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01
在龍城，談起葉家，那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傳言葉家橫跨官商兩界，通吃黑白兩道，產業涉獵極廣，有錢有勢，在沿海一帶幾乎稱得上是隻手遮天。
葉家家主大名葉長沙，年輕時是個不折不扣的狠角色，後來上了年紀便退居幕後，養貓逗狗盤佛珠，將廣闊天地留給了自己的兩個兒子。
葉老爺子大風大浪都見過，榮華富貴更是不缺，要說人生還有點什麼遺憾，那就是兩個兒子又各自生了兩個兒子，他有四個孫子，卻沒一個孫女。
葉家怎麼就不能有個小姑娘呢？是不是煞氣太重，女孩兒不敢投胎？
誰知就在今年，他如願以償了。
白家家主突然病故，白家獨女即將正式接手家業，由於某些複雜的緣故，她決定將自己的女兒，即白家的小孫女白笙儂，暫時送到葉家寄養。
北方地域曾有這麼一種說法：龍城葉家，晉城白家，丹城明家，三足鼎立。
明家暫且不提，總之葉家和白家這麼多年淵源頗深，始終交好。
所以葉長沙向白笙儂的母親保證，自己一定會將小丫頭當作親孫女一樣對待，要什麼給什麼。
他派了專車去機場接人，又吩咐管家即刻聯繫葉家的四個孫子，讓他們準時赴約，來自己的別墅裡集合。
年輕人比較好交流，他得給白家的小丫頭，挑個中意的跟班。
正值盛夏，雷雨持續了三天，偏偏在白笙儂到達龍城的這一天，天氣突然放晴。
午後陽光明媚，微風裡仍殘留著幾分溼潤的氣息，黑色的帕加尼跑車遠遠駛來，停在了西郊別墅的大門外。
管家一路小跑過來打開車門，彎腰恭敬問候。
「白小姐，老爺子和四位孫少爺都在裡面等著呢，您請。」
「多謝。」
白笙儂應了一句，淡定優雅地下車，穿過庭院裡種植的三色堇花叢，經管家引領朝別墅內部走去。
她今天穿了一件淺杏色的改良旗袍，領口繡櫻花，裙尾綴流蘇，看上去嬌嫩溫柔。
她斜編著烏黑蓬鬆的麻花辮，長相秀致，尤其是那雙琉璃似的大眼睛，色澤淺褐，自帶美瞳效果，清澈又不失嫵媚。
她站在那裡，像是高檔櫥窗裡僅供展示的水晶娃娃，挑不出半分瑕疵，幾乎符合葉長沙關於孫女的所有設想。
「葉爺爺好。」
「哎，小丫頭太客氣了。」葉長沙年輕時被稱作「鐵閻羅」，據說看人的眼神裡都帶著殺氣，可此刻他卻笑得慈祥和藹，和街口賣綠豆糕的老大爺沒什麼不同，「來，到爺爺這來，到了這就跟在自己家一樣，不用拘束。」
「謝謝爺爺。」
「不用謝，我和你外公幾十年的交情，這是理所應當的。」葉長沙將剛煮好的奶茶遞給她，隨即指了指旁邊那幾個充當背景板的男孩子，「阿儂，認識認識你的四位哥哥吧，以後少不了打交道。」
白笙儂轉過頭去，很耐心地聽他一一介紹。
並肩坐在沙發上的兩位帥哥，左邊是大哥葉嶸，今年22歲，已經開始協助父親打理公司了，清冷高貴，沉穩可靠，唯一的缺點就是話太少；
右邊是二哥葉司，今年19歲，剛上大一，溫文爾雅，雙商皆高，手還特別巧；
正在餐桌前吃蛋糕的是四弟葉佳朗，今年16歲，高一在讀，陽光可愛小甜心，哄女孩子高興最有一套；
至於背對著她，蹺二郎腿坐在角落的那位……
葉長沙將手裡的蜜蠟佛珠，重重往桌上一撂，聲如洪鐘地呵斥：「葉嘯凌，還有沒有點規矩？給我轉過來！」
老三葉嘯凌，17歲，和白笙儂同歲，龍捲風一樣的少年，脾氣暴躁點火就著，中二晚期病入膏肓，四兄弟中屬他最不著調。
他聽到自己被點名，這才懶洋洋地回過身來，半眯著眼睛瞥向白笙儂。
平心而論，他真是生了副天賜的好皮相，修眉俊眼，唇紅齒白，用漂亮二字形容也不過分，但又不會顯得陰柔，反而有種別樣桀驁的鋒芒，張揚而不羈。
「什麼規矩不規矩的，這又沒外人。」他不耐煩地捋了一把額前劉海，向後靠上椅背，「說白了不就是給這丫頭選個保鏢麼，讓她選不得了？」
甭管選誰，反正不會選他就對了。
自家三位兄弟都挺招人喜歡，很有競爭力，這麻煩差事不會落在他頭上的，他十分確定。
結果……
白笙儂忽而嫣然一笑，她當著眾人的面，俏生生指向了葉嘯凌。
「爺爺，我要他。」
葉嘯凌：「？？？」
*
說實話，葉長沙也很意外於白笙儂的選擇，但他還是爽快答應了。
畢竟他也希望有人能看著點葉嘯凌，順便磨磨後者的狗脾氣。
「阿嘯，以後阿儂就交給你照顧了，待會兒讓她跟你和阿朗回家，你記得給她收拾好房間。」
「……我不會照顧女孩子。」葉嘯凌沒好氣地磨了兩回牙，「萬一照顧不周，缺胳膊少腿了怎麼辦？」
葉長沙不悅：「說什麼混帳話呢？你再嚇著人家小丫頭。」
「這就嚇著了？那她將來害怕的日子多著呢。」
「臭小子，我看最近又給你好臉了是吧？」葉長沙氣得起身就要揍人，一根黃楊木拐杖掄得虎虎生風，「我現在就先讓你缺條腿！」
這下子看熱鬧的另外三兄弟坐不住了，連忙跑過來勸架。
二哥葉司攙著葉長沙的胳膊，好聲好氣地開口：「爺爺您息怒，老三他刀子嘴豆腐心，其實對小姑娘可沒有抵抗力了，他一定能與阿儂好好相處的。」
葉嘯凌瞥他一眼，毫無求生欲：「你能不能別在這給我造謠？」
大哥葉嶸果斷出手，把他的腦袋按在了牆上：「閉嘴。」
「……」
「爺爺，我負責監督我哥！」四弟葉佳朗咽下最後一口蛋糕，把胸脯拍得啪啪作響，「保準把阿儂姐姐照顧得無微不至，就按照皇室公主的待遇來！」
