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小丟
來源：識裝（ID：fashion3chaser）
每一條平平整整疊放在貨架上的牛仔褲，是以什麼樣的代價出現在你眼前的，你以前想過嗎？大自然和人類又為了這些便宜的貨物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若論時尚界最普及的一件單品，非牛仔褲莫屬。牛仔褲已經遠遠超出了「時尚」的範疇，成為了人們衣櫃中最常見的基本款，它也許是唯一一款打破了階層藩籬的時尚單品。
藍色牛仔褲比你想像的要髒得多。那種涼爽的仿舊牛仔布洗滌是幾次化學密集洗滌的結果。織物印花和染色涉及鎘，鉛和汞等重金屬 - 絕對不是你想要接近裸露皮膚的東西。Blue jeans are much dirtier than you might ever guess. That cool distressed denim wash is the result of a several chemical-intensive washes. Fabric printing and dyeing involves such heavy metals as cadmium, lead and mercury - not stuff that you want to be getting near your bare skin.還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無論是昂貴的還是便宜的牛仔褲，都意味著罪惡。Another thing in common is that both expensive jeans and cheap jeans mean evil.當你走進一家快時尚品牌人聲鼎沸的賣場的時候，映入你眼帘的往往是在貨架上堆積成山的牛仔褲，各種深深淺淺的藍色看起來是如此地令人著迷，藍色，本就是一種讓人心情愉悅的減壓色。
帶著這些疑問，他們從德國品牌Kik賣場裡的一條9.9歐的牛仔褲開始追溯它的歷史，找到了這條牛仔褲出生的地方——
中國·廣東·廣州·新塘。新塘是著名的「世界牛仔褲之都」 - 它每年生產超過2.6億雙牛仔褲，相當於中國牛仔褲總產量的60％，以及每年在美國銷售的牛仔褲的40％。新塘街道上的大大小小的工廠，以及臨時棚屋內的家庭作坊。到處都是人們忙著手工製作和加工牛仔褲 - 在市場，商業區，甚至在村莊和房屋前。婦女，老人和兒童經常做一些簡單的剪線工作來補充家庭收入。Xintang is famous as the "Jeans Capital of the World" - it produces over 260 million pairs of jeans a year, equivalent to 60% of China's total jeans production, and 40% of the jeans sold in the US each year. Factories large and small fill the streets of Xintang, as well as family workshops housed in makeshift sheds. Everywhere people are busy making and processing jeans by hand - in the markets, in the commercial areas, and even in villages and in front of houses. Women, the elderly and children often do some simple thread-cutting jobs to supplement the family income.在這個每年生產2.6億條牛仔褲的小鎮裡看到的一切，徹底顛覆了他們對牛仔褲和時尚行業的認知。最終，他們將這些見聞剪輯成45分鐘的紀錄片，名為
《牛仔褲的代價》。
一條牛仔褲=3480升水，
一邊在浪費，一邊在汙染
（圖：綠色和平 邱波）
新塘鎮一家牛仔洗水廠排出的汙水，這些汙水未經任何處理，就直接排入了蜿蜒圍繞村莊的小河，而這些河水最終流向東江。
美國《時代》雜誌報導過，2007年美國某品牌牛仔褲對其製作的一款牛仔褲所需的資源進行了一次評估，結果得出了一項驚人發現——牛仔褲幾乎就是由水製成的，從棉田到棉布再到洗衣機，一條牛仔褲一生之中居然需要耗費3480升水，如果按成年人每天需攝入兩升水來計算，一條牛仔褲的耗水量足以滿足一個成年人接近
五年的飲水量。
也許你會反駁說，棉布又不僅僅用於製作牛仔褲，如果牛仔褲如此費水，那麼其他棉製品不也差不多嗎？不，差得多了。
丙烯酸樹脂、粘合劑、漂白粉，酚類化合物，偶碳化合物，次氯酸鹽，鉀金屬、偶氮染料，高錳酸鉀，鉻、鎘等你叫得上或者叫不上名字的重金屬原料都是讓牛仔褲變得「時尚」的必需品。
