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匯點訊 今年3月3日晚上7時許，一名女子在南京江北新區威尼斯水城江邊意圖輕生。南京市公安局水上分局下關派出所長江大橋應急救生屯兵點民警呂宏偉和同事們及時趕到，成功將該女子救起。
這是自2013年該屯兵點成立以來，呂宏偉直接從江中救起的第19人，也是長江大橋屯兵點救起的第52人。
為了救人，呂宏偉日日苦練救生本領，只用6年多的時間，就完成了只會狗刨到遊泳橫渡長江的壯舉。他和同事們一起打破了南京長江大橋跳江輕生者零生還的歷史。7年來，他還成功勸阻跳江輕生者70多人。他是名副其實的「長江上的生命守護者」。
「為了救人，他連自己的命都不顧」
在長江大橋應急救生屯兵點，設有一面榮耀牆，其中有一個專門的板塊，用圖文的形式，簡要記錄了屯兵點自成立以來的一些救援成功的經典案例，呂宏偉的名字在上面頻頻出現。
宏偉今年51歲，同事們平時都喜歡叫他「老呂」。這些年，老呂救了許多人，但讓他感覺最自豪的，是2014年4月24日的那起救援。
他現在還記得很清楚，那天14點，屯兵點接到報警，說是有人跳橋。「好多個『4』，唯心一點說，似乎很不吉利。」老呂笑笑說，「不過當時我們沒想這些，接警後立刻出艇，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救人。」老呂和同事耿兵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事發地點，發現一個長頭髮的女孩，頭部浮在水面上，忽上忽下。女孩還有意識。老呂一邊大聲和她說話，一邊準確地伸出救生杆，被小女孩緊緊地抓住，老呂和同事們一起，用力把小女孩拖到了船上。
「這個是活的！」老呂還記得，當時他興奮地大喊著向領導報告。「那時候我感覺身體裡的血都衝起來了！」老呂說。經過簡單的急救後緊急送醫，女孩最終平安生還。
老呂當時之所以那麼興奮，是因為在那之前，南京長江大橋跳橋輕生者，無一生還。而老呂和他的同事們打破了歷史，創造了生命的奇蹟。這正是他們一直追求的目標。
老呂一直在創造奇蹟。
去年11月2日晚11時許，他們接到指令：長江大橋北堡附近，一名男子欲跳橋輕生。接警後，老呂和同事迅速出艇。到達橋下時，橋上民警正在勸解該男子。老呂則早早地打開了探照燈，做好各方面準備，防止該男子跳橋。
「那天晚上大概11點半左右，那個男同志不聽勸，還是跳下來了。」老呂回憶，「當時能見度很低，不過因為我們早有準備，探照燈準確地捕捉到了他，所以，幾乎在他落下的一瞬間，我們的船就到了落水點。」
這一次，老呂再一次準確地送出救生杆，把輕生男子救到了船上。老呂立即為已經脈搏微弱、神志不清的該男子做了心肺復甦，後經及時送醫搶救，該男子脫離了生命危險。
而這一次，老呂又創造了首例夜間成功營救南京長江大橋跳橋輕生者的歷史。
南京市公安局水上分局下關派出所教導員李海學說，「老呂有一顆愛民為民的仁慈之心，危急時刻，為了救人，他連自己的命都不顧。」
李海學還記得，2018年10月26日，他們接到一起溺水警情，駕艇到事發地點時，發現有名女子僅剩頭部露在離岸邊約3米遠的水面上。那裡處於碼頭和棧橋之間，附近有石頭突起，救援快艇無法靠近，老呂在離該女子還有五六米的距離時，嘗試著用救生工具營救，結果發現該女子已沒有意識伸手。
「當時老呂說了一句『我下去吧』，然後縱身跳入江中，奮力遊到落水者的身邊，成功地把她救到了岸上。」李海學說，「我們都擔心死了。做了這麼多年水警，我們都知道，就算是在江邊，漩渦和暗流也很多，水性再好，貿然跳到江裡，也可能瞬間人就沒了，所以，平時我們不鼓勵民警直接跳江救人，但是老呂一急就不顧這些了。」
報警者孫旭東說，「當時我看見那個女的已經不動了，就想著警察怎麼救啊，沒想到那個警察縱身一跳就下去了，那可真是玩命啊。」他用手機把老呂救人的全程拍了下來，發到網上，贏得大量網民點讚。