葉嘯凌惡狠狠一記眼刀飛過去：「你他媽做白日夢呢？」
然後他就再度被大哥按在了牆上，且這一次磕得比剛才還狠。
白笙儂從頭到腳將他端詳一遍，神色笑吟吟的:「爺爺放心，我有信心和三哥搞好關係，我會聽三哥的話。」
「你不用委屈自己聽他的話。」葉長沙餘怒未消，「他應該聽你的話，要是不聽你就來找我，我斷他的經濟來源！」
眼看著葉嘯凌還打算繼續頂嘴，葉嶸和葉司生怕他真把老爺子惹急了，登時對視一眼，一左一右默契將他架出了別墅。
「走了走了我倆送你回去，阿儂老四快跟上，咱們不在這打擾爺爺休息了！」
「爺爺再見，我改天再來看望您。」
白笙儂深鞠一躬，乖巧地向葉長沙道別，然後在葉長沙欣賞又慈愛的注視下，步履輕盈地走出了別墅大門。
在開往住處的一路上，葉嘯凌始終試圖說服二哥葉司收下白笙儂，不要讓這麼個拖油瓶待在自己身邊。
誠然，大哥二哥誰也沒搭理他，只當他是空氣。
相比起他這邊烏雲蓋頂的低氣壓，白笙儂和四弟葉佳朗則有說有笑，聊得非常投機，葉佳朗一口一個姐姐，稱呼得比蜜都甜。
他斜著眼睛看葉佳朗，滿臉不屑：「老四，你是沒見過女孩子麼？有點出息沒有？」
葉佳朗義正辭嚴：「見過是見過不少，可像阿儂姐這麼漂亮的沒見過。」
「……你就是石榴裙的走狗知道嗎？」
「你是注孤生的鋼鐵蠢驢。」
葉嘯凌頓時撲過來就要掐他的脖子，開車的大哥葉嶸掃了眼反光鏡，很威嚴地喝止：「老三，不要命了？」
白笙儂坐在中間，聞言抬起手來，很溫柔但是又很有力的，把葉嘯凌的腦袋推了回去。
「三哥別鬧，有什麼事兒咱回家再說。」
她天生擁有一副清澈甜美的嗓音，像是融了糖的山澗泉水，正常講話也如同撒嬌。
不過她這手勁兒，可不像一般小女生那麼柔柔弱弱，跟聲音簡直判若兩人。
葉嘯凌猝不及防被她一推，後腦勺差點撞上車窗，他臉色微變：「你是女裝大佬嗎？手勁兒這麼大！」
「怎麼會呢三哥？我一出生就是女孩子。」白笙儂笑吟吟地解釋，「可能是因為車的慣性，不是我手勁大。」
「……你別叫我三哥！嗲來嗲去的煩死了！」
二哥葉司從副駕駛回頭，好心相勸：「怎麼跟阿儂講話呢？讓爺爺知道了，你吃不了兜著走，記得跟人家客氣點兒。」
葉嘯凌橫眉冷對，只當沒聽見。
簡短截說，儘管路途中的氣氛並不能算太融洽，但好在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葉家房產眾多，葉長沙的兒子們在外經營企業，孫子們也獨立得早，如今是老大葉嶸和老二葉司住在西洪區，老三葉嘯凌和老四葉佳朗住在東湖區。
而白笙儂即將入住東湖區的私家別墅，和老三老四一起度過難忘且美好的時光。
……大概吧。
葉嶸葉司是親兄弟，這些年早有了默契，尤其是在管教堂弟葉嘯凌的方面，總擅長一個□□臉一個唱白臉，配合得天衣無縫。
於是葉嶸先嚴肅冷漠地教訓了葉嘯凌一通，再由葉司安撫葉嘯凌情緒，諄諄善誘，分析利弊——總之核心主題就一個：哄好白家的小丫頭。
做完這一切，二人才告辭離去。
「阿儂，日常缺什麼東西和我說，老三欺負你了和大哥說，我們先走了哦。」
「好的，大哥二哥慢走。」
白笙儂站在別墅門口，端莊大方揮手告別，完全是名家閨秀的氣質。
葉嘯凌在一旁冷眼看她，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這時葉佳朗已經在掏鑰匙開門了，庭院裡拴著的德國牧羊犬見主人回來，搖尾巴叫了兩聲。
這隻德牧叫可樂，今年三歲，是葉嘯凌從小養大的，只跟葉嘯凌關係好，平時對葉佳朗都兇巴巴的，動不動就低吼。
可以說，它是嚇唬小姑娘的絕佳利器。
葉嘯凌看著可樂，突然間靈光乍現，他小碎步靠近前去，悄悄解開了可樂的鏈子。
「可樂。」他暗中用手勢示意，「看見那個丫頭了嗎？過去喊兩嗓子，嚇哭她。」
可樂非常聰明，瞬間理解了主人的意思，當即抬爪飛奔，朝著白笙儂齜牙撲了過去。
葉佳朗尖叫：「哥！管好你的狗！」
「沒事兒。」葉嘯凌漫不經心，「可樂沒我的命令不敢咬人。」
「你會嚇著阿儂姐的！」
「那不正好麼？」
「……」
誰知預想中的那一幕，根本沒有發生。
白笙儂轉過身來，發現可樂已經近在咫尺，她似是愣了一下，而後便彎起眉眼笑了。
「還挺可愛的。」
她在可樂吼出聲來的前一秒，溫柔地伸出手去，狀似撫摸，實則把可樂直接推了個跟鬥。
可樂：「？？？」
不遠處的葉嘯凌：「？？？」
第二章 002
葉嘯凌養的那隻叫可樂的德國牧羊犬，平日裡和他一樣懟天懟地，稱得上是狗中混世魔王。
結果這隻了不起的大狼狗，居然被白笙儂輕輕鬆鬆就推了個跟鬥，以致趴在地上半天都沒回過神來，連叫喚都忘了叫喚一聲。
白笙儂徑直走過去，蹲下身溫柔撫摸它的頭，一邊摸一邊安慰：「乖狗狗，不要怕哦。」
頗有種打一巴掌再給一甜棗的既視感。
可樂的確很怕，它嗅了嗅她身上的氣息，耷拉著耳朵不敢動了。
「阿儂姐你怎麼做到的？」旁觀的葉佳朗大驚失色，進而虛心求教，「除了三哥，這狗平時見我都是一副要咬人的兇相，為什麼在你面前這麼乖？」
白笙儂氣定神閒：「沒什麼，就是我家裡也養了一隻德國青背，比它體型還魁梧。除此之外，還有兩隻75公斤的高加索，大概是經常一起玩，我沾了它們的味道，聞起來比較像狗王。」
「……」