新塘鎮的牛仔紡織服裝生意始於20世紀80年代，大敦村是最早聚集起一批牛仔褲生產企業的村莊之一。在衛星地圖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大敦村附近的一條河流，在流入東江的河口處，黑色的河水和淺色的江水形成了鮮明對比。村民們反映說，排汙嚴重的時候，這裡的河水簡直已經不是汙水，而是毒水。味道惡臭刺激，如果不小心接觸到，皮膚還會發癢甚至潰爛。新塘的牛仔褲和服裝業務始於八十年代，在過去三十年裡，其產量一路飆升。其經濟圍繞整個牛仔褲生產鏈：從紡紗，染色和編織，到切割，印花，洗滌，縫紉和漂白。然而，我們遇到的村民抱怨印染工廠的廢水排入流入珠江三角洲的當地河流。「每個人都說，從事染色和洗滌工作的人有生殖和生育問題。我的表弟曾經在一家染廠工作。他死於胸膜炎，」來自四川從事牛仔褲縫紉工作的農民工林志新說。Xintang's jeans and apparel business began in the eighties, and in the last thirty years its output has rocketed. Its economy revolves around the complete production chain of jeans: from spinning, dyeing and weaving, to cutting, printing, washing, sewing and bleaching. Yet villagers we met complained about the printing and dyeing factories' wastewater discharge into the local river, which flows into the Pearl River Delta. "Everyone says that people who work in dyeing and washing have reproductive and fertility problems. My cousin once worked in a dyeing plant. He died of pleurisy," said Lin Zhixin, a migrant worker from Sichuan who works in jeans sewing.為了達到出口時的質量檢測標準，牛仔褲的生廠商會通過反覆的洗滌以使遠在歐美的顧客察覺不到化學品的存在，一條牛仔褲出廠前要經過反覆20次脫水打磨，然後磨破、漂白、重新上色。為了洗的儘可能乾淨，水裡會添加大量的表面活性劑。之後這些汙水基本上不經過任何處理，就直接排入了水溝，最終匯入珠江。
然而這樣的洗滌不過是走走過場，讓牛仔褲「聞」起來不是那麼刺鼻而已，實際上對人類的傷害並沒有顯著的減少，在皮膚出汗的時候，這些隱藏在牛仔布料中的有毒致癌物質便會被釋放出來，和你的肌膚直接接觸。浪費和汙染了那麼多水之後，達到的不過是個自欺欺人的效果，我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0.2
牛仔褲背後的非法生產方式，血汗工廠摧毀的不只是工人的健康。
The illegal way of production behind the jeans. The sweatshop destroyed more than the health of the workers.
在生產牛仔褲的每一個環節，都是人停機器不停的，工人們輪流上夜班和白班。
忙碌了一整夜之後，一名工人終於可以休息一下。可悲的是，牛仔褲上的藍色塵埃正無情地侵蝕著他們的肺。每天工作十五六個小時，每月只能休息一天的高強度工作只是這份工作給工人帶來的最輕度的傷害了。在穿著的時候都有可能會接觸到牛仔褲上遺留的致癌物質，何況生產它們的工人呢？附近的村民說，這條骯髒，惡臭的河流不再適合飲用或洗衣。魚不再住在河裡。住在河邊的人抱怨他們必須經常忍受廢水中的惡臭，當河水溢出時，他們的院子和房屋被廢水淹沒。Villagers nearby say that the dirty, fetid river is no longer fit for drinking or laundry. Fish no longer live in the river. People living near the river complain that they must frequently endure the stench from the wastewater, and when the river overflows, their yards and homes are flooded by wastewater.