對自己的那一跳，老呂至今覺得那是必須的。「那個女同志當時已經沒意識了，可能上一秒人還在，下一秒就沒了。如果我不跳，再想救人，恐怕就沒機會了。」
老呂「屢教不改」。今年3月在威尼斯水城江邊輕生的那名女子，在老呂他們施救的過程中，一度腳下不穩，仰臥江中。老呂當時扔下手機、脫去鞋子就準備跳江救人。好在那名女子出於求生的本能，最後時刻抓住救生纜繩站了起來，被成功營救上船。
「不僅要救命，還要救心」
同事們說，軍人出身的老呂，平時給人的印象是不善言辭，然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其實他很能說，而且很會說。
李海學回憶，去年初，一個女孩喝多了酒到江邊要自殺。家人報警，只知道她在江邊，不知道具體地點。他和老呂兩人一個班組，沿著江邊搜。老呂邊找人邊打女孩的電話，一直在做女孩的思想工作。那通電話打了40多分鐘，不但穩住了女孩的情緒，還詳細了解到方方面面的情況，更重要的是問清了女孩的具體位置，在南堡金川河口。那裡不是他們的轄區，李海學及時向指揮中心報告，請求陸上就近組織救援，老呂則繼續打電話和女孩談心。後來，女孩被趕到的陸上民警及時救下。
「那次我才知道，原來老呂真的很能說，而且說的話句句走心，做思想工作絕對是一流的。」李海學豎起大拇指讚嘆。
就在幾天前，一個有輕生傾向的中年女子在屯兵點附近江邊哭，老呂聞訊趕過去和該女子聊了半天，終於解開了她的心結。他還是不放心，又和聞訊趕來的該女子的丈夫和兒子聊了很久，告訴他們平時該如何和該女子相處。後來，該女子的兒子給老呂打電話，再三向他表示感謝，說他媽媽的狀態好多了。
對於救人，老呂有自己獨到的理解，「救人不僅僅是救命，人活了但是心沒有救回來，那還是失敗的。不僅要救命，還要救心。」
為了提高民警對輕生者的心理幹預和心理疏導水平，南京水上公安分局經常組織心理專家為民警授課，老呂每次都學得很認真，積累了豐富的心理學知識。在一次次救人、一次次面對輕生者時，他活學活用，總結出了自己的救心「土方子」。
「關鍵要抓住輕生者的『堵點』和『疼點』。堵點就是想不通的地方就是輕生的原因，無外乎身體、心理疾病，或者經濟、情感等幾個方面的原因，找到堵點，哪裡堵了就疏導哪裡；疼點就是輕生者在乎什麼，哪兒疼就往哪兒擢，比如說他關心兒子，就多講講兒子，關心父母，就多講講父母。」談到自己的「土方子」，老呂變得健談起來，「當然，要想讓輕生者願意跟你談，你得先把他當成親人，推心置腹，就像對家人一樣，他能感受到你的真情。」
每次救起一個人，送醫時，老呂都會跟著，一邊走，一邊不停地和對方說話，「防止輕生者再次昏迷，而且這時候他的意識正在復甦，及時進行心理疏導，容易喚起他的生命本能和求生欲。」老呂說。
老呂和他救下的大多數人都保持著長久聯繫，主要是跟蹤進行心理撫慰和疏導。
跳橋輕生第一起成功救援的那個女孩，至今還和老呂有聯繫。「她現在已經嫁人生子了。和她聊天能感覺得出來，以前她看到的多是陰暗的東西，現在則變得陽光、樂觀了，說明她是真的走出來了。」說到這裡，一縷難掩的開心躍上老呂的眉梢。
對輕生者的家人，老呂也會盡力幫助他們。
去年4月，來南京打工的一對夫妻在江邊因瑣事爭吵後先後跳江，遺憾的是，民警趕到時，他們已經雙雙溺水身亡。老呂得知，夫妻倆有一個女兒即將參加高考。他主動聯繫女孩的姑姑，告訴她：「小孩學一定要上，先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她，等她高考完了，有什麼困難你就來找我。」後來，女孩考上了大學，老呂每個月發工資都會準時寄200元錢給她。「錢不多，我主要是想讓她感受到，這個社會是溫暖的。」老呂說。
據了解，多年來，老呂和妻子一起，一直在長期默默資助3個困難家庭孩子上學。
