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作者:李娃
羅小白在人生最黑暗的日子裡遇到了餘心愛。那天,是她的男友陶樂失蹤的第十三天,那個說好了要跟她結婚的男人打電話通知她說:「別等我了,咱們這就分了吧。」而實際上,他瞞著羅小白,跟公司女老總,那個年近四十的前老闆遺孀纏綿已久,打來電話的前幾天,他們已在外地共築愛巢。
羅小白覺得世界在那一刻崩潰了下來。她絕食了整整一天,到了凌晨時分,她終於鬥爭不過自己的胃,於是打開瓦斯去煮泡麵。等鍋裡的水沸騰了,人卻在沙發上睡著了。煤氣洩漏之後,物業公司以為屋裡出現了意外,一邊報警,一邊叩門,最後,羅小白虛弱地被闖進來的那群人架出了租居房,就在清晨的太陽底下,她一頭栽倒在110巡警餘心愛的懷裡。
從醫院醒過來,羅小白伸手就去撥針頭。所有人都在努力地安慰她,只有餘心愛嚴肅地說:「請你控制自己的情緒……」
羅小白狠狠地看著餘心愛:「這裡沒有人想自殺,也沒有人願意回答你那些愚蠢的問題!」
餘心愛於是放下了手裡的問訊記錄夾:「羅小白同志,那就請你不要這麼折騰自己。」
羅小白被鎮住了,只好扭過頭去不理他。在病院裡呆了一天,出院的時候,餘心愛又一次出現在她的面前。羅小白說:「警察同志,你的工作已經結束,我也不需要你提供額外的幫助。」
餘心愛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看著她。等羅小白回到家,房門就被人敲響了。原來是快餐店來人送外賣,四菜一湯,只說是有人預訂的,說得羅小白一頭霧水。
接著,手機就響玲了。是餘心愛打來的,他說,絕食可不是個好習慣,你要把送來的飯菜全部吃光。羅小白沒好氣地說:「你真是多管閒事。」餘心愛笑著:「這閒事我管定了。」
往後的日子,餘心愛總是不請自來,好像很坦然似地,在羅小白的眼前眼後轉悠著,而她對他始終是不鹹不淡。直到有一天,她在浴室裡洗澡,頭髮淋溼了,她下意識地拿起手機撥打了一串手機號碼。等那邊「餵」了一聲,羅小白才反應過來,不知從何時起,此前從未主動撥打過的餘心愛的手機號碼已經爛熟於心了。
餘心愛走進羅小白的租居室時,第一眼就看她蹲在了浴室的牆角,頭髮上還淌著水珠,委屈的樣子像極了一個孩子。他想遞一塊浴巾給羅小白,可羅小白根本就沒有去接的打算。他便兀自用那浴巾裹住了羅小白的溼發:「誰都有不快樂的時候,一切都會過去的……。」
羅小白第一次發現,她多麼迫切地願意他留在自己的身邊。
那天晚上,餘心愛就在陽臺,坐在陶樂坐過的那把舊沙發上跟她說話。羅小白看著他,有點發呆。
陶樂是羅小白的同事。這個外表和才華都極為出眾的男人,是廣告公司的藝術總監,也是女同事們私下裡的話題中心。貌不驚人的傳統女性羅小白很有自知之明,除了公事,知趣地迴避著額外的交往。可她離開公司的那天,陶樂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給她留了一個聯繫方式,說是有什麼需要就來找他。
這讓羅小白有點受寵若驚,可她還是矜持了幾個月。當她非常倒黴地接連遭遇了新公司的老總捲款逃跑,工資沒了著落,讓房東掃地出門這種種變故之後,陶樂的手機號碼成了她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從羅小白拎著行李箱走進陶樂租居的小樓第二天起,陶樂的飲食起居便開始由她全權負責。羅小白的第一次戀愛,進展得這麼迅速,跟陶樂,直接躍進了油米油鹽的小日子階段,羅小白儼然成了一位管家婆。
