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四川華西醫院心理衛生中心的鄧紅教授在網上進行了病患答疑直播。
鄧紅教授,圖片來源於四川華西醫院心理衛生中心官網(點擊可查看大圖)
華西醫院心理衛生中心擁有百年歷史,是國家首個「綜合醫院心理健康服務綜合標準化試點」,是我國精神科「四大巨頭」之一(其它3個「巨頭」分別是北京大學第六醫院、上海精神衛生中心、湖南湘雅二院精神病學科)。
在網絡直播中,鄧紅教授分析了多個精神心理障礙患者、家屬最關心的問題,比如:
患者到底得了什麼病?能不能治好?
吃藥會傷害大腦?要吃多長時間?
家屬、家長應該怎麼樣配合患者的治療?
不過,很可能因為直播時長有限,鄧紅教授對某些疑難問題解答得不夠深入。在該文章的最後,我將結合我的多學科診療(MDT)臨床經驗再作補充,並對一些細節提出不一樣的見解,幫助大家形成更全面的認識。
(以下是根據鄧紅教授網絡直播視頻整理的文字)
在精神心理障礙的康復中,患者、家屬容易混淆一些問題,主要有以下3個方面:
第一,到底患者得了什麼病?這個病到底是治得好還是治不好?
第二,吃藥是不是會傷害大腦?要吃多長時間?
第三,作為家屬、家長,應該怎麼樣配合患者的治療?
01
首先就是第一個問題:患者到底得了什麼病?
有時候我們的家長、家屬老想問到底是什麼診斷,認為知道什麼診斷才能知道怎麼治療。實際上,精神科疾病它不是這麼簡單的。
精神科疾病很複雜,其主要是根據臨床症狀、現象學層面的一些症狀的歸類作為診斷。這種診斷並不代表疾病的機制,它背後的原理、治療和診斷並不是那麼直接一一對應的,它是一個表面的現象學診斷。
那麼,當有一些症狀不是很典型的話,尤其在疾病的早期,或者有一些病人,儘管已經患病有一定時間了,可是同時表現出幾種疾病的症狀,所以有的時候診斷就不是那麼清晰。所以,有的時候,不同的醫生可能對診斷的看法不一樣,理解不一樣,可能會有不同的診斷。
所以我們的患者、家屬有時就會有疑問:那診斷都不一樣,是不是治療就不一樣了?實際上不是。
不管醫生對這個病的症狀如何歸納總結,其實在治療上主要還是針對不同的症狀,找到對這個症狀相應有效的藥物,進行對症治療。
那麼,精神疾病的症狀也是複雜的,就是同一類的症狀可能會涉及到不同種類的藥物。
有些抑鬱症病人說:「你幹嘛給我用(說明書上)寫著是用來治療精神分裂症的藥?」而有些精神分裂症的病人還要用一些抗抑鬱藥、抗躁狂藥、情緒穩定劑,這些都是可能會用得到的。
實際上,疾病的診斷和治療與藥物種類之間不是這麼聯繫的。以後,我們那些藥物甚至都要改名,都不叫「抗精神病藥」、「抗抑鬱藥」。有些專業人士甚至提出,精神科的藥物就叫「多巴胺系統的調節劑」,「5-羥色胺系統的調節劑」,「某神經遞質系統的調節劑」,這樣就不容易引起誤會。
所以到底得了什麼病,我們也不一定那麼介意。但是要知道患者有沒有問題,這是最重要的。
至於它是哪一類診斷,對於症狀比較典型的患者來說就比較明確;如果症狀不是很典型的,它可能就有一些模糊的、待分類的障礙,或者抑鬱伴有精神病性症狀等等,有不同的一些命名。但是實際上治療是找到對症的藥物,找到方向,這個是主要的。
好多人害怕吃藥,覺得吃藥會不會傷害大腦?吃藥要吃多久?