「為了幾秒鐘，日日苦練功」
為了提高水上救生成功率，2013年11月，南京市公安局推行警務機制改革，在南京長江大橋水域設立屯兵點。3名民警、6名警輔實行三班兩運轉，24小時常態值守。
屯兵點成立之初，確立了「以人為本，生命至上」的工作理念，要求民警「以100%的準備去贏取1%的生命希望」。
老呂是第一批主動請戰到屯兵點的「元老」。「屯兵點剛組建那會兒，在碼頭上一個貨櫃裡辦公，冬天刷牙、上廁所都在外面公共廁所，江風很冷，睡覺是行軍床，晚上鋪、白天收，洗澡也沒有地方，還經常停電。」老呂笑著說，「雖然條件比較差，但想著能救人，我還是很樂意到這兒來的。」
屯兵點之所以設在南京長江大橋附近，一個重要的目標，就是為了救援墜橋落水者。當時，很多老水警都覺得要實現這個目標很難。
常態水位，南京長江大橋橋面與水面距離超過30米，橋下水深也超過30米，且水流湍急，在此之前，從這裡跳橋的，有死無生。
「屯兵點成立之前，幾十年，我們接到不知道多少這樣的警情，每次趕到的時候，跳橋的人基本連影子都很難見到，更別說救人。」一名老水警說。
然而，屯兵點成立不到半年，老呂就和同事們一起打破了這個不可能，實現了零的突破。這些年，他們已經成功救起跳橋輕生者6人。
「關鍵是要快，和死神搶速度。」老呂說。為搶抓黃金救援5分鐘，南京市公安局設置專門應急信道，變三級派警為「一鍵通」警情流轉，屯兵點每名值班民警的手機都是接警臺，接到相關警情就要立即出動，經過反覆訓練，他們終於實現了「1分鐘出艇，3分鐘到達大橋水域」的目標。
但老呂覺得這還不夠。他認為，他們每快一秒，落水者獲救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所以，到屯兵點以後，值班時，無論春夏秋冬，他晚上睡覺都是和衣而睡，手機就放在身邊，鈴聲一響，不管是不是警情，跳起來就往快艇位置跑，邊跑邊接聽，目的就是為了搶那幾秒鐘。
為了儘可能縮短救援時間，老呂平時在訓練中掐時間、摳細節。經常和他一起搭檔的輔警吳洪林說，老呂有時為了一個動作、一個配合，和他們一起反覆開展假人演練幾十甚至數百次，直到達到滿意的效果。
為了出艇更快，老呂專門研究了船艇的停靠位置和系纜繩的方法，提議將纜繩由栓系式變為圈套式。這一創新將出艇時間再次縮短幾秒鐘。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而我們的老呂，為了幾秒鐘，日日苦練功。遊泳救生、心理疏導、急救技術，一整套他樣樣精通、樣樣拔尖。」南京市公安局水上分局政委李寧富說。
老呂頭髮已經花白，卻有一身健壯的肌肉，同事們笑言，如果老呂去參加健美比賽，一定可以拿冠軍。
老呂這一身肌肉，不是在健身房裡練出來的，而是日復一日的不懈訓練練就的。
老呂剛到屯兵點的時候，遊泳只會狗刨式。為了提高救生技能，他天天參加遊泳技能訓練，天天跑步爬山練體能。兩年後，他成為南京水上公安分局首批取得救生員國家職業資格證書的民警。5年後，他拿下南京市公安局第二屆警體運動會遊泳比賽100米自由式冠軍，並和同伴們一起，取得了全國水警大練兵團體冠軍。去年，他成功在武漢遊泳橫渡長江。
南京市公安局水上分局年輕民警袁洵說，局裡對50歲以上的老民警，日常訓練不作強制要求，而老呂，幾乎每次都不會缺席。
除了參加常規訓練，每年10月以後，老呂還會自發參加冬泳訓練。他幾乎遊遍了南京的野湖和野塘。他說，有空的話，冬天他每天都會在野外遊個一兩百米。天氣好的時候去，天氣不好的時候也去。
「主要是為了保持狀態，讓身體能夠適應各種水域的各類水情。畢竟我們救人都是在野外，需要時刻做好準備。」老呂說。
交匯點記者 方思偉 通訊員 蘇宮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