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Nino Tang
這麼多年來，中國製作的時尚類綜藝節目總是不對中國觀眾的胃口。但背後映射出中國時尚消費的巨大變化確實令人嘆為觀止。或許吳亦凡參演的《潮流合伙人》真的可以讓中國時尚類綜藝節目變得更好看。
日本東京—— 在有著亞洲時尚中心之稱的東京街頭，吳亦凡、楊穎（Angelababy）、潘瑋柏忙著在一家店裡招呼客人，這幾個中國消費者熟知的明星在這裡經營著一家以「C-Pop」（國潮）為核心的潮流服飾店。
這不是臆想，而是一部未播先火、由愛奇藝攝製的真人秀《潮流合伙人》中的畫面。這家名為Fourtry的潮流集合店由主理人吳亦凡及合伙人楊穎、潘瑋柏、趙今麥、福克斯共同經營，節目主旨是希望通過他們對Fourtry的經營表達屬於中國年輕人的潮流態度，輸出當代中國文化，預計將在今年12月底與觀眾見面。
未播先火不僅是因為潮流文化的日益流行和幾個頂級流量明星的加入，還有觀眾對這個真人秀質量的懷疑。畢竟這麼多年來，中國製作的時尚類綜藝節目總是不對中國觀眾的胃口。
「土味」十足的中國時尚類綜藝節目
近年來，網絡平臺帶來的巨大流量讓中國製作的綜藝類節目水準越來越高，時尚類綜藝節目也越來越多，不過觀眾對它們的吐槽聲卻越來越大。對於中國時尚類綜藝節目的製作人及觀眾來說，國際超模Heidi Klum和Tyra Banks領銜的美國時尚真人秀時代對他們影響至深。兩人先後主持、製作的《天橋驕子》（Project Runway）和《全美超模大賽》（America's Next Top Model）不僅在美國贏得高收視率，也在中國的地方衛視和付費頻道播出，早年間對中國觀眾起到了時尚啟蒙的作用，也成為中國各衛視、視頻平臺爭先效仿的對象。
《天橋驕子》評委Zac Posen、Jessica Alba、Heidi Klum和Nina Garcia | 圖片來源：對方提供
然而，複製卻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容易。今年9月，《Ellemen睿士》在其公眾號推送的《中國時尚綜藝為什麼這麼土？審美水平跟不上國人需求》一文中提出這樣的疑問：中國時尚綜藝土味的底線在哪？也道出了許多觀眾收看中國時尚類綜藝的普遍觀感。
文章吐槽的其中一檔綜藝，是去年在中央電視臺開播的《時尚大師》。第一季《時尚大師》是一檔時尚文化競技類節目，32名新銳設計師圍繞「東方元素、中國意象」的大方向，在限定時間和條件下完成10期不同主題的創意設計和演繹。和《天橋驕子》邀請Michael Kors、Vera Wang這樣的明星設計師當評委一樣，《時尚大師》則有《Vogue服飾與美容》編輯總監張宇、設計師Jason Wu和Vivienne Tam坐鎮，但豆瓣網友「青衫薄歲月長」還是將其形容為「山寨版《天橋驕子》」，也指出了節目「牽強附會中國元素」、與《天橋驕子》相比，在「關於設計本身的審美和工藝討論的深度上相去甚遠」。
設計師祁剛參加《時尚大師》第一季 | 圖片來源：《時尚大師》節目組
從《天橋驕子》那裡獲得靈感，卻沒能長成的節目在中國不只《時尚大師》一個，還有包括東南衛視的《太酷了！設計師》、東方衛視的《我的新衣》等設計師競技類真人秀，它們都以這樣的賽制為基礎，希望可以向普通消費者傳播中國當代原創設計的力量，但事與願違，「土」、「做作」、「難看」成了觀眾對這些節目的普遍評價。