葉佳朗回頭看了葉嘯凌一眼，默默豎起了大拇指。
而葉嘯凌此刻的臉色，就像灶上燒糊的黑鍋底，難看至極。
他猛一轉身，氣衝衝踹開了別墅內宅的門。
「老四你廢什麼話？滾進來！」
葉佳朗惹不起這位大爺，只好朝白笙儂吐了下舌頭，乖乖跟在了葉嘯凌身後。
「阿儂姐，你上樓挑個房間唄？然後讓李嫂給打掃一下衛生。」
李嫂是負責這棟別墅所有家政工作的保姆，她聞訊迎出來，恭恭敬敬地鞠躬問候：「白小姐好，請隨我來。」
白笙儂微笑：「麻煩您了。」
李嫂在葉家工作近十年了，熱情又勤快，一看就是善良的女人，要說唯一的缺點，大約是有點八卦。
她按照白笙儂的選擇，把二層朝陽的那間臥室，收拾得一塵不染，在此期間她嘴也沒閒著，一直在試圖與白笙儂攀談。
「白小姐真會挑，這間臥室採光最好，風水也好，等明天讓兩位少爺給您添架梳妝鏡，就更完美了。」
「現在就已經很完美了，有沒有梳妝鏡無所謂的。」
「那怎麼行？葉家的老爺子都發話了，您的待遇只能比少爺們好，不能比少爺們差，您以後就是這裡的孫小姐。」
「沒那麼多講究。」白笙儂客客氣氣地回答，「我承蒙葉爺爺關照，可終究只是個外人，哪敢以孫小姐自居？」
李嫂殷切地說：「您可不算外人，您遲早要成為葉家的一份子，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怎麼講？」
「今天老爺子特意把四位少爺都叫過去，不就為了讓您看看眼緣麼？說白了，您要是真相中了誰，以後那位少爺，八成就是您的未婚夫了。」
「……」
「李嫂，你這造謠的本事越來越強了，都會揣摩我爺爺心思了？」
陰森森的男聲冷不防從身後響起，頓時把李嫂嚇了一跳。
她驚恐回頭，看見葉嘯凌不知何時也跟上樓來，正單手插著口袋，臉色鐵青地盯著自己看。
平心而論，另外三位少爺脾氣都不錯，在葉老爺子的四個孫子裡，只有這位活祖宗最難伺候，哪怕是離他近一點，感覺都容易有性命危險。
哎，這位看上去端莊柔弱的白小姐，該不會看走了眼，不小心選了三少爺吧？
結果她正琢磨著，白笙儂就開了口。
「三哥，你別生氣，李嫂開玩笑而已，未婚夫這種事，哪能決定得這麼草率？」
……沒錯！白小姐真的選了三少爺！
大少爺那麼穩重，二少爺那麼溫雅，四少爺那麼可愛，怎麼就選了三少爺？！
李嫂努力做好面部管理，才不致露出太過遺憾的表情，她用抹布擋住臉，匆匆鞠了一躬。
「是是是，我知錯了，三少爺您跟白小姐慢聊，我先去後廚幫忙！」
葉嘯凌目送她慌張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這才轉過頭來，沒好氣地看向白笙儂。
「喂，我問你個事兒。」
白笙儂很有耐心：「三哥你問。」
「別他媽叫我三哥。」
「好的三哥。」
「……」
「所以到底要問什麼呢三哥？」
他怒火衝天地提高了音量：「問你今天在爺爺那，為什麼非得選我！」
白笙儂一臉無辜：「不可以選三哥嗎？」
「當然不可以！」
「我不知道啊，如果三哥你不想讓我選，就該提前告訴我，否則這個結果是不可避免的。」
「……為什麼不可避免？你選別人不得了！」
白笙儂認真搖頭：「不行哦，畢竟我第一眼看見三哥的時候，就再也沒打算選別人。三哥這麼帥又這麼酷，光輝奪目，渾身上下都充滿令人難以抗拒的野性美——你想讓我忽略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葉嘯凌臉色一僵，方才那副要咬人的表情稍微收斂了點，逐漸變得有些猶豫。
即使他脾氣再怎麼糟糕，面對正在真心讚美自己的小姑娘，也很難再繼續吼人家。
雖然她古古怪怪，並不太招人喜歡，但至少審美很優秀，看得出他帥氣迷人的本質，這點還是值得肯定的。
所以暫且可以給她留幾分面子。
他冷哼一聲，轉身下樓，並嚴肅警告：「勸你抓緊考慮，過兩天主動跟爺爺說，你要搬到大哥二哥家去住，我很忙，沒時間陪你一小丫頭片子胡鬧。」
白笙儂巧笑倩兮：「三哥慢走。」
「別他媽叫三哥了！」
葉佳朗躲在樓下，暗中偷聽了半天，將兩人的談話聽了個七七八八，此時見葉嘯凌離開，他立刻溜上樓去，懷著滿腔八卦之情，神秘兮兮地詢問。
「阿儂姐，你真……真覺得我哥又帥又酷，光輝奪目，還充滿野性美？」
白笙儂正在檢查臥室裡的各式擺設，她拿起一隻玩偶小熊細細端詳，隨口答道：「四弟啊，其實我是復仇者聯盟駐中國分部的超級英雄，外號惡犬女王，專門負責解決那些心懷不軌、擾亂社會治安的邪惡勢力，目的是維護一方和平。」
葉佳朗張口結舌，被她說得一頭霧水：「……姐，你逗我玩呢吧？」
她淡定頷首：「對啊，你看，有些話一聽就是胡說八道的，千萬不要信以為真。」
「……」
*
白笙儂住了一個星期，每天早睡早起，堅持運動，和葉佳朗打遊戲，帶可樂出門遛彎，閒暇時間還下廚幫李嫂做個菜，生活異常健康規律。
可以這麼講，這座別墅裡從人到狗，都跟白笙儂相處得很愉快，除了葉嘯凌。
所以葉嘯凌每天都看著她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越看越生氣。
他覺得這丫頭太能裝了，看上去好像端莊優雅又溫柔可親一大家閨秀，其實內心估計不簡單，沒準是個潛在的蛇蠍女人。
