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高分電影的改編底線
電影《誤殺》
《誤殺》說是改編自印度高分電影《誤殺瞞天記》,其實並非終極根源,《誤殺瞞天記》自己也是根據另一部印度電影《較量》改編。有意思的是,兩部電影的口碑都極好,上映時差卻不過兩年,而且並非這個故事僅有的兩個印度版本,令人不禁疑惑:難道印度人的開掛力,也體現在自我繁殖力上?
沒看過印度母本的觀眾,可能會覺得《誤殺》是一個山寨版《嫌疑人X的獻身》的故事。的確,在誤殺場景、臨場應變、混淆時空、偽造證據和對付問訊方面,兩個犯罪故事有驚人的相似之處,而主人公石神和李維傑在思辨和主導力方面,也有相似的魔力。所不同的是,石神的神布局智慧源於他的數理天分,而自稱「沒什麼本事」的李維傑,瞞天過海的本事受益於他豐富的閱片量。
電影《嫌疑人X的獻身》
影片的開局和彩蛋的監獄場景,是《監獄風雲》的勾連;逃生的段落,是《肖申克的救贖》的致敬;隨後李維傑還專門聊到了那句經典臺詞:「這些牆很有趣,你剛入獄的時候,你痛恨周圍的高牆,慢慢地,你習慣了生活在其中,最終你會發現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這話可以作為一家人逃避追責的心理基礎,也可以作為李維傑歸案的隱喻。片中一家人看的電影是爆款泰片《天才槍手》,此外警方偵查李維傑觀影清單時,還提到《狩獵》《七宗罪》和《白夜行》等。
深植入的片單還很多。李維傑多次提到「蒙太奇」一詞,不僅僅是電影術語,還有韓國電影《蒙太奇》異曲同工的關聯。在《蒙太奇》中,受害人母親利用當年兇手的電話錄音的「蒙太奇」,製造了一起和15年前一模一樣的綁架案,倒逼兇手伏法。《誤殺》裡,李維傑同樣利用電影「蒙太奇」手段,將案發前後兩天的時空騰挪「混剪」,營造出了不在場的完美證據。
影片還提到了《控方證人》和希區柯克。《控方證人》是1958年上映的一部經典懸疑片,也是犯罪類型片深迷的必修課之一,片中瑪麗·黛德麗以那句「我會給他一個不在場的證明,而且很有說服力」,是後世的「完美犯罪」類型故事孜孜以求的,也是現實法庭上的「無罪辯護」夢寐以求的。《誤殺》裡的李維傑顯然深諳此道,他是這句臺詞的踐行者,他在極短時間內完成謀篇布局,調度各方資源步步為營,拿出了不在場的完美證明。
電影《貓鼠遊戲》
影片提及希區柯克,不僅是致敬那麼簡單,更多是在踐行其「罪孽轉移法」。在希區柯克早期作品《房客》中,他第一次用到了「罪孽轉移法」,讓觀眾與嫌疑人共情,始終希望他能逃脫。後來的作品更甚,《美人計》裡希區柯克讓觀眾同情起即將被同夥謀害的塞巴斯蒂安,儘管是他下毒想致鮑曼於死地。《奪命狂兇》中,又讓觀眾站到了變態殺人狂羅斯克的一邊,一度希望他能找到遺失的罪證。《誤殺》是希區柯克「罪孽轉移法」的踐行者,觀眾始終和李維傑一個戰壕,始終希望他逃脫制裁。對於一位資深影迷來說,還有什麼比用自己喜歡的電影或電影人的理念來踐行生活更帶感的事?