上世紀90年代，在衛星電視尚不發達的時代，中國誕生了一批如北京衛視《時尚裝苑》一類的資訊類節目。到了2019年，中國時尚類綜藝節目發展種類繁多，但讓人映象深刻的卻很少。《Ellemen睿士》的編輯醺子在文中表示，「這些節目的審美水平沒有跟上國人的需求」，這是硬傷。但不可否認， 在中國時尚類綜藝節目的發展背後，中國人的時尚消費觀念也在不斷影響著這類節目的發展。
範冰冰與設計師張 帥參加《我的新衣》第三季 | 圖片來源： 《我的新衣》節目組
時尚類節目是早期的「帶貨王」
2003年，中國臺灣綜藝節目《女人我最大》開始播出，主持人藍心湄潑辣的主持風格以及節目中推薦的穿搭技巧、服飾美妝產品讓節目很快火遍臺灣。彼時，阿里巴巴集團旗下線上購物平臺淘寶也剛剛成立，開始有了起色。
在海峽另一邊，主持人李靜帶領東方風行團隊在2006年開闢了時尚美妝節目《美麗俏佳人》，並籤下了一批美妝專家及主持團隊。很快節目走紅，成為中國眾多愛美女孩最愛收看的時尚類節目。據《北京商報》報導，2007年《美麗俏佳人》僅靠內容銷售和廣告，年利潤達到近千萬元。受《女人我最大》和《美麗俏佳人》影響，這類時尚美妝類節目的模板被不斷效仿，包括了後來湖南衛視的《我是大美人》。
《美麗俏佳人》化妝師嘉賓Kevin老師 | 圖片來源：微博@美麗俏佳人
淘寶帶動中國的線上購物也在這個時間節點飛速發展。李靜當時做了一個決定，開辦購物網站樂蜂網，將《美麗俏佳人》和樂蜂網捆綁了起來，從內容輸出到產品輸出。2008年、2012年，樂蜂網曾分別拿到了紅杉中國、寬帶資本和中金資本等投資方的數千萬美金的融資。2009年，樂蜂網第一個自有品牌靜佳上線，讓《美麗俏佳人》、樂蜂網和自有品牌成為李靜公司東方風行的三大業務板塊。
到了2014年，垂直電商紅利期慢慢過去，為了拓展美妝業務，唯品會以1.12億美元併購了樂蜂網，將其定位為「美妝唯品會」。但好景不長，今年9月，在內容電商圍攻下，樂蜂網正式停止運營。即使如今《美麗俏佳人》依舊在播出，但收視率已逐步下滑， 網絡給《美麗俏佳人》和樂蜂網帶來了風光，但也讓它們風光不再了。
奢侈品市場爆發帶來的「高級審美」
最早播出《美麗俏佳人》的旅遊衛視作為海南省級電視臺，以旅遊為核心，面向諸多高端消費群體，衛視節目相比與其他電視臺更具國際視野。2010年，被譽為中國首個高端時尚節目的《第1時尚》也在旅遊衛視誕生，它專注在播報奢侈品消費信息和主流時尚中心帶來的時尚資訊，成為高端消費群體喜愛的時尚類節目。在此期間中國迎來了奢侈品消費爆發期，據《世界奢侈品報告藍皮書》，2010年中國奢侈品市場消費總額已達107億美元，佔據全球份額的四分之一，是全球第二大奢侈品消費國。
北京奧運成功舉辦後，大批時尚品牌關注到中國這個巨大的市場。時尚也不再是高端人群的專屬， 時尚資訊借著網絡技術的發展越發容易獲得，微博等社交媒體的廣泛使用，讓傳統紙媒開始走下坡路，也讓如韓火火、徐峰立等初代時裝博主嶄露頭角，開始了時裝博主帶貨的風潮。
2011年《第1時尚》街拍大賽就在這樣的氛圍中應運而生，這個有固定收視人群的街拍競技類綜藝節目相繼在中國時尚圈捧紅了Fil小白、FreshBoy等時裝博主，帶著冠軍去國際時裝周看秀就是其中的亮點。也讓High Fashion、時裝博主、It Girl還有超模這些名稱漸漸成為日常。
