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 子 筆 記｜P e a C H S a Y S
情 趣 世 界 復 興 計 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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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頭環顧四周，滿是下垂的胸部、妊娠紋和衰老的皮膚。」
我脫下了塑料拖鞋，死死捂住那條包裹著我光溜溜身體的浴巾，站在澡堂門口，兩個腳搓來搓去，遲遲不敢進去。
身後有人說話，我側身，一個赤裸裸的中年女人身體從我身旁貼過，門被推開了，霧氣撲面而來。
踏過這扇門，我就要將自己的裸體暴露在一群陌生人面前。羞恥。尷尬。
但，又有點興奮。
更衣室裡的大媽見我是個外國人，連比帶劃地幫我明白了我需要把我的大衣、牛仔褲、襯衣、內衣統統脫掉，存到柜子裡，然後光著屁股穿過那條走廊，走到澡堂裡去，那裡有公共浴池。
我腦子有點亂。剛我把柜子鎖好了嗎？鑰匙在手上嗎？為什麼周圍人手裡的毛巾都這麼短？我需要先衝個澡嗎？在哪裡小便？
洗澡難道不是一種
私密的個人行為嗎？
三個月前，我在youtube上看到一個關於韓國傳統澡堂的視頻。
它們在韓語裡被稱作jjimjibang（韓式汗蒸幕），在今天的韓國文化中依然佔據重要地位。
在這個文化概念裡，洗澡不再是一種每日剛需，而更像是一種休閒社交方式——三三兩兩的朋友、同事或是情侶，結伴而來，泡澡，汗蒸，美容，養生，放鬆，聊天。
我有些瞠目結舌，洗澡難道不是一種非常私密的個人行為嗎？
天生愛獵奇。從那時起，到韓國體驗公共澡堂成了我的一個執念。
抵達首爾的第二天，我穿著涼鞋，穿過兩個街區，穿過暴風雨，從我朋友的小公寓一路走到那間我想去的澡堂，脫光衣服，加入一群裸體的韓國大媽。
對我來說
美的標準很複雜
我在加利福尼亞長大，我的父親是中美混血，我的母親是歐洲混血。在我的家庭文化裡，美的標準是很複雜的。
從小到大，雜誌、廣告和電影裡充斥著傳統美國審美下的大長腿白人女孩們，她們有著金燦燦的長髮，豐滿的乳房，和明亮的藍眼睛。
而我，深棕色的頭髮，巧克力色的眼睛，這些從我中國祖母身上遺傳到的特點，與我金髮、淺褐色眼睛的母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事實上，在我目之所及範圍內，沒有任何一個「美的形象」能代表我對家人和自己的認知。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我應該長什麼樣。
這麼多年來，我和我的身體已經從一種挑剔和困惑的關係，轉變為一種舒適自在的關係。我鼻子的鈍角和蚊子般大小的胸部逐漸成為我最愛、也是最具個人特色的身體部位。
但，在一個陌生的國度，在一群陌生人面前脫光衣服，對我來說仍是一個考驗，我不完全確定自己是否準備好了。
我確信自己的身體
達不到美的標準
在日常生活中對自己的身體感到自在是一回事，而在一屋子赤裸的女性面前感到自信則完全是另一回事。
成長過程中，我對自己的身體既好奇又疏遠。我以前認為化妝和時尚會消耗男性同齡人對我的尊重，我希望從別人那裡聽到的評價是：「你和其他女孩不一樣。」
直到上了大學，我才開始意識到，我可以成為一名女權主義者和女性，我的價值不會因為我是一個女孩而降低。正是那一刻讓我重獲自由，與自己建立了一種健康、忠誠的關係。
在韓國文化中，女性以自己的外表為榮。他們的穿搭、妝容、頭髮，都完美到無可挑剔。首爾的大街小巷處處可見美妝店，宣傳著能給女孩帶來完美的毛孔、閃亮的眼睛和白皙的皮膚。
所以此刻的我不禁想：我即將要走進的這間公共澡堂是什麼？
我站在浴室外，試圖透過霧氣騰騰的雙層玻璃門往裡張望。這樣的氛圍突然讓我想起中學時代的更衣室。在那兩年裡，我儘可能地遮掩自己的外形——我的胸部太小了，我的黑髮在我蒼白的皮膚上太跳脫了。
如今，十四年過去了，這一次我沒有戴牙套，學會了戴隱形眼鏡，也不再穿著當年的運動胸罩。但站在這間浴室的門口，我的感覺竟和中學時更衣室裡的我有些類似——我明白我的身體遠遠達不到美的標準，即便這個標準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存在。
也許是為了中學時的我，也許是站在那裡開始覺得冷了，兩分鐘後，我推開了浴室的門。
這間狹小潮溼的房間
教會了我很多
眼前這間霧氣蒸騰的公共浴室不比紐約的一家星巴克大。
在這裡，韓國的大媽們毫不掩飾地從頭到腳擦洗自己。有的人與朋友聊天，也有的人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享受。我走進來時，沒有人抬頭。
踏進浴池的那一剎那，溫熱的水迅速包裹了我赤裸的身體，突然間就湧上了一種久違的自由感。
周圍的女人們很麻木，她們毫不震驚於眼前這個略顯異樣的新加入者——我光著身體在70度和80度的池子裡切來切去，試圖感受兩者的區別。她們中有人抬了一次頭看了一眼我腿上的紋身，但很快就失去了興趣。
語言不通，沒法和周圍的人交流，我索性把自己頭部以下的身體都埋進浴池裡。那雙長滿雀斑的前臂浮在不停沸騰的池水裡，呈現出一種紅寶石般的光澤。
我抬起頭環顧四周，滿是下垂的胸部、妊娠紋和衰老的皮膚。
這些缺陷真實存在於脫下華服後的身體上，在這一個潮溼狹小的空間裡，無處可藏。但也正因無處可藏，反倒能夠坦然顯露。
當這些缺陷密集地、坦然地出現在我的眼前，我突然覺得，它們因真實而美麗。
我愛這間公共澡堂。在這裡，所有的人脫掉那些虛假的裝扮，丟棄那些因不完美外形而產生的焦慮，以一具毫不遮掩的身體面對自己，面對他人。
真實，才是最有力量的，也是最美的。我覺得我突然想明白了美的標準。
不知過了多久，我走出了浴池，用毛巾擦乾了身子，對著滿屋子永遠不知道我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們對我產生了什麼影響的陌生人說了聲「謝謝」。
穿好衣服走出澡堂大門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我的世界似乎變得輕鬆了一些。
P e a C H S a Y S
原作者 Carly Lanning
編譯 小白
出品 桃子筆記
原文連結：
https://www.thrillist.com/sex-dating/nation/korean-bathhouse-body-image-issues-personal-essay/sex-da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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