總體來說,精神疾病對於大腦來說是有所損害,隨著疾病時間的延長,損害有的時候還會越來越深刻。
那麼,總體來說,藥物是保護我們大腦免受疾病損害的。藥物是保護作用,疾病是損害作用。
至於這些藥物要怎麼樣用,怎麼樣讓它的正作用最大化,副作用最小化?這針對每一個人都是個體化的,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找醫生。醫生才能準確地進行臨床評估、治療、觀察,然後找到每一個人適用的方案,這都是不一樣的。
這需要進行很多觀察,甚至現在要做一些基因檢測,檢測我們患者的身體對哪一類藥物有可能效果更好,有可能副作用更小,這可以作為一個指導。然後再根據我們醫生的臨床經驗和患者的臨床反應,逐步、逐步找到每一個人最優的方案,這個是我們要做的工作。
那麼要服藥多長時間?
一般來說,因為在多數情況下,這一類疾病是一個慢性持續存在的疾病,所以多數而言,從目前來看,大部分患者是需要比較長時間在醫生指導下用藥的。
但是服藥時間久了就不會像剛開始那麼大的劑量,隨著患者穩定了,服藥量就會越來越少,慢慢地只用很少、很少的量,即使病並不是完全好了。
家長、家屬該如何配合?我們該做點什麼?
多數來說,家長如果要問應該做些什麼,不如問我們應該不做些什麼。因為大部分的家長的問題都是操心得太多了,擔心過度了,做太多了。
很多時候家長的這種高情感的表達,反倒對我們的患者的精神成長、自由發揮,會產生一定的阻礙作用。過多的批評、指責、照顧,過於親密的這種聯繫、擔心,會擠壓了患者自己成長的空間,還有自主的空間,反倒生成了反感。
所以,我經常跟我們的患者家長說,到底要做什麼呢?
那就是要淡定,要處變不驚、舉重若輕,要「六不原則」,我們很多患者家長都記住了,那就是:不討論、不辯論、不爭論、不批評、不指責、不教育。我們要做配角,我們患者是主角,我們要尊重、理解,少說點話、不要囉嗦。簡單來說就是這樣。
02
除了以上3大方面之外,以下再簡單談幾個家長們比較關注的話題。
有家長問,患者動力不足怎麼辦?
這是一個主要的問題,是一個挺重要的問題。動力不足是患者很多見的一個問題,這其中有很多的原因。
比如說,在患病的過程中,這一類的精神疾病它有一個特點,它會使人的精神功能削弱,常常會讓人感覺到沒精神、沒力氣、沒心情,所以患者就做不了事,就不如平時沒病的時候那麼神氣活現、生龍活虎,人比較沒精神,少氣沒力的。這可能是病本身讓人沒力氣。
另外就是在用藥的初期,有一些藥物可能會使人比較睏倦、乏力,這樣也可能會有動力不足,這也是一類原因。
還有一類原因就是不光是動力不足,還有他自己或者是周圍家長、老師就希望他動力更好。當然,人都希望越聰明越好,精力越好就越好。但是實際上,我們現實中的人,在大部分的情況下可能會比我們想要的活力要低。
所以,如果因為我們心裡的目標、盼望比較高,沒有達到我們內心所希望的時候,可能也是認為患者動力不足的原因。
所以我們就要看我們的孩子的動力不足是什麼原因?是病本身的原因,是吃藥早期的原因,還是本身我的期望不切合實際、期望太高了的原因?
每一個人可能原因都不一樣,或者一個人同時有幾類的原因,可能有共同存在。所以,往往我們就需要針對這些原因,去想一些辦法。如果有和疾病相關的原因,那麼疾病的治療是有一個規律的,隨著疾病的好轉,吃了藥有一定的時間,吃的藥足量足療程了,過了一定的時間後,他的精神、經歷就慢慢地恢復了。
所以藥物治療是基礎。即使服藥早期有一段時間動力不足,我們也要知道這是一個過程,是階段性的動力不足。
還有,如果我們有不切合實際的期望,那麼我們的期望就應該放低一些。我們要知道每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要理解他的精力不足,要給他一定的空間。
通常來說,如果我們對患者的壓迫太大了,大於他的承受力,這個人就會形成一些逆反,他就更沒有興趣了,更動力不足了。所以我們要放下不切合實際的一些期望,跟隨患者恢復的步伐,配合他這種的能力來慢慢恢復。他也是需要一定的空間,也是需要一定的休息和娛樂來恢復正面的精力的。
有的人說,如果一個人有意識地付出了多少的勞力和精力,那他在另一方面可能就要通過一些休息和娛樂去進行補償,所以休息和娛樂也是需要的。
所以我們要注意吃好藥、睡好覺,每天的生活根據我們現有的精力,安排一些有益的、有趣的,患者能夠接受的一些活動,安排一些能夠讓我們產生成就感的一些活動。
有的家長說了,最簡單的、產生成就感的活動可以去簡單地去收拾一下書桌,掃掃地,刷刷碗,通過這些基本的勞動,他就有點成就感,他的興趣就來了。這樣一步一步地,他能完成的活動就會多一些,多安排一些他喜歡的活動,這樣逐步恢復。
所以就動力不足這個問題,我們談到要看到患者的原因,然後我們因勢利導,根據他的狀況逐步地恢復,給他一些休息、娛樂和理解,給他一些空間、鼓勵和帶動,逐步地來。我們外力不能太強,不能超越他的能力,壓力太多的話就會逆反了。
孩子拒絕服藥、吐藥怎麼辦?
