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是一部「大旨談情」的小說,既然要「談情」,那青年男女之間,就難免要送一些定情信物了。不同的人會送不同的東西,有著不同的方式,並且體現著各自不同的性格。
小紅與賈芸:丟的伶俐,送的乖覺
(一)
小紅是怡紅院裡的一個三等丫頭,但她有著一顆上進的心。
她原名叫做紅玉,在大觀園建好之後,就被安排到了怡紅院裡幹活。後來,寶玉恰好選擇了住在這裡,紅玉也就成了寶玉的丫鬟,為了避諱主人的名字,才改了叫小紅的。
小紅在怡紅院裡負責餵鳥、澆花和攏茶爐子這樣的活計,是一些上不了臺面兒的事情。小紅不甘人後,總想著在寶玉面前表現一下自己,機會終於等來了。
寶玉想吃茶,恰好屋裡一個服侍他的大丫鬟也沒有,寶玉又不想讓外面站著的老嬤嬤們進來,小紅把握住了這個時機,上前為寶玉倒了一杯茶。兩人正說著話,就被打水回來的秋紋和碧痕撞見了,把小紅好一頓數落。
寶玉的這些大丫鬟們個個牙尖嘴利,讓小紅感到無從插手,在灰心之際,小紅忽然又想起了前幾日見到的賈芸,「不覺心中一動」。
(二)
賈芸是賈家的旁支子孫,父親早逝,只有一個母親和他相依為命。
如同劉姥姥對女婿狗兒說的那樣:「這長安城中,遍地都是錢,只可惜沒人會去拿去罷了。」賈芸有著榮國府這個本家,自然也想要在裡面謀上一份差事,改變一下家裡經濟上的窘迫。
一開始,賈芸是空口求的賈璉,後來才發現自己這是「緣木求魚」,還是求王熙鳳來得更直接、有效。當然,要是先送上些禮物就更好了。
可送禮是需要銀子的。賈芸到舅舅卜世仁那裡去借,結果碰了一鼻子灰,最後多虧了他的鄰居醉金剛倪二幫了他一把。
賈芸買了些冰片、麝香,送到了王熙鳳那裡,但是,賈芸既沒有明說自己的目的何在,也沒有透露出曾經求過賈璉的事兒,就連這些香料,都說是自己的一個朋友給他的,沒花錢:
「想來想去,只孝順嬸子一個人才合適,方不算糟蹋這東西。」
賈芸的機敏、懂世故,不在鳳姐之下。
(三)
小紅一邊想著賈芸,一邊進入了夢鄉,所以就夢見了賈芸。
忽聽窗外低低的叫道:"紅玉,你的手帕子我拾在這裡呢。"紅玉聽了忙走出來看,不是別人,正是賈芸。紅玉不覺的粉面含羞,問道:"二爺在哪裡拾著的?"賈芸笑道:"你過來,我告訴你。"一面說,一面就上來拉他。那紅玉急回身一跑,卻被門檻絆倒。
被門檻子絆倒後就醒了過來,這顯然是一個噩夢,但卻給了小紅一個好主意。
寶玉被賈環給燙傷了,不久又發生了鳳姐和寶玉都被魘住了的事情,賈芸正好在大觀園裡種樹,於是,就負責帶著一幫小廝在寶玉那裡守了一個多月。寶玉身體好了,賈芸也和寶玉的丫鬟們熟悉起來了,其中當然也包括小紅了。
賈芸在怡紅院拾了一塊手帕,小廝們是說什麼也不會用這種東西的,那這塊手帕就只能是丫鬟們的了。按理說,手帕這種私密性很強,貼身使用的物品,拾來的手帕一般人是不會用的,但賈芸卻把它時常地拿在手裡。
這塊手帕是誰的?有人來認領麼?
賈芸是一個聰明人,他顯然是在用這塊手帕「釣魚」,其實,他自己才是那條魚,因為他已經吞下了小紅投下的誘餌,那個夢難道是白做的不成!
