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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盧克·格林菲德執導《鄰家女孩》(The Girl Next Door)很受歡迎。高中生馬修的新鄰居是一位性感女孩,忽然她來敲馬修的門,約馬修出去玩。後來的情節跌宕,大家有興趣可以找來看。
說到鄰家女孩,我的第一反應是楚國大夫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賦》。登徒子跟楚王說,宋玉這個人很好色,建議楚王不要讓宋玉與楚王一起出入後宮。楚王就把這個事跟宋玉說了。宋玉辯解,說自己不好色。他舉了一個例子。他說天下的佳人都不如楚國的,楚國的佳人都不如他家那塊的,他家那塊的佳人又以他東鄰的最美。此女「登牆窺臣三年」,即爬上牆頭偷看宋玉三年,宋玉都沒有答應她。以此自證不好色。
宋玉編的這個故事又被司馬相如借去。司馬相如作《美人賦》,他在梁王那裡被鄒陽說了壞話,鄒陽說司馬相如長得風流,必然好色,司馬相如說他東鄰美女「登垣而望臣,三年於茲矣」,即爬上牆頭偷看他三年,他都沒答應。這一段文辭不同於宋玉《登徒子好色賦》,但故事相同,顯然是改寫。
司馬相如與宋玉的不同,宋玉編完這個故事後,講了一大堆戒淫戒色的大道理。司馬相如沒講,他又編了一個故事。
司馬相如說自己不但沒有答應東鄰之女,反而因為羨慕梁王高義,追隨而來。途中夜宿上宮,那裡有個「獨處」的美女,「婉然在床」,然後二人問答,美女為他進酒,為他高歌。天色漸晚,美女「弛其上服」,司馬相如見了呈露的皓體,又說「柔滑如脂」,估計也動手了。但他「心正於懷」,翻然高舉,長辭而去。司馬相如編的故事到這裡結束,整篇賦懸空而止,餘韻無窮。較之宋玉講的一堆道理,貌似更有說服力。
宋玉、司馬相如之徒畢竟高調,都沒有想想東鄰之女的感受。宋代詞人秦觀【南鄉子】有幾句:「疑是昔年窺宋玉,東鄰。只露牆頭一半身。」「往事已酸辛。誰記當年翠黛顰。」與秦觀同時的晁端禮有首【清平樂】,也有兩句值得玩味:「三年宋玉東鄰,斷腸月夕煙春。」這兩首詞都是怪「宋玉」高調絕情的。
不過,宋玉、司馬相如的真實想法也頗令人懷疑。元曲有一套無名氏的【商調·集賢賓】中有兩句:「盼望殺多情宋玉,打熬成渴病相如。」說的是這兩個人都是故作高調,心裡難受。或許如此,東鄰之女再來的時候,這些書生也都不故作高調了。
湯顯祖《牡丹亭》,杜麗娘鬼魂初見柳夢梅時,柳夢梅問杜麗娘從何而來,杜麗娘說:「若問俺妝檯何處也,不遠哩,剛剛在宋玉東鄰第幾家。」有趣的是,接下來柳夢梅的反應:「〔生作想介〕是了。曾後花園轉西,夕陽時節,見小娘子走動哩。」也不知道柳夢梅是真的見過有女子走動,還是此時已經著魔,管不了那麼多了。
既然楚、漢之後已無高調的宋玉、司馬相如,東鄰之女也不妨紛紛而至。就是這些東鄰之女個個可疑得很。
《聊齋志異·阿纖》講的是商人奚山,雨夜求宿,忽然有一家開門迎入。這家有女郎阿纖甚美,與奚山結婚,奚山攜帶回家,過上幸福生活。可是,情節忽然一轉,奚山再次行商此地,住在舊居隔壁,因說起此事,主人說:「客誤矣。東鄰為阿伯別第,三年前居者輒睹怪異,故空廢甚久,有何翁媼相留?」空房子裡的東鄰之女豈不嚇人?
《聊齋志異·紅玉》,主人公馮相如。「一夜,相如坐月下,忽見東鄰女自牆上來窺。視之,美;近之,微笑;招以手,不來亦不去。固請之,乃梯而過,遂共寢處。」這個東鄰之女紅玉是狐女,不算嚇人,倒有俠情。
當然,這些奇怪而來的鄰家女孩,並非都在東面,有時也在西面。不過,無論西鄰東鄰,都漸漸成了故事的套子,遇到的若非鬼狐,便是妖怪。
王韜《淞隱漫錄·楊秋舫》,書生陳心農到杭州赴試,住在環碧山莊,一晚看見池邊有絕妙女子,陳心農想:「當必有異。」看到這句,估計陳心農是個理智的人,可是下面的故事完全不受控制。
陳心農前去問詢。女子自稱「君之西鄰」楊秋舫。一堆浪漫的故事講完,鄰居的房子「已空」,「荒草寒煙,悽涼滿目」。有老者說:「此屋為楊駙馬舊宅,久無人居,且屢聞怪異。想君所遇者,妖狐鬼魅耶?」陳心農瞠目結舌,西望躊躇,策馬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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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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