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愛情,似真似假,如夢如幻,一場遊戲一場幻夢。港片好久沒出唯美又接地氣的愛情片了,因為最好的愛總是稍縱即逝,片刻既是永恆。
十年前,《志明與春嬌》用街頭巷尾的「煙火」交織,抓住了易逝的愛,把一個從精神到肉體的劈腿過程描述的唯美且浪漫,為多少「痴男怨女」洗了地,讓他們能夠拿出這部愛情「聖經」,宣揚「愛情大過天」,自然也大過「你我他」。
彭浩翔也知道愛情易逝,他給影片取的英文名字是「Love in a Puff」。愛如呼吸,我愛你,在每一次呼吸時。其實也可以反過來理解,愛如呼吸,短暫且總有那麼一兩秒的空拍,無法連續。
如果把影片中拼命燃燒、「生命」短暫的香菸作為愛情的隱喻,結合故事結尾,「禁菸令」的頒布,愛情真是一個十足的「短命鬼」了呢。十年前,《志明與春嬌》拍出了現代都市年輕人,愛情在時間上的短暫。十年後,《幻愛》則呈現了愛情在感知上的真實與虛構。
對於導演和編劇們來說,愛情如幻夢一場。最好的愛,永遠停留在自我虛構的美好幻境之中。
愛情與精神病
《幻愛》的故事非常吸引人,講述了精神病人與醫生之間的愛情糾葛。「佛洛依德」曾經把妻子當做最好的「病人」,一邊愛著一邊觀察。
《幻愛》反轉了性別,蔡思韻一人分飾兩角,一個是阿樂(劉俊謙 飾)幻想出來的單純女孩欣欣,一位是靠男人上位、野心勃勃的心理學在讀生葉嵐。阿樂外形帥氣,被多位女生告白過,但因為患有思覺失調,他一直不敢戀愛,在心底裡,他認為自己「配不上」任何一段戀愛關係。
思覺失調會導致他們的思維、情感、感覺與現實脫離。出現妄想、幻覺。但思覺失調並不等於精神病,只是如果不早期介入治療,用藥物控制,未來可能加重,病變為各類精神疾病。
《幻愛》就通過「病」來表現出愛情的如夢似幻,真心難辨。即便人類已經發明了宇宙飛船,能夠抵達數萬光年外的其他星球,我們卻永遠到不了別人的心上。
影片的第一幕極為精彩。阿樂在大街上遇到了發病的病友。女病友在街上赤裸失控,眾人圍觀取笑,只顧著拍照嗤笑。阿樂聞訊趕來,在他出手相助之前,一位女孩已經挺身而出。她就是欣欣/葉嵐。
他被女方的正義感所打動,他的母親剛剛去世,那個永遠不會拋棄他、最愛她的女人從此缺席。
欣欣/葉嵐的出現,迅速填補了這個空白。阿樂是一個需要愛,但不敢愛的人,這種分裂使他陷入掙扎,最後遁入幻愛之中。第一個「煙霧彈」很快散開,為後面的議題打下了堅實的伏筆。
原來,一開始和阿樂越走越近的完美女友欣欣只是他發病的症候,所有的甜言蜜語,親密行為,都是他的幻想。
當心理學研究生葉嵐已心理輔導員的身份出現時,阿樂才發現自己已經「病入膏肓」,對葉嵐早已產生了嚴重的「移情」,一開始錯把葉嵐當做了想像中的女友欣欣。
而葉嵐為了完成自己的論文,也主動邀約阿樂,兩人漸漸產生了超越醫者和病人的關係。將兩人的生活徹底打亂。他們分別在社會身份和個人身份之間矛盾徘徊。
葉嵐是醫者,絕對不能和病人產生其他關係。這不但是為了保護病人,也同時是為了保護心理學的專業性,更是為了保護葉嵐自己。
而阿樂逐漸被自尊心和愧疚心撕裂,葉嵐是他高攀不起的愛人,他同時對「假想」的女友欣欣產生了背叛的愧疚感。這兩層障礙都以心理學的方式得以呈現。這也是《幻愛》最具隱喻性和觀賞性的地方。
第一層是榮格式的潛意識。阿樂多次夢到一隻黑羊被眾人丟入墳墓,然後眼睜睜被掩埋,墳墓外除了一些成年人,還有一位小女孩。