片中可挖掘的經典植入還很多。男主人公和受害人母親,也就是警察局長的博弈,可謂「貓鼠遊戲」,局長明知他有問題,又拿他無可奈何。影片在結束前,一幅小李子萊昂納多和大叔漢克斯主演的犯罪片《貓鼠遊戲》的海報,從李維傑身後掠過。此外,開篇棺材裡的橋段,可視為《活埋》的場景重現;後程棺材板抓痕的鏡頭,很容易讓人想起《妖貓傳》;妻子那句「有的孩子是孩子,有的孩子就是禽獸」的控訴,難免令人勾連起大連13歲少年殺害10歲女孩事件。資深影迷能想到的更多,比如《伊甸湖》以及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的《羈押》。
巧的是,片中提及的《蒙太奇》和《誤殺》一樣,都被翻拍成了國產影片,並早於《誤殺》前半月上映。不巧的是,由韓國高分電影《蒙太奇》改編而來的《你是兇手》折戟沉沙鐵未銷,不僅票房止步於四千萬,口碑也如懸崖垂瀑。更不巧的是,《你是兇手》由東京影帝王千源領銜,他最近四部領銜影片皆為境外版權引進,且口碑大多不咋的。更不巧的是,包括王千源領銜的幾部以及近期的《我是證人》《小小的願望》等在內,類似的電影改編都不理想。
電影《妖貓傳》
近年版權翻拍商業上最成功的一部,當屬蘇有朋執導的《嫌疑人X的獻身》,票房高達4億,豆瓣獲評6.4分,剩下的基本都是票房和口碑雙失。吳宇森翻拍的《追捕》票房不過一億,黃磊執導的《麻煩家族》才三千萬,這對2017年中國影市的難兄難弟豆瓣評分4.5,成為當年金掃帚獎熱門。相比之下,王千源領銜的幾部反倒好些,《破·局》和《龍蝦刑警》均報收六千多萬,《「大」人物》在開局不利的情況下逆市上揚,最終以3.8億收官,豆瓣終評高出《嫌疑人X的獻身》0.1分。
在高分版權改編一片頹態的情勢下,《誤殺》令人眼前一亮,不僅首周末票房突破了兩億,將同期兩部勁敵《天·火》和《被光抓走的人》妥妥地踩在了腳下,文青集散地豆瓣也有7.7分的首肯。這個分值雖然遠不及它的印度母本《誤殺瞞天記》和《較量》的8.5分,但在近年境外版權改編作品裡已算是一騎絕塵。
《誤殺》沿襲了它母本的劇情脈絡,講述了一位保護妻小的父親,通過電影裡學來的知識,編織起「完美犯罪」的彌天大謊的故事。和近年其它改編時的減分項不同,《誤殺》的改編更多的是加分項,幾處關鍵的改編和加法讓故事更豐滿,也更具合理性和文學性。
比如被害人在棺材裡悶死的戲份是原故事裡沒有的。原故事裡,母女失手誤殺後給出差的父親打電話,父親因看電影未接到電話,第二天才回家。改編後成了父親打電話回家妻女未接,父親擔心連夜趕回,與其女誤殺時序接駁,情節也變成妻女只是把人打暈,誤當死人活埋了,而父親明知而不救。有關這點,影片裡有關於《活埋》的段落,轉移屍體後棺材板的抓痕,以及父親與被害人父母在寺廟的對話可佐證。
片中出現的羊,也是原故事裡沒有的,原版只挖出一隻狗。李維傑把車推進河裡時,牧羊人趕著一群羊走過;李維傑和警察衝突時,警察拔槍打死一隻羊洩氣;警方刨墳尋屍時,刨出了那隻被槍打死的羊;李維傑寺廟裡說出真相後,出現了一隻羊;老師在課堂上講,羊是群居動物,視力差,落單易被捕食……
羊在改編裡一而再出現,隱喻的用圖非常明顯。其一是「替罪羊」的隱喻,可以不殺,用其他方式代受;其二羊群弱勢,只有抱團才能更好圖存。《誤殺》英文名「Sheep Without A Shepherd」,字面意為「沒有牧羊人的羊」,實意為「烏合之眾」,正如片中吃瓜群眾吐槽:「羊只要能好好的吃草,才不會管誰在它身上薅羊毛呢。」改編後,故事在「薅羊毛」的基礎上增加的情節,立意更加高遠。
《誤殺》原本是郝蕾導演處女作,不知何故變成了柯汶利導演處女作。遺憾的是,沒能看到郝蕾和陳衝的對戲,無憾的是柯汶利完成得很棒,給境外高分電影改編的頹勢扳回一城。當然,影片的不足也很多,遠沒好到可被捧上天的地步,這類改編電影的底線當如此,它僅只是做了它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