她是不是圖謀不軌？
白家在晉城有錢有勢，她又是被眾星捧月的千金小姐，圖錢這一方面，應該可以排除了。
那她還能圖什麼呢？
聯想到之前李嫂說過的、關於未婚妻的荒謬言論，以及白笙儂對他一番真心實意（？）的讚美，葉嘯凌忽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她果然是圖自己這個人！她這屬於一見鍾情，要趁機賴在自己身邊不走了！
不行，他一熱血少年正青春，還有大把的時光沒有揮霍，哪能在這丫頭身上浪費光陰？
時間就是生命，他這相當於玩命。
情況緊急，刻不容緩，必須儘快趕走她，把包袱丟給大哥二哥，反正他倆也該找個女朋友了。
主意打定，葉嘯凌當晚就開始行動。
他始終堅信，想給談判增加成功的籌碼，就要先從精神層面瓦解敵人。
為了營造出地獄般的談話氛圍，削弱白笙儂的銳氣，進而摧毀她的意志，他選擇午夜十二點，準時敲開她的臥室門。
「下來，咱倆聊聊。」
從睡夢中被吵醒的白笙儂:「？」
一樓大廳已經被葉嘯凌布置好了，牆上的液晶電視正在播放《山村老屍》；茶几上的筆記本電腦在播放《鬼娃娃花子》；沙發上的ipad在播放《昆池巖》；書柜上擺著手機支架，播放《厲鬼將映》。
中國、日本、韓國、泰國的經典恐怖片都到齊了，畫面高清，全方位立體迴響，無異於殺傷力極強的火箭炮，能給心靈脆弱的人致命一擊。
他關了所有的燈，陰森森地質問：「知道我找你來幹什麼嗎？」
白笙儂環顧四周，沉默半晌，面無表情轉過頭來看著他。
她站在客廳正中央，穿著純白色過膝的棉質睡衣，長發披散，臉色被電視光亮映得忽明忽暗，蒼白滲人。
她直勾勾的眼神，幾乎把葉嘯凌都給看毛了。
操，該不是恐怖片成真吧？
……但其實白笙儂只是沒睡醒。
她聲音慵懶地開口：「不知道。」
「我上次警沒警告過你，抓緊從別墅搬出去？你到底跟大哥二哥提沒提？」
「沒呢。」白笙儂打了個哈欠，轉身瞥了一眼電視屏幕，「三哥，你看的這些恐怖片都太老套了，有最新的嗎？放一放。」
葉嘯凌險些被氣到腦缺氧：「合著我大半夜請你看電影來了？」
「三哥你息怒，我不搬出去，是因為捨不得你。」她的語氣倏而變得又嬌又軟，「曾經滄海難為水，在與這麼優秀迷人的三哥朝夕相處之後，我哪裡還願意離開你，去與別人同住一屋簷下呢？」
「……」
生氣歸生氣，葉嘯凌突然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他甚至都有些理解她了。
不過白笙儂接下來說的話，卻仿佛平地一聲雷，把他炸了個外焦裡嫩。
「三哥你現在討厭我，是因為還不了解我，等過兩天開學，咱們同班了，你也許就會慢慢接納我了。」
「……等等！」葉嘯凌頓時眼睛瞪得像銅鈴，「什麼開學？什麼同班？！」
白笙儂微微一笑：「葉爺爺今天下午來電話了，說已經替我安排好，高二開學轉到你的班級，還要和你坐同桌。」
「……」
「三哥，請多多指教。」
第三章 003
距離開學的日子越來越近，葉嘯凌的情緒愈發鬱悶，為了不跟白笙儂同桌吃飯，他甚至叫李嫂把一日三餐送到自己臥室裡來。
身為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葉佳朗當然要象徵性關懷一下哥哥。
「哥，你也太過分了，讓阿儂姐看了成什麼樣子？人家沒招你沒惹你的，你幹嘛總跟人家過不去？」
「……」
「哥你別吃了，你看看我，你知不知道我成天為你操多少心？爺爺和大哥打電話詢問情況，我還得幫你瞞著，營造出團結友愛的假象，我容易嗎？」
葉嘯凌把吃剩下的巧克力一扔，順手拿了根鋼筆，拔出筆帽對準他。
「你再他媽在我耳邊嘰嘰歪歪，我這根鋼筆就會化身利劍，穿透你那包裹著青色血管的小細脖子。」
葉佳朗無語：「哥你現在講話越來越中二了，這都哪學的臺詞……」
「你管我？你滾不滾？你不滾我動手了。」
「別別別！兄弟之間不必如此！」葉佳朗可不像葉嘯凌，小時候跟名師學過散打，他細皮嫩肉的經不起哥哥摧殘，只好求饒，「唉，哥，你要是真不樂意阿儂姐住咱家，就想個法子勸她走唄？」
儘管他很清楚，葉嘯凌才沒那個本事。
果然，一說這個，葉嘯凌頓時更來氣：「操，她是個敢拿恐怖片下飯的怪物，軟硬不吃，我還能有什麼辦法？」
葉佳朗在心底默默給白笙儂點了個贊，可表面上還要裝得很苦惱，似乎在努力幫哥哥思考對策。
「看來阿儂姐真的很喜歡住這裡啊，而且即使她搬出去了，以後在學校依舊要跟你坐同桌，你甩不掉她的。」
葉嘯凌煩躁撓頭：「我能怪得了誰？只能怪我這該死的無處安放的魅力，導致她對我的迷戀日漸嚴重，趕都趕不走！」
葉佳朗剛擰開一瓶可樂想潤潤嗓子，聞言差點沒嗆著。
他斟酌著言辭，試圖小心翼翼解釋這樁誤會。
「哥你可能是想多了……我上次還聽阿儂姐說，她喜歡住在這，是因為李嫂的廚藝實在很棒，加上她懶得再收拾行李……」
「你有沒有點腦子？難道她會當眾承認暗戀我無法自拔嗎？那樣她丟不丟臉？」
葉佳朗簡直要為葉嘯凌的自戀程度拍案叫絕，但此時此刻迫於威壓，除了昧著良心附和，也的確沒有更好的辦法。
「哥你說得有理，唉，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葉嘯凌冷哼：「因為你晚生一年，爸媽的優良基因都被我繼承了，你就只剩了這麼一副傻呆呆的腦子。」