孩子拒絕服藥,也是要看他的原因。一方面可能孩子不理解這個藥物的作用,他也像家長一樣,比如說擔心藥物有副作用,思想上不接受吃這個藥,擔心這個藥不好。又或者他認為自己沒有病,這些都可能是拒絕服藥的原因。
通常來說,我們要看看這些原因有沒有和疾病有關的。
首先,有一些精神障礙的患者不承認自己有病,他是拒絕服藥的。尤其是我們過去講重性精神病,包括精神分裂症這一類的病,大部分患者都有一個特點,他有症狀的時候他不承認自己有病,脾氣不好,拒絕服藥。這是疾病體現的一個方面。
第二種原因,跟患者自己的理解有關。他認為藥物有毒、有副作用,怕吃壞了身體,不願吃藥。還有的患者覺得操作很麻煩,天天吃很麻煩,堅持不了,這也是一個情況。
所以不吃藥的原因有多種情況。如果是因為病還沒有好的話,那就一定要堅持治療,等到病情好轉了,患者能說得通道理,慢慢恢復自知力了,他往往就願意吃藥了。
那麼如果他是擔心藥物有副作用,確實吃了有一些副作用,那該怎麼辦?就要和他商量、討論,要定期看醫生,要對藥物方案要不斷優化,優化到藥物效果最大化,副作用最小化,從這些方面先解決問題。
如果這些都解決好了,患者由於懶惰等原因還是不想吃藥,我們就要想一些辦法了。包括提醒、檢查、督促等。
還有一個問題:如果他確實完全不吃藥,我能不能背地裡給他吃藥?
背地裡給藥其實不是我們提倡的辦法,最好是明著吃藥,這是最重要的。因為背地裡給藥的話,藥物劑量非常不能夠保證。
而且,久了以後,如果患者發現你在背地裡給他吃藥,他會跟你形成更大的互不信任關係,關係搞壞了以後,更不好進行溝通,這都是問題。
所以,如果患者拒絕服藥,第一就是要加強治療,如果完全是因為犯病了而拒絕服藥,可能還得住院。如果不是因為完全犯病的,是由於他的理解問題的話,就要做一些健康教育,跟他說清楚。如果是由於他覺得太麻煩了,他不能夠很好地自己管理自己,吃不了藥,那麼我們就要增加一些提醒、提供一些服藥的技巧。大概是這樣。
孩子不願意早睡覺,老是玩手機,早上還不起床怎麼辦?
