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一直知道自己從小就運氣不好,但從沒想過會這麼非。作為一個事業略有小成的時尚編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新時代獨立女性,竟然慘到年紀輕輕就在家猝死。簡直可以登上當地新聞,成為一個典型的反面案例。當時她正在加班加點窩在沙發上籌備即將到的新季度秀展工作,手邊衝著一杯濃黑的咖啡。一口入肚,忽然心臟一陣抽痛,隨即屏幕上的模特模糊開來,然後就倒在沙發上沒了意識。更倒黴的是,她是被水潑醒的,醒來時身上穿著接了血痂的破爛衣衫。「換上。」身前是個粗布打扮的男人,鬍子拉碴,丟過來一件新衣服,惡聲惡氣說,「再逃,你這條命就沒了。」說完,男人朝地上啐了口,邁步出了門,外面穿來上鎖的聲音。沈棠雖然倒黴,但智商情商都還在線,沒有上演多久傻白甜的迷茫戲碼。懵了一會,就強迫自己冷靜,忍著痛環顧了一圈。這是個破屋子,不是現代水泥做的,而是散發著腐朽氣息的木房。除了她還擠著十幾個看起來年紀都挺小的女生,基本都是十幾歲,正怯生生地看著她。身上衣著打扮,都是長袖裙衫,頭上還豎著髻。她深呼吸,胸腔隱隱作痛,咬著牙保持著清醒的意識,去撿地上的衣服。說是新衣服,材質卻粗糙得令人髮指,放在淘寶上賣五塊錢估計都沒人要。然而此刻她也顧不上,艱難地脫去破爛衣服,觀察自己的身體。眼瞅著一身傷痕,幾乎都是用鞭子抽的,又忍不住在心裡罵娘。可穿越就穿越吧,怎麼就偏偏穿越到這種地方來了?小說裡可不是這麼寫的。人家都是醒來一群丫鬟圍著叫小姐夫人。當真是完完全全輸在了起跑線上。
沈棠在心裡嘆了口氣,面上卻不動聲色,皺著眉換上衣服,想了想又故意捂住頭,露出楚楚可憐的模樣,轉頭望向旁邊畏畏縮縮的一個女生:「我頭好痛,這裡是哪裡?」那女生看起來也就十二三歲,放在現代就一個小學生。沈棠心想。難道自己也是?女生面色露出一絲同情,小聲說:「你沒事吧?」頓了頓,「這裡是王牙婆的地方,你不記得了嗎?」沈棠慶幸自己文化水平勉強過得去,知道牙婆子就是古代的人口販子,專為人買賣奴婢和妾侍,心裡略微鬆了下。至於自己為什麼會被打成這樣,聽那男人的話大概也猜得到,這身體的主人想逃又被抓了回來。「別逃了,逃不出去的。」那女生五官尚算端正,眉眼間還有未褪的稚氣,「剛才聽到你在外面慘叫的聲音,嚇死我們了,還以為你死定了。」到了晨時,就有個老婦進來,讓眾人洗漱乾淨,在院子裡站成一排,有衣著得體的人過來選,如同買菜一般,目光挑挑揀揀。沈棠趁機用水照了臉,看到面容的一瞬間,如電流竄遍全身,渾身一震。這人模樣與自己有七八分相似,不過十四五歲。看著對方,仿佛在看學生時代的自己一般。不得不說,沈棠是個標準的美人坯子,學生時代好歹也是風雲學校的校花。這張臉自然也不差,只是臉色略顯憔悴蒼白。她從別人口中得知,自己來這裡也就三天前的事,若非一直不乖順,憑著這張臉早被挑走了。如今假意順從,王牙婆也很滿意,還專門親自送了藥膏過來,苦口婆心囑咐一番。沈棠自是不屑,面上卻認錯態度誠懇,哄得王牙婆心情愉悅,答應給她尋個好主子。丫鬟顯然是個大戶人家的丫鬟,從身上打扮就能看出來,除了沈棠還挑了另一個年齡較小的女生。待人離開,王牙婆便讓她們收拾一下,親自將人送過去。周圍的建築讓她仿佛進了橫店,卻比橫店更加破舊,周圍來來往往都是古衣打扮的人,簡直像是穿梭在古裝劇群演現場。這兩天,她大概套出了一些基本的情況。這裡的年代她從未聽過,應該不是正常歷史線上的。此地是安城,臨近皇城,頗為富裕。原身體的主人應該是被拐到王牙婆那裡的,倔得很,一心只想逃,王牙婆還沒問出她的姓名,人就活生生打死了。想到這,沈棠又有些感慨,如今這世上竟是無人知曉這原身體到底是何人,歷經如何,又怎的會流落街頭。護送的還是之前那個男人,生怕她們逃走,手腕都綁了繩套,牽著往前走。「這是你們有福,懂嗎?」