「……」
豈料正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了熟悉的甜美女聲。
「三哥四弟吃水果嗎？李嫂剛給做的酸奶水果冰淇淋。」
葉嘯凌猛地回頭：「誰允許你進我屋了？有沒有點禮貌！」
之所以反應這麼強烈，源於他懷疑她聽到了剛才的那番話，哪怕他認為自己魅力無敵是事實，被當事人現場逮個正著也怪尷尬的。
幸好白笙儂沒提這事兒，她站在原地，很無辜地搖一搖頭：「沒有哦三哥，你看我腳都沒過線，我就是來問一句，你不吃我就回屋了。」
「……我不吃，端走！」
「好的哦。」
她舀了一大勺水果，優雅塞進嘴裡，轉身欲走。
葉佳朗瞥了一眼葉嘯凌，起身喜氣洋洋地迎了上去：「阿儂姐等等，我吃！」
「正好，我給你留了個勺子。」
「誒？一共就倆勺子？」
「對啊，其實我一猜三哥就不吃。」白笙儂悠然自得地喚了一句，「可樂，吃不吃西瓜？不能吃太多，只許吃一小塊。」
倆人分享著一盒冰淇淋，有說有笑地去庭院裡乘涼了，宛如一對親姐弟，可樂「嗷嗚嗷嗚」叫了兩聲，屁顛屁顛也跟了上去。
葉嘯凌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裡，盯著桌上的半塊巧克力生悶氣。
靠，合著他現在是爺爺被搶了，哥哥被搶了，弟弟被搶了，家裡的廚師保鏢保姆都被搶了，連養的狗都被搶了？
姓白的才來幾天，就獨佔葉家寵愛了？
他遲早要給這丫頭點教訓，就算她再迷戀自己的美色也不行！
*
九月初開學的當天，是大哥葉嶸親自開車，把葉嘯凌、葉佳朗和白笙儂，一起送到了龍海私高。
龍海私高是龍城最大的私立高中，能進這裡的學生，家庭背景都不簡單，不是有錢，就是有權，亦或是有勢。
今天是葉嘯凌和白笙儂上高二的第一天，也是葉佳朗上高一的第一天。
在下車之前，葉嶸特意問了一句：「阿儂，老三老四對你好麼？」
「我對她非常不好。」葉嘯凌回答得擲地有聲，「我飯也不給她吃飽，覺也不讓她好好睡，經常放狗咬她，最近還打算洗澡時偷拍她——大哥我勸你趕緊把她接你家去吧，免得影響她的身心健康。」
葉嶸面無表情在他頭頂扇了一巴掌：「滾，這話要讓白家家主聽見，你的兩條腿會被鋸斷。」
「大哥放心，三哥平時對我不錯的。」白笙儂笑道，「他這人刀子嘴豆腐心，其實特別善良又柔軟。」
「說誰軟呢？」葉嘯凌橫眉冷對，「男人不能說軟的知道嗎傻子？」
毋庸置疑，他再度挨了葉嶸的打。
關鍵時刻，葉佳朗還是比較護著自家親哥的，他見狀趕緊拉著葉嘯凌逃離現場。
「大哥，我會負責監督他的，保準不讓阿儂姐受半點委屈！」
白笙儂乖巧和葉嶸揮手道別，腳步輕盈地也跟了上去。
不知為何，她就是樂於看葉嘯凌這副暴躁到炸毛的樣子。
想當年，她家裡那條最兇狠的大狼狗，也是脾氣差到見誰咬誰，後來還不是被她治得服服帖帖？
日子長著呢。
高二五班轉來了新同學，按理來講，大家難免多看兩眼。
況且白笙儂長得又甜又媚，尤其那雙清澈勾魂的杏子眼，天生的美人坯子，往那一站就是道風景，自然格外吸引目光。
更值得一提的是，她都不需要班主任安排座位，直接搬椅子坐在了葉嘯凌旁邊，甚至還很熟絡地拍了下葉嘯凌的肩膀。
「三哥，往裡面挪挪，謝了哦。」
五班其他學生，頓時齊刷刷倒吸了一口涼氣，每個人的表情都如臨大敵。
果然智商換顏值，這是哪來的絕世傻妞？究竟是誰賜給她的勇氣，讓她膽敢招惹那位出了名的暴躁中二小太爺？她沒看見那位爺眼神都要殺人了嗎？她不怕死嗎？
要知道，高一整整一學年，都沒人能與葉嘯凌坐同桌超過三天，據有經驗者敘述，坐在他身邊，就相當於守著個□□，慘遭冷眼不說了，平均每隔倆小時要挨頓罵也不說了，就連喝個牛奶出聲音、鋼筆與課本摩擦動靜過大、手機信息振動這種事，都要變成罪過——因為葉嘯凌睡眠淺，這樣會影響他打瞌睡。
跟他坐同桌，感覺時刻都有性命之憂。
女生們都在八卦，白笙儂到底和葉嘯凌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會叫葉嘯凌三哥；男生們則都擺出看好戲的架勢，就等著白笙儂被葉嘯凌欺負哭了，自己找機會去安慰一下新來的美女轉學生。
葉嘯凌當然不曉得大家都在琢磨些什麼，他正在忙著生氣，生白笙儂的氣。
他惡狠狠瞪了她一眼：「我習慣自己坐，你坐後排去。」
「不行哦三哥，這是爺爺安排的。」
「別他媽叫我三哥，你再叫三哥我揍你了啊，你以為我真不敢打女人？」
白笙儂彎起眉眼笑：「三哥息怒，你就當我不存在，我很乖，不會打擾你的。」
「……你離我越遠越好！你和我的距離少於三米，我就開始窒息懂嗎？」
「懂的三哥。」
「那你還不趕緊搬走？」
她一臉天真無辜狀：「上課鈴聲響了啊，我們也不好耽誤老師上課吧？三哥你也要認真聽講，否則我回去沒法跟爺爺交代的。」
既然用說的不行，葉嘯凌乾脆直接上手，強行給她收拾書包，準備把她扛到教室的其他位置去。
但白笙儂畢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擺平的，她表面上仍是一副溫婉柔弱好欺負的模樣，可暗地裡卻突然發力，牢牢按住了葉嘯凌的手。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較著勁，居然勢均力敵。