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一般來說,其實不光是患者了,對於我們家長和其他沒有患病的人來說,玩手機本來就是個容易成癮的活動,很容易吸引人的精力和注意力。這是正常人都有的情況。
那我們的孩子患病以後,他正常的、主動的、自主的精神活動力量,高級精神活動的健康成分就越來越少了。他就每天找不到事情幹,也找不到一些有娛樂性的、有意義的事情來讓自己高興,就很容易煩躁、難受。那麼,手機就是一個能讓他產生即時快樂的、有吸引力的事物。
就像有一些人過去講的「借酒澆愁愁更愁」,患者玩手機,他覺得玩的時候可以減壓,忘記煩惱。但是越玩,他的問題可能越多,以後的煩惱也可能越多,就形成了惡性循環。就像酒癮、藥癮一樣,也是這個道理,所以這是個麻煩的問題。
這裡面很重要的一點也是要堅持治療,把他的病控制住,治好、治穩。
而手機的問題可以跟患者商量,能夠適當地控制。因為你一下把玩手機停下來是不容易的,但是可以先嘗試調一調玩的時間。
首先,晚上上床你就不要玩了,爭取晚上早點吃藥,早點睡覺,上床以後不能拿手機,最好吃完晚飯就不用手機了。手機就可以放在白天玩,然後慢慢地減少。這樣的話可能就要好一點。
但這些過程一定要跟孩子商量,完全的強制往往也不奏效,還有一些反作用,要逐步地來,逐漸減少。
另外,白天可以慢慢增加一些他所喜歡的、其他的一些活動,包括我們復學的活動。如果他在現實中慢慢交到一些朋友,參加一些活動,一起和大家去娛樂、做這做那,他就比較容易從他沉溺的玩手機等不健康的活動中走出來了,這也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希望以後我們這個復學項目恢復了以後,家長鼓勵孩子參加這種現實的活動。之前很多孩子就是通過這樣的一些復學項目活動交到朋友,慢慢減少了對手機的依賴。
孩子不出門、不愛運動,不愛自己整理衛生怎麼辦?
孩子這種懶散的狀態,實際上是需要逐漸帶領的。有時候如果我們沒有一些康復項目,沒有康復活動,你就跟他說,他也不聽,是吧?
所以,我們可以找一些好的、適合他們的康復活動。讓他們慢慢地在這些活動裡找到樂趣,找到朋友。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不愛整理,不愛衛生,但是他有社交了,有朋友的交流的時候,他就慢慢會注意自己的儀容打扮了。有朋友到家裡來訪問,或者他去別人家,有這些社交活動的時候,他的衛生整理慢慢都會改善。
那麼,家長可能覺得我們就是帶不動啊,說了他,他也不動,怎麼辦?
是的,如果我們家長單純地只是跟他說,而他已經有懶散的習慣的時候,他不容易改變的。但是這種復學的項目有同齡人的活動,有他喜歡的一些活動,有專業老師的帶動,那麼他在生活上的一些懶散、被動的習慣就容易一步一步地改變。
當然,我說的這種改變都是在藥物穩定治療的基礎上,才有可能慢慢地帶動,他們才有可能動。如果基本的這種藥物治療沒有達到,完全是很頑固的病態時,可能單純的康復活動也帶不動。
所以我們要多管齊下,要利用好這些康復的項目和活動。甚至對於他們所合適的一些學習項目,這些都要給他安排好。
比如說,有的孩子說我就是想去畫畫,我就是想去藝術考試。但家裡人拼命反對,就是要讓孩子上文化課,去學美術、學動漫,家裡就不同意。那孩子當然就不喜歡了,他就不動了。
但是如果他能去學到他喜歡的項目,他慢慢就有一些動力了。所以要有人帶領,要尋找到適合他的項目,這個是挺重要的。
很多沒有經過很多學習的家長,很容易按照自己的願望、興趣去定孩子的發展方向,而沒有考慮到孩子的能力和興趣,這就會出現脫節,孩子有時候就脫離了社會,不愛運動,不出門的情況就會比較多。
另外,在孩子參與社會進步的過程中,家長要注意給予積極的鼓勵。他有一定的進步的時候,要積極地看到他的進步,要把他的進步要說出來。
不管是孩子以前不願吃藥,或者是玩手機多,或是不愛出門,無論是哪一種毛病,他只要有所改進,你就要不斷地發現他的進步,你要給他不斷把他的進步說出來。這樣有促進作用。
如何對待孩子生活中的異常現象,比如說發呆自笑,或者是在地上或者廁所睡覺?