旅遊衛視趁熱打鐵，在2013年把「超模」搬上熒幕，斥巨資引進Tyra Banks製作的《全美超模大賽》原版版權，打造了模特競技類真人秀《第一超模》（China's Next Top Model）。據官方數據，《第一超模》在全國十餘家主流視頻網站上單期節目流量達百萬、第一季總流量破億。但在視頻網站開始自己製作內容產品的打壓下，街拍大賽和《第一超模》都草草收場，也說明了國際高端時尚節目在中國水土不服的問題。
《愛上超模》第三季四強選手 | 圖片來源： 微博@愛上超模
借鑑了這一IP的還有愛奇藝製作的《愛上超模》、重慶衛視的《中國超模》等節目，但似乎成效都不佳。《愛上超模》只播出了三季便沒了下文。已是知名時裝博主、造型師並參與了《愛上超模》造型工作的Fil小白認為：「中國觀眾對時尚類綜藝節目沒有太多興趣，大多數人趨向於明星和輕綜藝類型。」但對於這類節目目前在中國的發展問題，她補充說：「 如何把專業性和娛樂性做結合，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畢竟，並不是所有人都對超模、設計師和高級時尚感興趣，如何將節目做得讓普通大眾都愛看，並不容易。
多元文化趨勢引發的本土時尚覺醒
維多利亞的秘密（Victoria's Secret）2017年把一年一度的「維密大秀」帶到了上海，大秀不僅有高挑的「維密天使」、絢麗的伸展臺，有一位中國模特也很受關注。騰訊視頻製作的模特競技類真人秀《天使之路》冠軍得主王藝也登上了這個舞臺。在與維多利亞的秘密多次合作直播大秀的騰訊視頻，把這個IP本土化了一番製作了這檔頗受爭議的真人秀。即便維密大秀的轉播收視率一年不如一年，但騰訊視頻拿下這個IP也讓許多觀眾關注到了《天使之路》。
《天使之路》第一季冠軍王藝登上維多利亞的秘密大秀 | 圖片來源： 品牌
Showbuzz公布的數據顯示，自2011年之後，維密大秀收視率呈快速下滑趨勢。2015年，維密大秀的收視率暴跌30%。2017年起席捲全球的#MeToo運動，使得大眾更加正視性侵犯及性騷擾問題，讓大眾對多元時尚有了更多的認識的同時，也讓維多利亞的秘密雪上加霜。2017年，維密秀轉戰至上海，尋求開發中國市場，然而收視率又下滑3%。
雖然2017年的上海大秀是維多利亞的秘密首次移師亞洲，但或許也是最後一次。2019年5月，維多利亞的秘密母公司L Brands的股價創下2010年來的新低後，集團董事長兼執行長Leslie Wexner在公司簡報中表示，需要對維密秀進行重新考慮。日前，超模Shanina Shaik在接受The Daily Telegraph採訪時證實了今年將不再舉辦維密秀。而相傳《天使之路》第二季將在2020年播出，屆時與維密這個IP的聯繫還有多少，無人知曉。
《全美超模大賽》第24季選手，其中2名為大碼模特 | 圖片來源：對方提供
作為模特競技真人秀鼻祖的《全美超模大賽》早在幾年前便開始挖掘大碼模特為賣點。中國的消費者也接觸到更為多元的時尚理念，中國的相關節目因此未能逃出終結的宿命。 其背後是文化對消費者購物習慣的變化連帶著時尚娛樂市場的變動。 街拍大賽第二屆冠軍、時裝博主FreshBoy認為：「 網際網路、大數據、社交媒體都讓市場對產業的倒逼更常態化。至於這種倒逼帶來的結果是產業升級、降級或是停滯，都有可能。 」多元的時尚理念帶來多元的消費，而消費如今卻影響著創意。他補充道：「很多（時尚）產業過去的創新者、引領者現在被倒逼成了生產商、服務商。巨星、大師、傳奇和傑作仿佛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現在的生活，更多是被用數據和算法匹配出來的商品填滿的。」