租居房的樓頂有一個小小的陽臺,偶爾陶樂不加班的夜晚,就讓羅小白陪著坐在那兒看星星。有一次,羅小白問起陶樂:「你怎麼會喜歡我的?」陶樂哈哈大笑,直笑得她的汗毛都給豎了起來,他說:「羅小白,你真夠純情的。」
純情的羅小白接到陶樂的電話後才明白,她根本就不是陶樂喜歡的那根菜,她的身份,無非是陶樂私生活的障眼牌加上免費女傭而已。羅小白想起那句老話: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於是,她發誓自此要抬高身價,要看重自己,如果找不到一個像寵公主一樣寵她的人,那麼此生寧願光棍。
跟餘心愛的交往,羅小白很計較。餘心愛偶爾會在羅小白那裡吃一頓飯,可菜是需要自帶的。有一天,羅小白髮現沒了醬油,就吩咐餘心愛去買一瓶來,隨口說了聲:「錢我付。」當餘心愛拎著一瓶海天走過來時,羅小白怒從心起,指著門口說:「換掉,別的牌子至少便宜一塊五毛!」
餘心愛嘿嘿地笑著說,我買,不用你掏錢。羅小白眉毛都豎起來了,你買,多大方啊?一邊說著,一邊就把餘心愛往門外推。
半小時後,羅小白把門打開了,餘心愛還坐在門口的臺階上,手裡拎著一瓶醬油,只是牌子不是海天的。見了羅小白,餘心愛一笑,露出了兩顆虎牙:「氣消了沒?」
等到羅小白允許餘心愛第一次進入她的廚房為她洗手做羹湯時,她發現電腦黑屏了。於是她將電腦桌拍得山響,抱怨著餘心愛不該動她的電腦。
餘心愛從廚房的門後舉著一盤菜走出來,說:「你昨天用完電腦後忘了關機,我關機時習慣性地連帶關閉了顯示器的開關。」接著走到電腦桌前,擺弄了幾下,電腦顯示屏「刷」地一下就亮了。
餐桌上,羅小白還在餘怒未消,她說,那是你的習慣,不是我的習慣,別拿你的習慣挑戰我的脾氣!
羅小白衝著一桌的湯湯飯飯撅起了嘴,餘心愛把湯舀進她的碗裡:「千生氣萬生氣咱也不能跟飯生氣,女人嘛,要懂得好好保養自己。」
羅小白回答得有點尖酸:「保養又怎麼樣?人總是會老會死的。」
「至少,在老去死去之前,人是需要健康和快樂的。」餘心愛慢悠悠地說著,毫不激動,羅小白只好低下頭來乖乖地喝湯。她終於暗暗承認自己的霸道,可她不想妥協,有過陶樂的前車之鑑,她不能再次把一個男人給寵壞了。
餘心愛很突然地問道:「羅小白,咱們認識多久了?」羅小白有點摸不著頭腦,支吾了一聲:「我可沒那麼多功夫去做統計工作。」
餘心愛看著羅小白:「咱倆好像應該更進一步了。」羅小白把頭一揚:「你想得美!」
餘心愛收拾好了一切後準備離開了。等羅小白把他送到門口,他才說:「集訓的名單下來了。明天,我要去北京,一年……」
早就聽餘心愛說過集訓的事,可一旦分別真的擺在面前,羅小白竟然有點兒不舍。
「你的眼鏡的左邊支腳有顆螺絲輕動,我已經給你緊好了,不過,最好還是去換一副,以免影響視力。」
「過兩個月,你的花粉過敏症又該犯了,處方藥已經開好,放在你的床頭櫃裡。犯的時候記得出門時戴上口罩,注意清潔面部,飲食上絕對要忌口。」
「還有……我給你的QQ郵箱裡留了一封郵件。等我去北京後,你再打開來看吧。」
羅小白的電腦每天都會掛起QQ來,分明看到郵箱圖標處的那個「1」的提示,可她果真等到餘心愛去了北京之後才把那封郵件給打開來。她並不是個乖乖的女孩,餘心愛說什麼,她從不照辦。這一次,原因很簡單,對於餘心愛,她既不驚喜,又不期待,或者說,她本就懶得打開——那封郵件只有一句簡單至極的話:我想一輩子好好地照顧你。
只是因為有了這句話,與餘心愛的聯繫自此還是緊密了起來。QQ裡,羅小白將身體心情天氣以及零零碎碎方方面面的問題一股腦地倒了過去,餘心愛不定期地在對話框裡列出一張清單——比如什麼時候換床單,什麼時候上紗窗,這一張張清單成為了羅小白生活的遙控器。