男人看起來心情不錯,話也多了些,「這去的可是東街謝府,都機靈點,說不定以後飛黃騰達了,可比在外受欺負好多了不是?」「謝府祖上有蔭庇,如今雖然退下來了,但在這安城也是數一數二的大戶,就算是他們家的下人,出去大家也得給幾分薄面,這麼多丫鬟裡獨獨挑中了你兩個,可不得偷著樂麼?」沈棠知道對方心思,不是很情願地假裝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男人滿意地點點頭,話語有幾分輕佻起來:「你這小丫頭長得還算標誌,這謝府來來往往都是達官貴人,說不定哪天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就輪到別人伺候你了。」這麼走了大半個時辰,街巷旁漸漸繁榮起來,周邊都是林立的商鋪,不久,幾人就在一處府邸前站定,男人上前去同護衛說話。沒多久,其中一個護衛的視線就打量過來,揮了揮手,大門便開了。男人停在門口,有些豔羨的目光注視著沈棠兩人進了門。沈棠垂下眸,掩了目光裡的算計,低著頭乖巧地往前走。身上傷口還未結痂,依舊痛得很,那藥膏也不是什麼貴重藥膏,效果微乎其微。如今事已至此,怨天尤人也無用,索性一路往前看。她將兩套府中的丫鬟衣衫遞給她們,面無表情道:「這謝府不比你們以前地那些地方,講究得很,莫要壞了規矩。若是得罪了主子,無人保你們。」「謝府剛辦完三少爺的婚宴,如今三少夫人新進門,以後你倆便好好伺候,知道嗎?」大丫鬟囑咐。原來是伺候三少夫人的。沈棠心裡盤算,也不知這所謂的少夫人脾氣好不好。這初來乍到,自己什麼都不懂,也不知何時才能解脫。兩人被領到了丫鬟的屋子,此刻裡面並沒有人,她們迅速換上了衣衫,被叫到一處地方讓她們打掃。這裡是一間書房,桌案上燃著薰香,陳列了許多書卷,對於沈棠而言,上面皆是些歪歪扭扭堪比外文般的字體,只能勉強辨認出幾個大致意思。她嘆了口氣,自己這個精通中日英三門語言的文科生,在這裡簡直英雄無用武之地。沒多久,就聽到門外傳來動靜,有人喚:「三少夫人回來了。」從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一個粉藍色衣裙的背影,一頭長髮黑且密,順滑地垂在身後,挽了一個髻,插著根金簪。那女子沒有說話,挪著碎步往前走,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又折返回來。沈棠連忙低下頭,假裝擦拭窗欞,耳邊響起悅耳的聲音:「我想找幾本書看。」「是,三少夫人。」應話的是那個大丫鬟,隨即就聽到招呼她們,「你們倆先別打掃了,過來見過三少夫人。」對方正站在門口,逆著光,臉上落下一些陰影,五官秀美,眉眼如畫,仿佛仕女圖上走下得人兒一般。不過這麼兩眼,身旁的大丫鬟已經發了怒:「放肆!誰允許你這麼盯著三少夫人看的?」沈棠在心裡問候了大丫鬟一遍,嘴上卻溫順道:「實在是我……奴婢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不小心失態了,還望三少夫人不要介意。」她模仿著眾人語氣說了,慶幸自己還有些古文功底,否則真是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少夫人怔了怔,隨即唇角抿出一絲淺笑:「無妨。」說著朝沈棠道,「你叫什麼?」「沈棠麼……好名字。」少夫人輕聲道,「以後我就喚你棠兒了。」另一個與沈棠一同賣進來的女生喚青兒,自始至終頭也不抬,膽小得很,苦日子出身,聽說是被家裡人賣進來的。沈棠知曉,這古代普通女子皆大字不識,自己不認字也在情理之中。而像一些富貴人家的小姐,才有機會習字讀書。這三少夫人顯然就是如此。她最後挑了一卷詩書,便坐在桌旁讀閱,微微低著頭,神色專注。不得不說,這人若是生在現代,還真是自己的菜。柳眉杏眼,膚白貌美,像是山間清泉一般,讓人覺得舒適。沈棠有些顏控,又是時尚圈的,向來喜歡欣賞美人,一時便有些看怔了,忍不住本職工作作祟,在腦海裡浮現對方拍攝雜誌工作的樣子,應該是非常好的封刊。