這無疑是對葉嘯凌自尊心的嚴重挑戰，他一時火大，頭腦發熱，導致做出了萬分不可思議的瘋癲舉動。
他拍案而起，二話不說就把白笙儂攔腰託起來，作勢要將她扔到後排去。
然而還沒來得及扔，數學老師就已經拿著圓規和三角尺進了教室，而此時倆人還保持著這個尷尬公主抱的姿勢，背景是五班眾人瞠目結舌的定格畫面。
「葉嘯凌！」數學老師見狀驚呆了，「你對人家女同學做什麼呢？！」
「……」
作者有話要說：
葉老四：哥，你醒醒，阿儂姐真的對你沒那意思……
葉老三：不，她迷戀我，我這麼帥，不可能有人不迷戀我。
葉老四：OK。
第四章 004
五班全體學生，都懷著看好戲的心理，等著白笙儂被葉嘯凌欺負走的那一天。
誰知白笙儂居然悠哉悠哉，跟葉嘯凌整整同桌了一星期，仍沒有搬走的跡象。
他們私底下都在議論：喔，這丫頭有兩下子啊，不會是真的跟葉嘯凌有什麼特殊關係吧？
殊不知，葉嘯凌也在暗自盤算著，要怎麼把她趕走才好。
於是他就想到了楊軒。
楊軒也是五班人，長得濃眉大眼氣宇軒昂，身材一米九，往那一站跟座鐵塔似的，所以外號楊鐵塔，英文名字艾菲爾（……）
楊軒是班裡為數不多能和葉嘯凌說上話的哥們兒，倆人的緣分源於同一款競技遊戲，楊軒是龍城第一戰士，葉嘯凌是龍城第一刺客，因此經常組隊開黑，開來開去就開出了感情（……）
閒言少敘，總之考慮到楊軒往那一站，就具有把小姑娘嚇哭的奪命硬漢氣場，葉嘯凌決定找對方幫個忙。
「鐵塔，兄弟找你有點事兒。」
楊軒把一瓶剛擰開的可樂遞給他，爽快應道：「嘯哥你說，揍誰？」
「……不是讓你揍人，是讓你幫我嚇唬一個人。」
「嚇唬人？怎麼個嚇唬法？」
「你看見天天坐我旁邊那丫頭了嗎？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只要能讓她長記性，意識到我是豺狼虎豹，靠近就有生命危險，趁早躲遠點兒，就行。」
楊軒驚訝：「那不是你乾妹妹嗎？我聽她總叫你三哥三哥的，聲音甜得要命，還以為你倆關係不一般。」
「誰他媽是我乾妹妹？」葉嘯凌煩躁撓頭，「她是爺爺硬塞給我的累贅，我早惦記著把她趕去我大哥那了，省得一天到晚在我眼前晃。」
「你爺爺塞給你……哦！」楊軒恍然大悟，「那不就是暗示你，她是你未婚妻嗎？這可是包辦婚姻啊嘯哥，應該抵制！」
雖然這話總覺得怪怪的，但主題是沒錯的，所以葉嘯凌點了頭。
「對，要不我託你幫忙呢，你長得比較兇，不容易讓小姑娘迷戀上，適合震懾住她。」
楊軒嚴肅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嘯哥，我爸總說我長得頂天立地，英姿勃發，是不少女孩喜歡的型男類型。」
「……你爸說得也有道理，不過這是重點嗎？你要真能讓白笙儂喜歡上你，那也算功德一件，以後我管你叫哥。」
「不，你永遠是我哥，為兄弟兩肋插刀是我畢生追求，我這就去了。」
葉嘯凌往窗外一指：「她剛才去圖書館了，你搞個偶遇沒問題。」
楊軒隨手一拉校服拉鏈，大步流星、腳底生風、勢在必得地走出了教室。
「嘯哥等我凱旋，我這就去拆毀你的愛情墳墓！」
「……」
果然，只有中二的人才能和中二的人玩到一起，他們彼此間有種特殊的吸引力。
午後，陽光正好，給新修葺不久的圖書館樓，籠上了一層薄薄的金色。
白笙儂抱著幾本剛借的書，不緊不慢下樓梯，她掃了眼腕錶，盤算著要不要再去別的地方逛逛。
這是她的習慣，每到一個新的地方，都要具體熟悉一下環境，做到心中有數。
音樂房、畫室、體育館、遊泳池、桌遊吧……龍海私高無論硬體軟體，各項設施都很齊全，除此之外，還有種滿花草的小山坡、養著天鵝的思學湖、適合吹風散心的玻璃天台，以及牆上畫滿塗鴉的咖啡屋……
這裡不錯，她很滿意。
誰知她剛走沒兩百米，就突然被某位身高一米九，橫眉立目的鐵塔少年攔住了去路。
楊軒為了凸顯自己兇神惡煞的氣質，還特意點了根煙，他站在她面前吞雲吐霧，懶洋洋耷拉著眼皮看她。
「你叫白笙儂是吧？」
白笙儂微微一怔，隨即就彎起眉眼笑了起來。
「你是三哥最好的朋友楊軒？」
「……呦，你還認識我呢？」
「五班的同學我還沒完全記清，但因為你長得真的很帥，是娛樂圈正當紅的硬漢類型，所以我印象比較深。」
試問，當一位漂亮的女孩子，眨著那雙毛茸茸的大眼睛，天真又單純地讚美你時，誰還能堅持繃著一張喪臉呢？
反正楊軒不能，他甚至還有些不好意思。
「是嗎？啊……其實我爸也這麼說過。」
白笙儂神情誠懇：「那證明叔叔很有眼光啊。」
「也沒有啦，你過獎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楊同學你來找我有事嗎？」
「……」楊軒這才回過神，他趕緊重重清了下嗓子，粗聲粗氣回答，「是嘯哥叫我來的。」
她點點頭：「既然是三哥有事，他為什麼不親自來呢？」
「因為嘯哥生氣了。」
「他生的什麼氣？」
「他認為你的存在阻礙了他追求自由和愛情的腳步，希望你也能早點醒悟，不要被包辦婚姻所荼毒，儘早和他保持距離。」楊軒說完，為了令自己看上去更兇一些，還故意彎下腰湊近她，加重語氣惡狠狠地問，「記住了嗎！」
