而是急速下降高度,向海南島方向飛去,但被瓦爾斯特姆海軍少校(LCDR. Paul Wahlstrom)、雷勃爾中尉(LTJG. Richard Ribble)、戴冕中尉(LTJG. John Damian)、瑞科福特中尉(LTJG John Rachford)和屬於救援的VC-3中隊的賽爾西格少校(LCDR. Endar B. Salsig)合力擊中,第二架飛機被擊中後成20度俯角衝向大海,未見飛行員跳傘逃生。
據鄧肯中校事後向記者解釋,這兩架中國軍機向正在低空救援的3架美機發起攻擊時,可能沒有注意到周圍高空中有更多的美機。
當時距離這兩架中國拉-11型戰鬥機擊落地點以南3英裡(5公裡)的公海上,有一艘懸掛著波蘭旗幟的中國貨輪(中波船運公司),為該船護航的中國炮艇也對空向美機開火,由於VF-54飛行中隊接到費爾特少將返航的命令,美機未對護航炮艇展開攻擊。
事後美航母編隊繼續在附近海域搜尋,搜索行動一直延續到7月29日正式宣告停止。
美國海軍起飛護航的戰鬥機
一個歷史事件或一場糾紛不能只聽一面之詞,只有雙方資料信息對比後才能有一個較為清晰的輪廓。美國人的說法說完了,該聽中國的說法了。
查閱了1954年7月23日至7月29日新華社所有新聞稿件,沒有找到關於中國軍用飛機擊落英國民航機這一事件的任何官方正式報導。
7月23 — 7月26日的報導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零星新聞:例如《慶祝波蘭建國十周年》、《美國政府對印度支那達成停戰協議不高興》,似乎世界上從未發生一架英國民航機被擊落一樣。
7月27日,中國外交部副部長章漢夫向美國提出強烈抗議,抗議美國飛機在中國領空內擊落正在巡邏的兩架中國戰鬥機。
第二天,新華社立即發布電訊稿並轉載蘇聯塔斯社的新聞電訊稿:
「美國空軍飛機在七月二十六日侵入我國領空擊落我國飛機兩架,並在公海上襲擊我國船艦的侵略暴行,是在美國政府的直接指揮之下蓄意進行的,其陰謀目的是要在日內瓦會議之後擴大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侵略,製造新的國際緊張局勢。在7月23日早晨,一架英國運輸機在海南島榆林港上空發生意外事件之後,美國好戰分子就以此為藉口,在華盛頓發出一連串誣衊性和恫嚇性的叫囂。」
同時《人民日報》也發表社論,譴責美國侵入海南島上空擊落兩架中國軍機。
但無論新華社、塔斯社還是《人民日報》都沒有提及7月23日英國民航機意外事件的具體內容。
雖然新華社和《人民日報》對國內採取了嚴格保密,但是國際上還是無法隱瞞的:
7月26日(也就是中國兩架戰鬥機被擊落的當天),外交部副部長章漢夫對英國的抗議做了答覆:…….對此次襲擊民航機事件表示遺憾,對傷亡者及其親屬表示同情和慰問,並考慮給以適當的撫恤和賠償。
關於擊落英國民航機和隨後的一些細節官方始終沒有公開,後經一位親身經歷過事件的中國空軍退役人員宋志宏透露,這才使得外界對此多少有些了解。
宋志宏先生曾在當時中南空軍機要處工作,所以了解一部分內情:
1954年春末夏初,空軍根據中央軍委指示,調空18師的三個米格15飛行團、空29師的一個拉-11飛行團 (第85團)以及空20師的一個杜-2轟炸機團緊急進駐廣東和海南島, 同時在三亞成立了前進指揮所,為蘇聯和波蘭的商輪提供護航和掩護。
7月23日清晨,蘇聯列寧格勒號和巴統米號兩艘油輪從海南馳往廣州,空29師第85團射擊主任趙旭和中隊長韓光榮(僚機)分別駕駛拉-11型戰鬥機,雙機由海口機場起飛,執行海上護航任務。
7時15分,擔任地面指揮的空18師副師長曹振邦(第85團歸空18師指揮)接到趙旭報告:巡航飛機南面發現一架大型飛機。
曹振邦命令兩人前去查明:如是轟炸機便攻擊,如是運輸機則不管。長機趙旭將曹振邦的話錯誤地理解為: 是敵機就幹掉,如是我機則不管。
當趙韓二人逼近近飛機時,發現了民航機上的標誌 "Cathay Pacific Airways",未經請示報告就帶領僚機向民航機開炮,並將其擊落。
事後查明是英國國泰航空公司租用的英國運輸機DC-4型民航班機,結果機上20人中死亡10人。
發生此次事件的深層次原因是當時我軍指戰員的文化水平和政策水平都很低,對國際法和國際航空規則一無所知,擊落英國民航的飛行員事後還說:「英國人就是敵人,英國飛機也是敵人,這樣一個大傢伙,裡面裝的一定都不是好東西,一定是戰爭販子,先幹掉再說。」
對於三天後中國戰鬥機被擊落的事件,宋志宏先生是這樣回憶的:「我方警惕性不夠,對美機可能的襲擊,我空軍部隊未採取任何防範措施,也由於我軍對空警戒雷達較少,沒有及時掌握敵機動態,致使敵人有機可乘。」
據中國軍史資料,1954年7月26日,美帝海軍包括航空母艦兩艘及驅逐艦若干艘的混合編隊進入海南島東部附近海面,9時25分由艦上起飛的美戰鬥機四架,曾侵入榆林港上空。
當時正好波蘭和平號油輪等兩艘商船到達海南,空軍照例起飛兩架拉-11戰機護航。10時05分,在北鰲港以東海區上空,遭遇美軍12架AD-4螺旋槳攻擊機協同攻擊,拉-11長機周振東和僚機在反擊中雙雙被擊落犧牲,其後美國戰鬥機兩架又向波蘭商船及中國海軍的護航艦艇俯衝射擊。
由於中國兩名飛行員均陣亡,當時的戰鬥情景無法復原,中國軍史也沒有談及兩架拉-11被擊落的地點和殘骸的打撈。
7月26日同時還發生了這樣幾件事:
1)美國當即承認擊落中國戰鬥機一事,但宣稱是中國戰鬥機先向低空海面的美軍救援機發起攻擊。
事後美軍強調,擊落兩架中國拉-11型戰鬥機的位置均是在國際公海區域。
2)章漢夫代表中國政府向英國政府道歉,並答應賠償。
3)中央軍委發布命令:當我海空軍巡邏公海或對輪船飛機直接護航時,對一切外國飛機、軍艦均不得主動攻擊。
對侵入中國領空的外國軍用飛機,向其警告後仍不離境並有敵對行為時,中國軍隊在自衛原則下,應堅決予以打擊。
這意味著:中央軍委的命令實際上取消了中國空軍先發制人的攻擊行動,只能採用被動的自衛攻擊。
7月30日,中國空軍黨委做出處理決定:第85團射擊主任長機趙旭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僚機韓光榮禁閉一個月,地面指揮空18師副師長曹振邦被撤職。
周恩來最後親自出面,向英國賠禮道歉,對造成損失的香港國泰航空公司和死亡者家屬共賠償36萬7千英磅,並致信慰問,承諾對當事人和責任人要給予紀律和刑事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