今天街頭時尚、奢侈品牌的運動風潮、小眾時裝美妝品牌和獨立設計師品牌變得炙手可熱。這就是《時尚大師》第一季這樣的設計師競技節目又捲土重來，但觀眾卻不買帳了的原因。從消費者向上倒推得出的創意和時尚產業自初始以來的主動創新精神有所違背，這不僅體現在時裝大牌設計的趨同，還有時尚類綜藝節目的千篇一律。
主持人陳銘、Anna Sui創始人及設計師蕭志美、《Vogue服飾與美容》編輯總監張宇、演員林允參與《時尚大師》第二季紫色專題 | 圖片來源： 《時尚大師》節目組
正在播放的《時尚大師》第二季倒是換了思路，每集由王俊凱、迪麗熱巴、火箭少女101等演藝界名人擔任色彩推薦人，讓中國國內外設計師進行創作，甄選非遺項目，打造跨界潮流大秀，產出文創產品，這些設計師不乏周仰傑（Jimmy Choo）、蕭志美（Anna Sui）、王陳彩霞（Shiatzy Chen）、郭培（Guo Pei）、蔣瓊耳（上下）這樣的知名華裔設計師。 雖然節目「主旋律」意味濃厚偏向科教性質，倒也不失中國時尚文化輸出的作用。
而《潮流合伙人》抓住了「國潮」的尾巴，即便該節目是《中餐廳》換湯不換藥的產物，從異國他鄉經營中餐廳換成潮流商店， 但其形式和內容都給中國的時尚類綜藝節目帶來一種全新的思考方式，把自有的IP轉化成新的文化輸出工具，將明星流量和潮流話題緊緊拴在一起。 Fil小白認為，中國目前缺少原創時尚內容的當下，可以將時下流行的「網紅」和直播元素作為中國特色進行輸出。
但是否流量明星才能帶動這類節目風生水起呢？FreshBoy向BoF表示：「現如今的明星效應更多的是起到幫助觸達時尚的作用，觸達是第一步，而後才有了解， 消費和思辨，也分屬於行業內各個環節不同角色的職能和使命，不是明星一個人就能幹完的。 」
但作為Fourtry主理人的吳亦凡和作為合伙人的潘瑋柏並不是僅以「明星」的身份加入。2018年年底吳亦凡宣布推出自己設計的潮流品牌ACE（Accessory Culture Evolution），上線了包括頸鏈及耳環首飾為主的系列產品，做了一次真正的主理人，2019年6月品牌還與法國時裝品牌Faith Ccnnexion聯名登上巴黎時裝周。而潘瑋柏與李晨共同主理的潮牌NPC以「國潮」代表的身份幾次徵戰紐約時裝周。明星做副業不是稀奇的事情，但吳亦凡與潘瑋柏此次或許可將觸達消費者、自由產品輸出、內容輸出相連接達成「國潮」文化發展的新模式。
自2018年年初中國李寧在紐約時裝周上大放異彩，不到一分鐘秀場同款即在電商平臺售罄，帶動了中國潮流文化的湧動，也貢獻了巨大的時尚消費力，讓90後和00後成為拉動」國潮「消費的主力群體。《潮流合伙人》將在被譽為」國潮「元年的2019年末播出，有望讓」國潮「從文化和產品內銷的狀態向外銷邁進。
雖然中國時尚類綜藝節目的發展道阻且長，但背後映射出中國時尚消費的巨大變化確實是令人嘆為觀止。長路漫漫，我們只能且觀且看。或許吳亦凡真的可以讓中國時尚類綜藝節目變得更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