這種男生，大多外表粗獷，內心柔軟，很好擺平。
白笙儂深諳此理。
她低下頭去，稍稍醞釀了一下情緒，片刻重新看向楊軒，眼底已經含了霧蒙蒙的淚光。
她委屈哽咽：「原來我這麼招三哥討厭麼？可我沒辦法，我寄人籬下，當然要按照葉家的希望，努力和三哥搞好關係，否則我兩邊都難以交代——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面對這樣左右為難的境地呢？」
她演技出眾，就像是瑪麗蘇狗血劇裡的白蓮花女主角，哀哀切切，楚楚可憐，頓時就把楊軒弄慌了。
「誒？你別哭啊！」楊軒手足無措，下意識安慰，「我也沒說你有錯，我就是勸你，你別當嘯哥未婚妻……」
「我本來就不是他未婚妻。」白笙儂幽怨地擦著眼淚，「我們兩家有交情，兄妹相稱不正常嗎？我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事，讓三哥產生了這麼嚴重的誤會，我哪敢耽誤他追求自由和愛情？」
楊軒懵了，他納悶地撓著下巴：「也就是說……你對嘯哥……沒那方面的意思？」
「沒有。」白笙儂回答得斬釘截鐵，復又將語氣轉柔，委婉暗示，「大概是三哥太優秀了，喜歡他的女孩子很多，所以他才難免生出錯覺，我能理解。」
楊軒小聲嘟囔：「有嗎？我看沒誰敢喜歡嘯哥，害怕他的女孩子倒是不少……呃，我懂了，其實是嘯哥以為你喜歡他，而你根本就不……」
「我喜歡乾淨溫柔，斯文優雅的男生。」
「哦哦！那嘯哥完全跟你這標準挨不上邊兒啊！」楊軒掐滅手裡的煙，如釋重負，「那我就可以回去跟嘯哥交差了，讓他放心，你倆不會被包辦的。」
白笙儂認真頷首：「嗯，我倆不會被包辦的。」
這可真是個愚蠢又無聊的問題，大約只有葉嘯凌才會擔憂。
她不禁在心裡，默默為他的智商，嘆息了一聲。
*
葉嘯凌等來等去，終於等到楊軒喜滋滋回班，向他匯報。
「嘯哥，那姓白的小丫頭說了，她只想跟你兄妹相稱，沒要當你未婚妻的意思，她喜歡乾淨溫柔、斯文優雅的類型，你放心吧！」
「……我放心你媽！」葉嘯凌抄起課本，咬牙切齒拍在楊軒胸口，「你跟我說這些廢話有什麼用？正事解決了嗎？我要的是她別再跟我坐同桌，還讓她從我家搬走！」
楊軒茫然：「你倆都沒包辦婚姻的危險了，她樂意坐你旁邊就坐唄，樂意住你家就住唄，大不了你當她是空氣——而且我覺得她還挺可憐的，背井離鄉寄人籬下，嘯哥你多擔待點兒。」
「她背井離鄉？她寄人籬下？我爺爺和我哥我弟都把她當公主一樣捧著，也就你這傻子信她在那胡說八道！」
「……呃，但她不喜歡你這件事，應該是真的。」
葉嘯凌義正辭嚴：「那就更不是真的了！你是沒看見她在家時有多迷戀我，還說沉醉於我的魅力無法自拔，說我又帥又酷，光彩奪目——她根本是不敢承認，纏著我時臉皮比城牆還厚，現在倒知道害臊了！」
楊軒目瞪口呆:「嘯哥，你確定這些都是事實，不是你腦補出來的？」
「我他媽有妄想症嗎我腦補？」
楊軒心想你難道沒有妄想症嗎？不過礙於葉嘯凌的暴脾氣，他沒敢直說。
嘯哥長得好看是真的，自戀也是真的，這二者並不衝突。
正當兩人大眼瞪小眼時，白笙儂單手抱著一摞書，施施然走進了五班教室。
她將剛買的美式咖啡遞給楊軒，笑意盈盈：「軒哥，我看你平時愛喝這個是吧？剛才路過咖啡屋，就順手給你買了一杯。」
楊軒驚道：「你怎麼知道我愛喝冰美式？」
「我眼力好，記性也好。」
顯然，這敷衍的答案，並不能解決楊軒的疑惑。
「……這不是記性的問題啊！一般人都不會特意關注我喜歡喝什麼吧？」
白笙儂從善如流，微微一笑：「當然，如果軒哥你認為我是在特別關注你，也沒關係。」
「那你……給嘯哥買咖啡了嗎？」
她無辜搖頭：「沒，我突然忘記三哥喜歡喝什麼了。」而後又乖巧轉向葉嘯凌，「三哥，下次記得提前告訴我哦。」
葉嘯凌：「……」
這丫頭絕對故意的！她在示威，她在挑釁！
趁她拿杯出門打水的空隙，楊軒端著自己的冰美式，神神秘秘靠近葉嘯凌耳邊。
「嘯哥，我覺得你真的可以安心了。」他壓低嗓音，「難怪剛才在圖書館樓前，她誇我是娛樂圈正當紅的硬漢類型，還說對我印象深刻，現在又給我買咖啡——她壓根就是借著你的名義暗戀我吧？我的春天是不是到了？」
葉嘯凌險些咬碎一口鋼牙，他登時抽出袋子裡的吸管，閃電般插.進了楊軒興奮的鼻孔。
「給老子滾一邊兒去！」
楊軒之於葉嘯凌，是遊戲中神一般的隊友，也是現實中豬一樣的朋友。
他的四肢的確很發達，至於頭腦……則是該簡單的時候不太簡單，不該簡單的時候非常簡單。
葉嘯凌經常會有跟他同歸於盡的衝動，譬如這一次，他非但沒有順利嚇住白笙儂，還被白笙儂反套路，導致現在一見到對方就臉紅，跟墜入愛河了似的。
葉嘯凌無話可說，千萬句吐槽，最終只匯成一個字。
操。
那姓白的丫頭是高段位巫婆，不能輕視，得祭出大殺器才行。
都說女人最了解女人，要徹底擊垮她的心理防線，避免她絕地反攻，就得找到比她更厲害的女魔頭，這樣她的美人計就使不出來了。
葉嘯凌對自己得出的結論異常滿意，且迅速鎖定了女魔頭的人選。
高二七班的衛桑榆，龍城餐飲大亨的千金，由於長輩們曾有生意往來，所以兩人也勉強算是有些交情，儘管這種友誼很塑料。