孩子有這種情況的話,發呆、自笑往往是病的一個部分。如果有這種情況的話,要積極地跟醫生溝通,不斷調整藥物治療,這是根本的辦法。
如果在治療的過程仍有發呆、自笑的話,那可能需要一段時間,不是一蹴而就、用了藥馬上就能好的。即使用藥之後會好轉,它也有一個逐漸好轉的過程。
一般來說,發呆、自笑是精神功能比較虛弱的一個表現。比如說他注意力不集中,主動的注意力不夠,處於一種精神渙散的情況下,就有時候容易做「白日夢」或者出現自語、自笑。
這種時候怎麼辦?如果不是太嚴重的,你看到了,你不一定每一次都要指出來。你可以通過一些轉移注意力的方法,或者利用一些其他更有吸引力的活動,去幫助他在發呆、自笑的過程中終止或者跳出這種狀態。這是一種方法。
但有的時候病比較重、症狀比較多的時候,他可能會持續比較久,一下子發呆、自笑好不了。那也不用太著急,過一段他就會自己好起來。最重要還是要把藥物用好,發呆、自笑慢慢都會好的。
所以,這個事情可以適度地幹預,如果有的時候幹預的效果不好,暫時不幹預也行,等藥物起效。這些異常的現象是跟病相關的,積極治療是主要的。
孩子想上學工作,但又害怕去怎麼辦?
孩子能不能再上學,能不能工作,能不能戀愛、結婚,都是我們常遇到的問題。
跟我熟悉的家長可能都大概知道,我常說患者能不能上學、工作就看兩個原則:
第一,他願不願意?個人的願望如何?
第二,他有沒有能力?是不是有足夠的能力或者部分的能力?
如果這兩個方面可以的話,我們就積極地支持。
首先,如果他願意,又有一定的能力,能上當然是好,這個願望是好的。
然後,我們再幫他評估一下,現在的能力夠不夠?能力夠了當然最好,但是經常是能力不太夠。如果能力不太夠的話,我們就幫孩子一起想辦法。有沒有一些變通的辦法可以增加他的能力?
比如說他回去上學,他暫時跟不上,那他只上一些部分的課,還有一些他可以上1對1的課,老師專門針對他一個人講,學習效果會好一點。
還有,有的患者覺得我上了學校要和很多人在一起住,擔心影響休息,那我們可以幫他找一個單獨的住處,或者是積極跟老師溝通,在學習上、考試上給予一定的減免,這都是一些過渡性的辦法,讓他能夠慢慢地恢復學校學習的能力。
在我的經驗裡,有一些孩子就是留一級再回去上學,這是比較多的。或者是換一個學校,或者是上一些小型的學習班、輔導班,這比跟著大班學壓力要少一些,老師可以根據個人的情況和特點給予輔導,給的關注也比較多等等,這些都是可以的。
還有,如果你們參加了復學項目以後,不是都有個案老師嗎?一些個案老師長期做青少年的康復工作,他們非常有經驗,會一步一步地帶領孩子、指導孩子,實現恢復學習和工作的過程。所以有一個專業的老師、專門的帶領那是最好的。
如何處理孩子沒有自信、疑心重和社交恐懼這些情況?
孩子自信與否很大程度上在於我們家長怎麼看待孩子。如果我們經常看到、強調孩子的優勢、長處,孩子的自信可能就會多一些。如果家長看不到孩子的好處,天天看見的都是他這不好、那不好,批評多、壓制多,孩子的自信就少。所以這個問題與我們怎麼對待孩子有關係。
而疑心重的孩子可能是比較敏感、脆弱,這有時候與疾病和孩子的性格特點都有一定關係。比如,有一些孩子的性格上比較懦弱,脆弱,擔心和顧慮比較多。
此外,與孩子的情緒可能也有關。有的孩子比較低落時,他的擔心就比較多,也可能出現社交恐懼、疑心重。這與自信也都是相關的。
所以,當孩子比較擔心敏感、脆弱、缺乏安全感的時候,我們作為他的親人,在他需要的時候要給他多一些陪伴,對他所做的事情給予正性的反饋。還可以引導孩子參加一些他熟悉的、有同齡人一起參與的活動,參加得多了,孩子的社交恐懼感可能會減輕。
但是,像缺乏自信、社交恐懼、疑心重這些表現的背後也是與疾病有關係的,通過藥物可以有效地幫助解決。最好是在合理用藥的同時,參加一些康復心理建設活動,讓孩子慢慢恢復自信,內心強大起來。
03
有家長提問:孩子服藥10個月了,症狀有所減少,但還有一個症狀,就是老覺得別人知道他心裡的想法,有時還和樓上的人在對話,現在服用相關藥物。怎麼辦?