待回過神,徑直撞入對方略有些偏慄色的瞳孔裡。三少夫人的視線打量了她一圈,忽的輕吟:「一從梅粉褪殘妝,塗抹新紅上海棠。開到荼靡花事了,絲絲夭棘出莓牆。」沈棠雖然不認字,好歹是文科生,大概也聽懂了對方是在吟一首關於海棠的詩詞,略一沉吟,便應:「少夫人過譽。家裡人粗俗,不過是出生之時恰逢院中海棠盛開,才取了這名。」當初因為出櫃,和家裡人決裂,直倒如今關係也不甚親近。如今自己死了,怕是也沒什麼機會得知家裡人心情。「能聽懂一些。」沈棠謙虛說,心裡卻在想,自己一個高材生,淪落到這般裝文盲的地步,實在是白瞎了寒窗苦讀十十幾年啊。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無意間太過直白,少夫人的臉微微紅了,輕斥她:「剛還挨了訓,這麼快就不記得了?」這少夫人看起來也不過十六七的模樣,雖成了婚,卻涉世不深,聞言話語一滯,被問得有些招架不住,眉眼間添了些嗔怪:「你這人,膽子倒是大得很。」沈棠聽得心神一蕩,撩撥女人撩習慣了,下意識道:「真不怪我,實在是少夫人過於好看了些。」少夫人的臉色更紅,話語有些輕:「小小年紀的,怎的這般油嘴滑舌。」沈棠咧嘴笑了笑,看出來對方脾氣挺好,話語頓時坦然起來:「冤枉。我說的句句發自肺腑,少夫人只是坐著看書,在我眼裡也如同畫中仙子一般,讓人挪不開眼。」「好了好了,莫要再說了。」少夫人有些吃不消,擺了擺手。不過幾句讚美,方婉兒就羞得臉頰通紅,沈棠心中一動,自然而然貼過去,假裝好奇地問:「少夫人在看什麼?」「詩詞罷了。」單純的少夫人沒有多想,纖纖玉指一點,指著上面對於沈棠而言無疑天書一般的文字道,「怎麼,想學嗎?」少夫人顯然有些喜歡這個新來的丫鬟,聞言笑了笑,拖過一張嶄新的宣紙,取筆沾了些墨水,道:「先從名字開始罷。」作為一個用慣了硬筆的人,她的毛筆字同大多數人一樣,醜得無法直視。可憐自己明明寫了一首漂亮的硬筆行楷,卻毫無用武之地。「寫倒是寫得沒錯。」少夫人笑完道,「就是還需要練一練。這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到時候我給你一些宣紙和筆墨,你回去多寫寫。」沈棠的眼珠轉了轉:「那少夫人的名字怎麼寫呢?我也想學。」少夫人正要提筆的手微微顫了顫,那墨水便沿著筆尖滴落,在宣紙上泅出一團墨來。她抿了抿唇,沒有拒絕,扯了一張新的白紙,又寫下幾個字。「我姓方,單名一個嫣,字婉兒。」方婉兒邊寫邊低聲道,「這嫣字筆畫太多,你便學婉兒就行。」「方婉兒。」沈棠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又抬頭去看對方,揚起一個笑容,「好聽。」「你呀,嘴倒是甜。」方婉兒伸手點了點沈棠的額頭,顯然心情不錯。沈棠有些彆扭地伸手摸了摸額,自己這都三十了,根本沒人會對她做這個動作,仿佛真成了小孩一般。「怎麼了?」方婉兒以為是自己的名字有些難,對方不知從何下手。沒想到沈棠只是說:「我怕寫得醜,汙了少夫人的名字。」頓了頓,「不過這三個字我都記得牢牢的,等練好看寫了,再給少夫人看。」方婉兒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說,目光晃了晃,才輕聲道:「無妨的。」沈棠卻只是朝方婉兒笑了笑,低頭重新開始練自己的名字。這古代的字,雖然繁複,但是看得久了,還是依稀有現代漢字的影子。加上沈棠記憶力不錯,很快就學了會。她一邊寫一邊想,如今既然運氣不好被賣身為奴,又暫時回不去,這少夫人倒是很好的一個攻略契機。在現代社會這種事想想也就算了,真要做,牽扯出一堆麻煩事,沈棠自持身份當然也不會真的去撩撥人妻。可現在是古代社會!三妻四妾都是尋常,又沒社會輿論壓力……沈棠輕咳了一聲,轉頭望向對方。她正在臨摹一本詩帖,已經寫了好幾頁,字體漂亮極了。不過一眼,她的視線就往方婉兒臉上飄。「有點。」