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頭語]
在一定意義上,對待古樹的態度,恰恰反映了我們對待歷史的態度。古樹不僅屬於過去和現在,也必將屬於未來。
古樹是一種存在,一種古老而沉重的存在。作為活的文物,古樹將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巧妙地融為一體,以其重重疊疊的樹影和奇絕獨特的形態,展示著美麗古都的風貌,寄託著代代人的情思。
在北京,古樹是指百年以上的大樹。有關部門的普查結果表明,北京現有古樹50餘種,42084株,其中300年以上樹齡的一級古樹5230株,樹齡在百年以上的古樹36854株。
歲月滄桑,古樹註定擁有越來越多的昨天。
這株古柏是北京地區古樹的壽星。在這裡,它已度過了3500多個春秋。它生長在密雲縣新城子村,其胸徑粗達245公分,高約11米,因其主幹有九個主枝十八個分枝,故被當地人稱為「九樓十八杈」。
古樹是無語的。在古樹身邊發生了許許多多的故事,延續下來的都是傳說。
京郊戒臺寺的古油松,對於到過這裡的遊客來說,也許並不陌生。你若牽動一枝,全樹如受風襲,搖動不止,簌簌有聲。樹旁立有乾隆皇帝題寫的石碑,碑文曰:「老乾稜稜挺百尺,緣何枝搖本身隨。咄則誰為摯共領,牽動萬絲因一枝。」
不過,這株古油松不是誰都可以隨便牽動的。據說,前不久,北京市市長陳希同來這裡,搓搓手,但最終還是沒有體會「牽動萬絲因一枝」的意境。臨走,丟下一句話:「不經我的批准,誰也不準動。」
一個春秋就是一個年輪。
這株遼代種植的銀杏樹,據說已有上千年的歷史,高30多米,樹幹需7個人拉起手來才能將樹合抱。相傳每一位皇帝繼位,此樹即自根部生出一新幹,久之與老乾漸合,直到清末宣統時尚生出一個小幹,因此曾被乾隆封為「帝王樹」。在「帝王樹」西側的這株銀杏叫「配王樹」,也是乾隆皇帝親封的。可誰知道乾隆皇帝錯配了鴛鴦,這株銀杏實際上是雄樹。
一株樹撐起一片綠蔭。
一片綠蔭就是一個世界。
古來寺廟多樹木。
目前,寺廟內的古樹佔京郊古樹總數的41%。這株生長在懷柔縣紅螺寺內的古油松,不但古樸壯觀,而且由於有兩株百年以上的紫藤盤繞於樹冠,而形成「老松紅蘿墜萬花」的奇景。
當您看到這條通往山上的石階時,您可能會想,這是去往哪個風景區?不,它是專門為兩株樹修的。
這是兩株奇特的樹,生長在昌平縣黑山寨鄉北莊村的北山上。遠遠望去,其中一株樹枝迴旋,相互疊壓,似數條長龍盤桓一起難分難解,人們叫它「盤龍松」;另外一株,有一主枝沿樹幹爬下直達地面,其樹冠北側枝條呈扇形排列,酷似一隻鳳凰在低頭覓食,人們叫它「鳳凰松」。這兩株古松依地勢呈上下分布,呈現出「龍在上,鳳在下」的奇特景觀。
據昌平縣誌記載:「此地原有一寺叫延壽寺,古松由寺中僧人所植。解放前,寺遭天火,連燒三日後,寺毀樹存。」
盤龍松樹冠上部主枝相互盤繞成一個平面,可行可座。前些年,隨著遠郊遊人的增多,盤龍松橫遭不幸,樹皮被大部分踩光,樹勢也日漸衰弱。
陳希同市長得知此事,立即責成有關部門研究制定保護方案。
專家組迅速趕赴現場,為盤龍松進行了全面「治療」,並設專人看護。
這位戴袖標的老人叫王再勤,現年63歲,是盤龍松和鳳凰松的專職管護人。老人不識字,可話匣子一打開就滔滔不絕。
古樹在某些人的心目中是有靈性的。
在延慶縣大莊科鄉東二道河村,也生長著一株古油松,樹形酷似一條騰空而飛的巨龍。雖比昌平黑山寨的「盤龍松」略為遜色,但它卻寄託著無數百姓的期望。相傳,很早以前,村裡的老百姓一直過著十分貧苦的生活。可自從有一天,這株古松變成「巨龍」之後,便年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了。
從此,這株樹的名字越傳越遠。民國初期,在天橋的說書場上還經常可以聽到它的故事。
古樹是神奇的。有關古樹的奇聞軼事幾乎遍布神話的每一個角落。
古樹被推上了極至,形成了一種奇特的文化心態。
延慶縣千家店鄉排子嶺村的古榆樹上,常年繫著一條條的紅布,遠遠看去,像是燃燒的火苗。據說這些紅布是當地百姓為消災免難掛的。
這些古老的習俗雖然不乏迷信色彩,但在歷史上的確起到了一定程度的保護古樹的作用。作為一種社會現象,「神樹」也是有某些價值的活文物。
從種子到古樹的距離是遙遠的。