衛桑榆的長相，並不是傳統意義上膚白貌美的長相，她有雙細長嫵媚的眼睛，天然卷的長髮，小麥色皮膚，身材高挑勻稱，像個充滿野性的部落公主，往那一站就很有氣勢。
自然，她的脾氣也是又酷又颯，生平最看不慣唧唧歪歪的矯情男生，還有撒嬌扮嗲的綠茶女生，誰要是被她碰上了，她準能一拳揍哭。
午間休息，操場一角。
「樹，我找你有點事兒。」
「……你能不能別總亂給別人起外號？」
「怎麼了？桑樹榆樹，不都是樹嗎？」
衛桑榆坐在單槓上，吸溜著檸檬水橫他一眼：「滾蛋，要說什麼抓緊說，我挺忙的。」
葉嘯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忙個屁，你喝個果汁曬太陽就忙了？」
「你怎麼知道我喝完這杯果汁，不是要去維護世界和平呢？」
「那麻煩你在維護世界和平之前，先關心一下眼前焦頭爛額的悲情高中生可以嗎？」
衛桑榆奇道：「呦，你也有對我低聲下氣的時候啊？誰那麼大能耐，敢讓你這個死中二病焦頭爛額？」
「……」考慮到自己有求於人，葉嘯凌決定先不跟她一般見識，男子漢應該能屈能伸，「超級英雄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有些大反派不是單槍匹馬就能戰勝的，不然還要復仇者聯盟幹什麼？」
「看來你遇上的大反派比較棘手。」
「當然。」
「是什麼樣的大反派，你描述一下。」
乍一想起白笙儂，葉嘯凌本能地咬牙：「是我爺爺招回來的小丫頭，特別邪門，我大哥二哥幫她說好話，我弟也向著她，家裡從保鏢到保姆再到廚師都被她收買了，前不久連楊鐵塔都覺得自己跟她產生了愛情線——我懷疑她是個狐狸.精，樹，你剷除狐狸.精最有一套了對吧？」
衛桑榆立刻正襟危坐，神情嚴肅：「聽起來，這是一隻道行很深的狐狸。」
「可不麼，所以我只能請你出馬了，你是龍城私高的神奇女俠，智慧勇敢堅持正義，負責守護一方穩定，怎麼能允許這種危險角色興風作浪？」
「……你快拉倒，你以為你誇我兩句，我就樂意替你收拾爛桃花了？」衛桑榆順手在他腦袋上推了一把，「甭廢話了，你說說正經的，那小丫頭姓甚名誰，家庭背景如何，有沒有弱點，對你的企圖是什麼？」
「她叫白笙儂，從晉城來的，家裡有點本事，不次於我爺爺；至於弱點……操，我到現在也沒找著她的弱點，否則我早下手了。」
「晉城？晉城白家？我聽我爸提過，那可是有錢有勢的大戶人家，她是白家什麼人？」
「現任白家家主是她親媽。」
衛桑榆「嘖嘖」兩聲，表情更加不可思議：「老兄，白家的正牌千金啊，被你形容成這樣，你認為她能對你有什麼企圖？」
葉嘯凌冷哼一聲：「她不缺錢，唯一的可能就是對我有企圖，我需要及時終止她對我的妄想。」
衛桑榆險些把剛喝進去的那口檸檬水，全噴在他臉上，她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智障。
「你不如說她的真正意圖，是潛入葉家盜取商業機密，這聽起來至少可信度高點。」
「……你他媽看不起誰？是那丫頭親口說的，說被我的光芒迷了雙眼。」
「也許人家就隨口胡說的，只有你當了真。」
葉嘯凌伸出手去，惡狠狠捏扁了她的飲料杯：「怎麼著，你覺得我的魅力不足以迷倒懷春少女嗎？想當初年級裡還傳過咱倆緋聞呢！」
衛桑榆從單槓上飛起一腳：「閉嘴，那是我人生的汙點！」
他憤怒地交叉雙臂格擋：「我難道就不丟臉了？我一天賦異稟的少年，本來該是熱血漫的主角，結果就因為你的存在，直接變成了狗血愛情漫，你拉低了我的檔次明白嗎？」
「……我寧可回班認真學習，也不想再聽你這中二病胡言亂語了，你滾開！」
兩人每次見面，甭管什麼話題都充滿□□味，最後總難免不歡而散。
葉嘯凌見她要走，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目的是找她幫忙，而不是跟她吵架，他趕緊回身扯住她的衣袖。
「等等！剛才的話算我沒說！樹，你是我的花木蘭公主，是我人生的啟明星，除了你沒有人能救我於水火之中，麻煩你伸出援手OK嗎？」
衛桑榆不耐煩轉頭：「我怎麼救你？去把白家千金揍一頓嗎？」
葉嘯凌擺手：「那倒也不必，她畢竟是我爺爺的客人，你只要能把她震懾住，讓她主動搬出我家，別再纏著我了就行。」
「我怎麼震懾住？」
「要不你……以我未婚妻的名義，叫她躲遠點兒？」
「……靠，算你狠。」
*
衛桑榆不在五班，從沒見過白笙儂，但當她來到咖啡屋時，卻奇蹟般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繫著淺色緞帶的低垂馬尾，秀氣的眉眼，別在校服上的櫻桃胸針——看起來像個乖乖巧巧小甜心，其實是個每二十年就要返老還童一次的巫婆。
當然，以上均出自葉嘯凌的主觀描述，以及非常不客觀添油加醋。
她很奇怪，葉嘯凌嘴裡說著煩人家，暗地裡觀察得倒挺細緻，連人家喜歡戴什麼胸針都知道，什麼毛病。
他是白痴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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