這是一個長期困擾他的惡魔,因為著潛意識不被認同,被社會和他人「埋沒」。而小女孩是他可謂被認可的移情對象。遇上葉嵐後,這個夢裡便多了一位小男孩,他加入到了圍觀的陣營中。他開始不理解這個投射體是誰,直到葉嵐引導他調整認知。
原來這個小男孩是他被認可後的超我。阿樂一直以為自己是夢中被掩埋的山羊,墳墓是愛情的死亡,小女孩是得不到的愛。但其實山羊和小男孩都是阿樂,一個被撕裂的完整人格體,阿樂需要自己走出「墳墓」,與夢中的小男孩化為一體,才能牽手女孩,獲得認可。
這段夢境表徵,不但形象化的闡釋了阿樂的內心狀態,同時也表現了兩人關係的進展,堪稱年度最佳場景之一。
但正是因為思覺失調、心理學的介入,導致部分觀眾以為《幻愛》會出現更多的社會議題,比如解決影片一開始出現的社會圍觀與二次傷害。
但其實導演只是很純粹地拍攝了一部愛情片,他努力提取了愛情最溫熱的部分,植入了一場溫情的美好幻夢。
碟夢莊周 痴夢不醒
阿樂有關山羊和男孩的夢境,是自我認知的撕裂。在愛情上,他對欣欣/葉嵐的兩難選擇才是當下社會,年輕人在愛情上猶豫不決的隱喻化體現。
當阿樂從被圍觀的「墳墓」走出,成功牽手小女孩,跨越「配不上」的心靈障礙後,欣欣再次出現在他的「現實」生活中,夢境與現實由此變得模糊不清。
到了病情最嚴重的時刻,欣欣徹底侵入現實空間,甚至形成了欣欣、阿樂,葉嵐在屋子內的「三角對峙」關係,兩個女人,於現實和幻想中要他做出選擇。
這時,導演在心理關係上再次做出了「遞進」。
欣欣的衣服上帶有明顯的「蝴蝶」標識,而在片尾,關係和心理發生變化的葉嵐身上又出現了捕捉蝴蝶的圖案。
蝶在影片中是一種「物化」過程,即莊周夢蝶的典故。莊周在夢裡看見自己物化為了一直蝴蝶,快樂到已經分不清自己是蝴蝶還是莊周了,亦或莊周本就是蝴蝶也說不定呢?
當夢境比現實要快樂許多倍時,究竟夢境是現實,還是現實才是夢境呢?
這個議題在諾蘭的《盜夢空間》中,以動作片的方式呈現出來。如果夢境更快樂,夢境裡才能留住我們的愛人,那麼夢境才是現實,我們甚至一輩子不願走出夢境。而現實太過殘忍,還不如把昏昏沉沉的現實當做夢境來對待。
阿樂對于欣欣與葉嵐,現實和夢境,真實與虛構的掙扎選擇,其實就是當下不少年輕人,甚至中年人在愛情關係上的隱喻化表徵。當我們得不到一個理想的愛人,我們總是把那些美妙的片刻過往,當做永不間斷的真實當下。
就像在《盜夢空間》中,小李子一次次進入自己的夢境,搭乘「電梯」去到那個妻子尚未死去的虛構現實中,到了片尾,放棄了醒來的「信物」,那個永不停下的陀螺就是虛構與現實,一線之隔的精妙比喻。
無論是創造了虛構愛人的阿樂,還是之後在欣欣與葉嵐之間掙扎痛苦的阿樂,其實都是在想像與現實之間的迷失。令人遺憾和傷感的是,最好的愛,永遠只在夢境和想像中。
現實太過慘烈,兩人的關係在片尾再次抬升。甚至連醫生和病人的關係都發生了調轉。桌球不再用來集中注意力,而成為了一種自我催眠。
《幻愛》的片尾和《盜夢空間》有異曲同工之妙。小李子放棄了分辨真實與虛構,不顧一切擁抱到了自己的孩子們,不再孤獨流浪。
而難以割捨真愛的葉嵐寧願化身欣欣,成為夢境中的永恆愛人。兩人在幻夢和現實中曾初吻的街道下再次擁吻。
莊周化蝶,蝴夢莊周。愛情中,你我都是病人。得不到的愛,終於圓滿,哪管我是莊周還是蝴蝶,哪分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這一刻,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幻夢一場,永不願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