小紅假裝是不經意,當著賈芸的面問墜兒,是否見到過自己丟的那塊手帕,但她卻絕口不提丟失的手帕的顏色、質地,而賈芸便由此確定了,自己拾到的手帕的主人是誰了。
那賈芸一面走,一面拿眼把紅玉一溜,那紅玉只裝著和墜兒說話,也把眼去一溜賈芸:四目恰相對時,紅玉不覺臉紅了,一扭身往蘅蕪苑去了。
真是郎有情,妾有意。過後,賈芸將自己的一塊手帕拿給了墜兒,說這就是自己拾到的,讓她還給小紅就可以了,還說墜兒要是得了小紅的謝禮,可不要忘了他。
小紅當然是高興的收下了,據說還要給墜兒一個謝禮,至於墜兒會不會記得分給賈芸一份兒,那就不得而知了。
小紅與賈芸的定情信物,一個丟的伶俐,一個送的乖覺,把懵懂無知的小丫頭墜兒蒙在了鼓裡。
寶玉和黛玉:直接派晴雯送,寶玉很有些小聰明
寶玉挨打了,黛玉很晚才去看他,因為自己的眼睛早已哭的通紅了,像兩個桃子一般。聽到鳳姐也來了,黛玉急忙從怡紅院的後門溜走了,生怕鳳姐見到自己的樣子取笑。
每天去探視幾次黛玉,是寶玉的必修課,然而寶玉這次自己動不了了,只好讓晴雯代自己去一趟,並為黛玉送去了兩塊舊手帕。
這事兒得防著襲人,因為她和寶黛不是一路人,晴雯才是最佳的人選。
晴為黛影,襲為釵副,晴雯和黛玉都是一樣的脾氣性格,時不時地愛耍個小性,說話得理不饒人,但是心思單純,愛恨分明。襲人就不行了,整個一個道學先生,沒事兒還要教育上寶玉幾句呢,這要是讓她知道了,她不但不會去,還得再數落上寶玉幾句,得不償失。
就在前幾天,晴雯剛剛和寶玉拌了幾句嘴,雖然當時晴雯嘴上沒饒過寶玉,過後,寶玉也讓晴雯撕了扇子消了氣,可關於這件事的是非對錯,晴雯心裡還是有數的。
因為有了短處,所以寶玉知道,晴雯是不會拒絕自己的。
即使這樣,寶玉也是動了一點小心思的,他先是派晴雯去黛玉那裡,讓她隨便說上幾句不鹹不淡的話就可以了,可晴雯非得要一個明確的理由,要不然自己師出無名,哪怕是傳句話也行啊。寶玉回答說,也沒什麼可說的。
晴雯道:"若不然,或是送件東西,或是取件東西,不然我去了怎麼搭訕呢?"寶玉想了一想,便伸手拿了兩條手帕子撂與晴雯,笑道:"也罷,就說我叫你送這個給他去了。"
寶玉一步步地把晴雯引到了傳送東西的話題上,然後還假裝地想了一想,其實,他早就打好了這個小算盤了。
有情義的東西,只有送給有情義的人才會懂得。當黛玉收到了寶玉的兩條舊手帕以後,細心搜求,終於明白了寶玉的深意,便忘了嫌疑避諱,在手帕上寫了三首情詩,內心裡也禁不住的澎湃起伏,「渾身火熱,面上作燒,走至鏡臺揭起錦袱一照,只見腮上通紅,自羨壓倒桃花」。
賈璉和司棋等人的信物,就略顯低下了
賈璉在向尤二姐示愛的時候,送了她一塊自己佩戴的九龍玉佩,這就有些不倫不類的了。尤二姐收禮物的時候,見來了人卻不急於收起來,惹得賈璉一個勁兒地向她使眼色。可在瞬息之間,玉佩又不見了。
這一情景,不但體現出了賈璉的滑稽,也表明了尤二姐在這事兒上的經驗豐富。
不過,這比起賈璉送給鮑二家的「兩塊銀子,還有兩根簪子,兩匹緞子」,以及多姑娘送給賈璉的一縷頭髮來說,還是要強上許多的。
《紅樓夢》中的另一對小情侶——司棋和他的姑表兄弟潘又安之間的信物,是香袋兩個和香珠一串,不知傻大姐在山石後面拾到的繡春囊,是不是他們兩人丟下的。如果是的話,那這兩個人就有些趨於下流了。
聰明伶俐的小紅和賈芸,交換個定情信物,都是這麼的富有心機;情深意切的寶玉和黛玉,只需要簡單的兩塊舊手帕,就可以心意相通;對待感情比較隨便的賈璉,定情物也是隨手抓一個就可用的;飛揚跋扈的司棋,就連辦這種事兒,都是這麼的大膽、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