羅小白對餘心愛有了一點依賴,到他集訓的第一百天時,羅小白給他的QQ上留言:我有點想你了。
集訓的的第二百八十九天,她寫在QQ心情上的是:我很有點想你。
集訓的第三百六十天,QQ心情換成了:我等著你回來。而這一天,恰好是羅小白的生日。
一整天,羅小白都在等餘心愛的回信。臨近午夜,她才得到了關於餘心愛的消息。打電話的人告訴她。在餘心愛回來的途中,遇到一起搶劫案,劫匪被他治服了,而他自己也受了傷,一時半會兒回來不了了。
羅小白的頭「嗡」地一聲響,打的趕到CTM機取了一疊鈔票,然後直奔火車站。上了車,才發現手機忘帶了。輾轉了十五個小時,她在派出所總算見到了餘心愛。想像裡的他大概是頭纏紗布慘不忍睹,可眼前的餘心愛四肢齊全五官端正,一見她先驚後喜接著竟然三步並兩步地朝她跑了過來,哪裡還有受傷的模樣?
羅小白的眼睛開始冒火,噼裡啪啦地呟喝開了:「是哪個傢伙這麼耍我?騙死人不償命是不是?你知道我來的這一路上是抱著怎麼樣的心情——世界末日,真是世界末日的感覺!我想最好去檢查一下心臟,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讓它經受這樣的煎熬呢……」
餘心愛非常委屈,他說,他本想悄悄趕回來給她一個生日的驚喜,可在車站廣場上,突發了一起搶劫案,於是光榮地參與了緝逃。受傷的人是劫匪,可他的手機也在緝逃過程中摔壞了。因為要配合調查估計當天趕不回來,所以請承辦此案的公安人員給羅小白打了一個電話。生出這麼大的誤會,估計是羅小白在接聽電話時會錯了意。而他怎麼也想不到羅小白會連夜趕過來。
羅小白還在斤斤計較,餘心愛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說:「我說咱倆該更進一步了——明天就去領證?」
羅小白有點失重的樣子,嘴裡嘀咕了一句:「求婚的場面我想像了幾百次,可沒有一次是這樣的——除非你願意做我的管家婆、開心豆、出氣筒、刷卡機……」
餘心愛憨憨地笑著說:「我願意!」
羅小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在來的路上,她就計劃好了,她要向餘心愛逼婚,要儘快把自己給嫁出去。那十五個小時裡,她想到的全都是餘心愛的好,好到能夠包容她的任性,她的小氣,她的壞脾氣。因為有了他,她相信世界上的男人還是沒全壞。而最好的這個,她一定要留給自己。
羅小白滿警告餘心愛:「要寵我啊。」餘心愛說「好!」,羅小白又嘖了嘖嘴:「表揚一下啦,往後,要謙虛謹慎,要不驕不躁,寵我就要寵到底。」餘心愛說:「沒問題,絕對沒問題!」
李娃,1979年出生於湖南省湘陰縣,2004年畢業於湖南師範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湖南省作協會員,毛澤東文學院第十三期中青年作家研討班學員,現供職於湘陰縣城鄉規劃局,政工師職稱。喜歡簡單,安靜,常常流連於古老曲折的街巷,貪看光陰流逝的風景,傾聽吹過耳畔的風聲。擅寫愛情題材的小說,已有60餘萬字短篇作品見諸《知音》、《人生與伴侶》、《幸福》、《愛人》、《今日女報》等刊物。2013年10月,由團結出版社出版愛情短篇小說集《陪你去看細水長流》。手頭一部長篇愛情小說,可望年底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