沈棠放下筆,揉了揉有些酸脹的手腕,湊到她身後,「少夫人應該也累了吧,老坐著對頸椎不好,我按摩技術不錯,給你按按?」話音剛落,沈棠的手已經放在了對方肩上:「就是……揉一揉?」方婉兒沒想到對方這般毫無顧忌,一時沒準備,只覺得一股酸軟傳來,唇邊忍不住發出一聲撩人尾音。待聲音出口,她反應過來倏地紅透了臉,伸手拉住了沈棠的手腕:「別……」沈棠聽得心蕩神馳,心裡暗爽,口中卻一本正經學著老中醫的口吻說:「少夫人覺得酸,正是因為經脈不通所致。這經脈若是不通,長時間下去影響可大了!」話說著,手上的動作卻沒停。她雖沒學過推拿,但以前作為一個嚴重頸椎問題者,可是經常去做馬殺雞,每個月還要去SPA店做水療。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手藝學得有模有樣。果然,酸軟後身體便湧上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感,整個身體都酥麻得動不了。方婉兒通紅著臉,手下意識攥緊了身上衣衫,忍耐著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呻吟。「舒服嗎?」身後的沈棠仿佛不知道對方的羞意,還在追問。方婉兒也不知自己在害羞什麼,抿著唇沒有應話。生怕一開口,那聲音便洩露出來。沈棠望著對方通紅的耳根,忍不住笑了笑。她的手輕輕撫過對方潔白修長的脖頸,指尖划過去,那片肌膚便滾燙起來。耳根上的紅色一點點蔓延,竟是暈染了一片頸部。沈棠覺得有些口乾舌燥。這身體雖然是少女的身體,靈魂卻是成年人的靈魂,那些七情六慾可一點都不少。她的指尖順著頸部往下,半根手指探進衣領裡,溫熱感湧上來包裹她的手指,觸手肌膚細膩光滑,引人遐想。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有略有些急促的呼吸聲在寂靜的書房響起。被遺忘的青兒嚇壞了,連忙跪下磕頭:「對……對不起,少夫人,是我不小心……我不是故意的!」原來是正在打掃的青兒不小心撞倒了書架上的幾卷書冊。方婉兒臉頰有些紅,身體繃了緊:「無事。」頓了頓,又同沈棠道,「好了,莫要偷懶,回來繼續習字。」沈棠頗有些不舍地望了眼身前一片緋色的修長脖頸,這才回到桌案邊。別的不說,作為時尚編輯,她社交能力是一等一的強。這古代人麼,心思到底單純,沒有那些彎彎繞繞,她很快就摸清了情況。這謝府不愧是大戶人家,關係錯綜複雜,堪比現代豪門。謝家之所以地位斐然,正是因為祖上出過幾個高官,最高的位列二品。只是到了這代,也就只出了二少爺一個舉人。大少爺從商,打理自家商鋪。二少爺埋頭苦讀,而最奇葩的是三少爺,也就是方婉兒的夫君,竟是一心向道。謝老爺謝夫人無奈,只盼著對方成家後能懂事些。結果雖被逼著成了婚,對方卻並不怎麼願意搭理這個夫人,經常往道觀跑,恨不得住在道觀裡。至於方婉兒,也是本地有名的商賈之家,知書達禮。親事是好親事,奈何不是好姻緣。不過這個念頭在沈棠偶終於見到這位三少爺的時候就變了。作為一個常年混跡圈內的人,鑑GAY雷達準確率高達95%,只是在旁觀察了半天,就得出了這個驚天大秘密:三少爺是GAY!而且還是0!三少爺身邊跟了個小道士,也就十六七歲的模樣,在旁邊低著頭並不應話,一身藍色道袍,年紀雖小,卻劍眉星目,已經初初顯露幾分俊朗模樣,端的是一副好皮相。兩人雖並不說話,但舉止間透露出一絲曖昧氣息,被沈棠銳利地捕捉到了。「夫人且留步,我還有事,不必相送。」三少爺取了東西便往外走,並無意久留,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方婉兒目送著對方身影消失,臉上笑容漸漸消失,神色有些落寞。兩人成婚已半月有餘,沈棠幾乎寸步不離地跟著方婉兒,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三少爺,可見備受冷落到何種地步。沈棠憐香惜玉之心大起,不便明說,只開口嘆息:「這三少爺也真是,少夫人這般美人兒,照面都不曾打過幾回,也不知一天到晚在胡亂忙些什麼,太過分了。」