鄧紅:這位家長說孩子吃了藥,症狀有好轉,但是沒有徹底好。他覺得別人知道自己的想法,甚至覺得外人跟他對話,這是精神病性症狀還沒消失。要爭取要通過藥物把這個精神病性症狀治好。
我個人認為,寧可這過程中有一點副作用,都要把這個治好。
有的時候,孩子稍微睏倦、乏力一點,家長就特別擔心藥物副作用,使得有時候治療不徹底、慢性化,這些症狀就總是好不了。
如果家長對藥物副作用比較擔心,醫生也會受到家長的影響,所以有的時候考慮到不讓患者有不適感,雖然其實只是短期的不適感,但家長比較堅持的話,醫生也可能不再堅持藥物方案。又或者有的時候患者沒有固定的、穩定的醫生,或者該調整的藥物沒有及時調整,這些種種原因都是有可能的。
這基本上是一個藥物治療的問題,所以還是要爭取治好。除非很個別的、非常頑固的症狀,短期內藥物治不好,就只有想其他的姑息的辦法。不過就你說的這些症狀還是比較典型的。我想應該還是藥物治療是首選。
家長提問:孩子出院以後多久可以去讀書?他本人想去讀書。
鄧紅:出院多久能讀書,這個時間其實並不固定的。有些患者出院後很快就讀書了,有的人休息了幾個月、一兩年才讀書,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要根據每個孩子的情況去評估,他的願望有多大?他的能力有多大?還有他的學習的壓力有多大?什麼樣的學校適合他?有多大的學習負擔?這些都要去評估。
如果他有可能勝任,或者是部分勝任,家長可以和學校去溝通,適當地減少一些壓力。其實,如果孩子想去上學,其實是好事,我們做家長的就要儘可能地提供客觀上的幫助,掃平一些外界的阻礙,爭取讓孩子有機會可以去上學,上不了全日制的,上半日制;考不了試的就不考試,這都是有可能的實現。
總的來說,就是儘量做一些調整,爭取能返校讀書。
過去有些家長覺得孩子得病就不能上學了,不能上班了,戀愛、結婚都無法實現了,這種態度、觀點是錯誤的。能去就儘量去,在去的過程中,有困難的話我們就幫他解決。
另外,返校之前也需要做一段時間的準備。比如,去學校之前,我們的生活作息就要規律一些了,白天抽一點時間自己讀書、學習,也可以考察一下自己一天能學多長時間,學習效率怎麼樣,認知能力如何。
如果我們單純只是想去,但提前一點準備都沒有,本來非常想去的,結果一去孩子發現完全不像自己想的那樣,跟過去完全不一樣,跟不上學習節奏。這一下子就打消了他上學的願望了,再也不想去讀了。這是挺可惜的。
所以,孩子有上學願望的時候,最好提前做好準備,讓他真正回校的時候,更加有可能慢慢地讀下去。
提問:我家的孩子現在提到上學就害怕,主要是想到以前被同學孤立,冤枉,這怎麼辦?
鄧紅:如果真的是以前的學校環境他很不習慣、不喜歡,與現實、客觀的因素關係較大,那有沒有可能就換個學校,換一個環境上學?這是一種方法。
還有,要看他的害怕是不是一定程度上是主觀的、與疾病相關的。如果有疾病的成分,沒有治得特別好,那可能他對別人的敏感、害怕有很多是病態的,可能還要繼續加強治療。
(直播全文完)
鄧紅教授在精神科臨床診療領域的專業水平在業內是得到廣泛認可的,是國內頂尖的精神科專家。可想而知,她的臨床、科研和醫療管理工作肯定十分繁重。
但她仍然心繫病患,抽出時間在網絡上耐心地為大家答疑,值得我們為她點讚!隨著5G時代的到來,網絡直播已成為一種主流網絡社交方式,鄧紅教授用這種方式講解精神科知識,更加直觀、便捷,也更貼近病患的心,在疫情期間還能避免引起人員密集。
希望國內更多的醫生、專家能向她學習,不要只局限於臨床診療,還要積極地與大眾進行溝通,加強專業科普的力量!