50萬年前的北京到處生長著茂密的森林,山頂洞人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靠採摘野果、捕獵野獸而生存和繁衍下來的。
70年代中期,一位叫朱何元的青年在延慶縣千家店鄉下德龍灣村北山坡發現了數十株木化石。據專家考證,這些木化石竟是1.6億年以前的產物。
森林是耐久的,同時也是脆弱的。
這幾近是掠奪性的行為:伐木為柴、燒柴為炭、戰爭焚毀、大興土木、狩獵燒山、毀林種田……
如今,我們再也看不到「居庸疊翠,盧溝運筏」的美麗景色更不要說「層巒疊嶂擁林丘,老松長楸夾道綢」了。
任何一種古樹的滅絕,都意味著人類可利用資源的減少。
現代科學技術可以恢復古蹟文物,可以以假亂真,然而滄桑古樹一旦毀滅,是什麼技術手段都無法挽救的。
在陳希同市長的倡導下,1986年5月,北京市人民政府發在了《北京市古樹名木保護管理暫行辦法》,從此,北京市古樹名木保護管理工作步入了有法可依的軌道。
全市各級林業主管部門依法組織廣大幹部群眾對古樹名木逐一進行了建檔、掛牌,並對一級古樹逐一進行了拍照。還為5594株古樹設置了圍欄、樹盤、填補樹洞,同時還拆除了3600多平方米影響古樹生長的違章建築物。
朝陽區南麼房杜家墳地共有古樹73棵。當初,也許是施工者的疏忽,這裡的22間房屋僅距古樹1米左右。
不能不承認,這些房屋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古樹的生長。
南麼房鄉鄉長魏璽一直把這些古樹記掛在心上。房屋的主人患病正在醫院就醫,魏鄉長便帶領農林局的同志前往看望,協商拆遷方案。
離南麼房不遠的東風鄉辛莊村有一片古樹群被鑄鐵花圍牆圍了起來。
古樹在少有幹擾的環境中靜靜地生長。
遛鳥的老人常來這裡走走,現代流行了老年迪斯科,老年人又有了新的好去處。
他叫李碩夫,北京市房山區副區長。當他把沾滿鮮紅印泥的印章,重重地摁在自己的名字上,他非常清楚,這將意味著他對本區內609株古樹名木負有不可推卸的保護和管理的責任。
同李碩夫一樣,京郊其它14個區縣的區縣長,幾乎在同一天,也同鄉(鎮)主管機關及管護單位籤訂了《保護古樹名木責任書》。
無疑,這件事帶給社會的影響已遠遠超越了責任書本身的意義。
一個國家文明程度如何,在很大程度上要看這個國家崇尚什麼樣的行為。
鄧小平同志的目光是深邃的。他不僅倡導義務植樹,而且身體力行,連續10年參加義務植樹活動。
保護古樹有什麼意義呢?北京林業大學王九齡教授談了自己的看法,他說:
第一,文明的象徵,一個國家古樹的多少,實際上反映了一個國家的風貌,一個荒涼的國家能夠繁榮是難以想像的。第二,歷史的見證。在我看來,古樹比那些出土文物要珍貴得多,因為許多古樹都是與歷史事件或歷史人物相聯繫的。第三,科學的遺產。從科學的角度而言,保護古樹實際上就是在保護種子資源。古樹,給人類提供了認識自然的依據。
天壇古樹群。
柏樹。除了柏樹還是柏樹。天是穩穩的,樹是穩穩的。
走進古柏林中,如果你注意觀察每一株樹的每一個細節,或許就能發現那些平時我們疏忽了的世界。隨之,你就會產生一種純靜的、精神向上的、與大自然親密相依的感受。
幾年前,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博士在天壇古樹群中徜徉時說了這樣一句話:「依美國的實力,像天壇這樣的古建築群可以仿建若干組,但園內的蒼松翠柏,卻是無法仿造的。」
寂靜主宰了一切。古樹撫摸著蔚藍的天空,在沉思默想些什麼?
古樹是無比奇特、無比珍貴的。
古往今來,多少生物或被歲月的激流消磨得無影無蹤,或被歷史的沉積物覆蓋在底層。
古樹則不然。它的一生都是與周圍環境不斷進行物質交換和建造自身的過程。古樹的年輪像一面歷史的鏡子,向我們展示著它們所經歷的那些漫長歲月的氣候、水文、地質、地理、生物、生態等變化情況以及與人類活動的關係。
那一株株古柏的皮膚是粗糙的,幹硬的,雖像鎧甲,卻不堅固。歲月的刀已雕刻了幾百年、幾千年。生命是頑強的。
陽光在林間跳躍著。所有的生命都需太陽的普照。古樹也不例外。
北京現存的古樹,90%是人工栽植的。這是我們的祖先留給我們的一份寶貴遺產。
我們沒有任何理由揮霍,也沒有任何理由在古樹的綠蔭下自我陶醉。
我們必須負起歷史和道義的責任,用自己的雙手營造新的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