一旁的青兒大驚,連忙去拉沈棠,生怕她說錯話又挨罰。沈棠並不退讓,大膽地直視方婉兒望過來的視線,眉目雖青澀,一雙眼睛卻幽深,讀不懂情緒,仿佛要看到人的心裡去。方婉兒的柳眉微微蹙起,抿著唇沉默了會,才道:「莫要妄議。」說到底,她也不過才十幾歲,少女情懷正濃,如今夫君不親近,身在謝府又無人可訴。沈棠的話像是終於戳破了最後一層紗,這幾日偽裝的不在意被輕易壓碎。她眉間有了些薄怒,第一次同沈棠發了火:「你可知妄議主子,是何罪過?」聞言,方婉兒攥緊了手,半晌才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便罰你打掃這庭院,什麼時候掃完了,什麼時候再休息,好好磨磨性子。」處事圓滑的沈棠如何猜不到對方心思?剛才那番話便是故意激她,否則按古代人的脾氣,也不知要假裝平靜到什麼時候。她料到對方不會重罰自己,只是略施小戒,也沒放在心上,哼著歌便去尋打掃的物件。最重要的是,自己要在方婉兒心裡留下深刻印記,而不僅僅是個凡事乖順的丫鬟。秋意正濃,庭院不少繽紛落葉,清掃起來頗費力氣。沈棠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會勤勤懇懇去打掃,偶然有人出現的時候才假裝認真,多數時候便倚在樹邊休憩,觀賞池中的小魚穿梭。這有錢人家的院子,當真是不一樣。若是放在現代,這樣的房子得好幾個億吧。沈棠心思翻湧,也不知現代的自己是不是死透了。若真的是這樣,豈非一輩子都要被留在這裡了?沒有手機,也沒有網絡,古代人的生活還真是無聊得緊。除了看書畫畫,做做女紅,逛逛園子,也沒甚消遣。唯一的優勢似乎就是空氣品質當真不錯,這滿園綠意也是尋常在城市很少見到。初一的月亮細細長長,隱在夜幕中幾乎不可見,連帶著星光也暗淡下來。方婉兒一下午都有些心神不寧,本想做些女紅,針線執在手上卻總是忍不住出神。眼看天已經黑透了,沈棠卻還沒回來,忍不住蹙了蹙眉,終於忍不住喚丫鬟:「青兒,你去看看棠兒她打掃得如何了?」然而繞著庭院轉了一圈,卻沒看到沈棠的身影。青兒不敢讓少夫人久等,又回去如實稟告。這麼一耽擱,夜色更加深,除了燈籠照亮的尺寸之地,其餘都黑蒙蒙一片。「這可怎麼辦呀?」青兒六神無主,「棠姐姐還餓著肚子呢,會不會出什麼事了?還是因為受到少夫人責罰太傷心,她……」說到這,她意識到有些失言,連忙住了嘴,惶恐地去看方婉兒。方婉兒神色緊凝,抿著唇沒有說話,只是忽然站起身,提了傘便往外走。謝府的庭院很大,假山流水,放在平日裡是一道風景線,真找起人來,又是在這樣的黑夜裡找人,便有些棘手了。方婉兒不願驚擾其他人,畢竟這是自己下的責罰,身為主子,哪有大動幹戈親自去尋下人的道理?然而方婉兒實在是按捺不住。她的腦海裡浮現沈棠的目光,黑白分明的瞳孔透露出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幽深來。雖然很多時候她都假裝看不到,但總是能感覺到身後那灼熱的視線,專注地盯著自己。方婉兒性情溫婉,這次發火其實也並非針對沈棠,更多的是羞惱。自己偽裝的祥和被對方徑直道破,露出底下狼狽的情緒,讓她覺得無處可藏。她心裡像是有火在一點點煎著,情緒翻滾,竟是從未有的慌亂。「棠姐姐會去哪呢?」青兒正四下環顧,一個晃神,沒跟上越走越快的方婉兒,眼看對方就要走出燈籠籠罩的範圍,心裡略驚,忍不住喚,「少夫人,等等我……」青兒神色大變,也顧不得撐傘,淋著雨提著燈籠便小跑著往不遠處的池邊走,耳邊隱約能聽到越來越響的水聲。青兒只覺得腦海裡有什麼弦繃斷了,下意識就發出了刺耳的尖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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