在直播中,鄧紅教授指出,在精神科臨床中,診斷並不代表疾病的機制,精神科醫生一般是根據臨床症狀、現象學層面的一些症狀歸類來下診斷的,這是一種現象學診斷。
「現象學診斷」也就是我常常提到的症狀學診斷,這是目前傳統精神病學及精神醫學的局限,也是大多數精神科醫生的共識。
而不同醫生對症狀的理解不完全相同,所擅長的領域也不同,所以不同精神科醫生對同一個患者下了不同的診斷,這種情況並不少見。我們曾分享過一個博士患者的真實案例,他曾被診斷為7種不同的疾病!
所以,鄧紅教授建議病患和家屬群體對於具體的診斷不必過於糾結和焦慮,關鍵是要把病治好,這是值得肯定的。
不過,針對診斷不一的問題,我還有些不同的看法。雖然鄧紅教授說診斷並不是最重要的,但其實精神科的診斷對於患者和家屬而言還是有很大影響的,不同的診斷名稱不僅意味著康復率和預後問題,而且還涉及到病恥感、病因等問題。
所以,我還是希望主流精神科醫生能夠更加注重症狀背後的心理活動,加強鑑別診斷。比如,我們經常提到的,很多孩子因遭受大量疊加性的心理創傷而出現易怒、打人毀物等行為,這被很多醫生理解為「易激惹」,進而被診斷為「雙相情感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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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認為,這其實是「激越狀態」,按照現行的精神醫學診斷標準,更合理的、更人性化的診斷可以考慮為「抑鬱障礙伴激越狀態;偏執型人格改變」。
畢竟,「雙相情感障礙」屬於「重性精神病」,給患者和家屬帶來的恐懼和心理壓力非同小可,病恥感極強,這並不利於患者學習、工作和婚姻等社會功能的恢復。所以,對於診斷,尤其是對於青少年群體,應慎之又慎。
鄧紅教授還提到了「吃藥」的問題。不少精神科藥物確實會引起副作用,比如記憶力下降、代謝症候群等等。
但是,對於絕大多數精神心理障礙患者而言,服用藥物是首選的、最經濟的、可行性最高的治療方法。況且,如果不吃藥,隨著疾病不斷惡化,其本身帶來的傷害很可能遠比藥物副作用大。
兩害相權取其輕,患者、家屬一定要作出理性的選擇。我個人認為,在病情病情嚴重時,應先服用精神科藥物,足量足療程,再加上家庭關係和親子關係的改善,令病情迅速得以緩解。待病情有所緩解了,也就是藥物為我們爭取到寶貴的窗口期了,再尋找高效的心理幹預技術,才能幫助患者加快康復,逐步減藥、撤藥。
而家長、家屬應如何配合治療呢?鄧紅教授提到的「六不原則」(不討論、不辯論、不爭論、不批評、不指責、不教育)非常精練,高度概括了大部分患者家屬在家庭教育方面所犯的錯。希望家屬們謹記!
鄧紅教授還針對患者康復動力不足的問題,提供了一些可操作性的建議,也值得家屬們好好借鑑。但提到孩子的復學問題時,鄧紅教授並未提及其背後的重大原因——學習障礙。
在我們接診的青少年患者中,有很多孩子因病休學,父母極其擔心他們落下學業,將來的就業和生存會成問題。這確實是一個非常現實的難題。而對於那些自己也很在意學業、自我要求很高的青少年患者,學習障礙的處理則更加重要,否則,康復之路將更加曲折。
可是,通過鄧紅教授的直播,我意識到很可能大部分精神科醫生對「學習障礙」缺乏專業認識,只是將孩子無法復學理解為康復動力不足和學習狀態不佳,這其實是不夠深入的。
當然,在此並不是否定或質疑鄧紅教授等專家的意見,只是我的從業和學科經歷比較特殊,曾橫跨成癮醫學、精神醫學、心理學、教育學等學科;我們晴日心身醫療對常見精神心理障礙的理解和幹預方法也與主流精神科有很大的不同,所以看到的角度不完全一樣。
這也是為什麼我鼓勵患者、家屬多閱讀、多學習、多了解多元化的專業意見,加深對疾病的認識,才能更加理性、免於恐懼,找到合適患者的治療方法。
同時,我也希望我們機構對常見精神心理障礙的理解和臨床實踐也能引起主流精神科專家的關注,各抒己見、互相探討,增進彼此的進步,爭取早日形成共識,推進精神醫學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