這就是牛仔褲市場的規則：人們想要便宜的褲子，卻不想穿太久。This is the rule of the jeans Market: people want cheap pants but don't want to wear them too long.因為幾乎每周快時尚品牌都會推出新的款式告訴他們這才是現在最流行的，他們要儘快買新的，所以嶄新的牛仔褲得要看上去像舊的，承受這個妄想風潮所帶來的痛苦的是這裡的人們和他們的自然環境。H&M之流將牛仔褲賣得那麼便宜可不是為了做慈善事業，它們給到生產商的價格，每條牛仔褲不會高於4.3歐元。
刨除製作牛仔褲的原料、工人工資、廠租、機器損耗、各項稅費，4.3歐元裡還能剩下多少呢？我們不能站著說話不腰疼地一味指責工廠主黑心，難道遠在歐美的訂貨商們相信4.3歐元能夠買到一條無需經過有毒化工品處理的做舊水洗牛仔褲？想用9.9歐買到一條牛仔褲，
不要指望它是精品，它不是垃圾，就是有害物質。Don't expect it to be a fine product. It's not garbage, it's harmful.
其實小工廠的工廠主們也想拿出錢來給工人加薪、改善工作環境、購買處理汙水的設施。可是他們發現，一旦他們做了這些，勢必會提高單條牛仔褲的造價，而訂貨商是不管你有多少正當的理由的，你只要漲價，他們就會迅速把訂單轉給其他不那麼環保和人道的廠子裡去，他們的理由非常冠冕堂皇：總歸他們並沒有違反中國的法律法規，在歐美不允許做的事情，在這裡是沒人管的。
中國加工業的現狀就是，我們賺取的可能只是一個產品1%的加工費，但在我們的國土上，卻留下100%的汙染。
孩子從一家染織廠流出的汙水中走過，而他絲毫不知，他淌過的汙水會對人體健康產生潛在危害。
他說的也許是真的，並不是說售價100歐的李維斯就毫無問題了。
What he said might be true. It does not mean that the price of 100 euro Levi's is no problem.
總部設在荷蘭的國際環保組織「綠色和平組織」2012年公布過一項調查結果：該組織在全球29個國家和地區購買141件服裝樣品，檢測結果顯示，這些樣品中，有89件被檢測出NPE，佔到總樣品數的三分之二，並幾乎涉及全部品牌。除含有NPE與鄰苯二甲酸酯外，ZARA與李維斯這兩個國際品牌中的兩款服裝又被驗出含有致癌物質「芳香胺」。31件帶有膠印圖案的樣品中有4件樣品被檢測出高濃度的環境激素鄰苯二甲酸酯。NPE在紡織生產中廣泛用於印染和水洗環節，被排放到環境中會迅速分解成毒性更強的環境激素壬基酚。壬基酚對水生生物有強烈毒性，能夠幹擾內分泌系統並影響生殖系統。同時還具有持久性，難以降解，可以通過食物鏈進行累積。
然而因為中國人力成本的逐年提高，已經有很多訂貨商將自己的訂單給到了更落後的第三世界國家，甚至計劃未來在非洲設立新的工廠，這種遷徙無非是將在中國出現過的這一切搬到別處再上演一遍。也許只有到了在非洲生產一條牛仔褲的成本也不低於100歐的時候，問題才能得到根本的解決。整個悲劇裡面誰是兇手，誰又是同謀？現在和未來誰將為它買單？不僅僅是牛仔褲們，任何一件流動的商品背後都有一個類似的悲劇。Who is the murderer and who is the accomplice in the whole tragedy? Who will pay for it now and in the future? Not only jeans, but also a similar tragedy behind any commodity.也許我們已經麻木了，早已習慣了霧霾的天空，需要過濾才能燒開飲用的自來水，門前散發著古怪臭氣卻沒有任何活物的小河，或許只有明天H&M又會上市什麼新品才能激發出我們的一點點興趣，哪怕是抄襲的。
摘自：識裝（ID：fashion3chaser），作者：李小丟，娛評人，時尚史寫作者，專欄作家，如涉及版權請告知。我們對文中觀點保持中立，僅供學習、交流及參考。
網絡資源，僅供學習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