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西沱古鎮披著藍色的面紗,依偎在江水的臂彎裡。
那種藍,是一種墨藍,看上去那麼的深邃,那麼的廣闊。那種藍,是古鎮特有的藍,一種浪漫,撩人心扉,令人心醉。
墨藍色的夜幕中點點璀璨的不是燈火,而是眨巴著眼睛的星星,一閃一閃的。每一顆閃亮的星星,都有一個動人的故事,一段美麗的傳說,在歷史的長河中閃耀。
墨藍色的江水親吻著古鎮碼頭,輕輕地,柔柔地,生怕一不小心驚醒了古鎮,惹得一臉的嬌羞。
高大的牌坊矗立在江邊廣場上,牌坊上「西界沱」幾個大字蒼勁有力,沐浴燈光,煜煜生輝。這座千年古鎮,是古代巴國之西界。而今,古鎮遊子們無論身在何方,牌坊成為他們心中的地標。
進出港口的江上巨輪,掀起浪花,鳴響汽笛,驟然打破了夏夜的寧靜。碼頭上瞬間多了一些晃動的人影,去的去,來的來,送的送,接的接。
每一艘遠去的輪船,總是帶走一些了了牽掛,帶走又一段人生旅程。輪船消失在墨藍色夜幕中 ,江面又恢復了平靜,碼頭又恢復了寧靜。
墨藍色西沱夏夜
夜,很靜很靜。
路燈下,我沿著石梯街,一步步拾級而上,每走一步,就像敲著琴鍵,仿佛悠揚的樂曲在夜空裡迴蕩,催人入眠。
在當年,鹽夫們背著鹽,揮著汗,跺著腳,他們攀登向上,每邁出一步,腳下就會多一塊鋪路的條石。那些條石順著山勢起伏層疊,向著太陽升起的地方不斷延伸,就有了直插雲霄的雲梯天街和綿延千裡的巴鹽古道。
鹽夫們舞著手中的打杵,敲著石梯發出「噔、噔、噔」有節奏的聲響,鏘鏘有力。他們頭頂上的馬燈,搖曳著昏黃的光芒,將鹽夫們挪動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雄渾綿沉的號子聲一陣陣吆喝著,穿透夜幕,走向黎明。
(打杵:dǎ chǔ,當地農村背東西時方便中途立著歇息的簡易工具,呈T型,可以直接杵在背夾或屁股下面。詳見譚光華原著《石柱縣地方語言詞典》。)
墨藍色西沱夏夜
我的家,就在雲梯天街頂上,那裡有溫暖的懷抱,有深情的呼喚。
「黃桷樹,黃桷丫,黃桷樹下就是我的家.」
——無論我們長多大,走多遠,這首民謠總是耳熟能詳。
雲梯天街,我是從小走來,閉著眼睛都能知道有多少步石梯,有多少個臺階,甚至於石梯上的每一顆沙粒,石縫裡的每一顆小草,臺階邊的每一塊青苔,都了如指掌。
西沱古鎮雲梯天街共有1124步,113個臺階,垂直落差超過160米,蜿蜒向上1.5公裡,是新巴渝十二景之一。
在家鄉上學那陣,我們天天數著石梯。小學時候,早上去,中午回,中午去,下午回,每天數四趟。中學時候,早上去,中午回,中午去,下午回,傍晚去,晚上回,每天數六趟。就連夜裡做夢,也是在數石梯。
數石梯那陣,鞋子越磨越穿,腿腳越磨越長。後來,我用有力的大長腿丈量著家鄉,徵服了家鄉的山山水水。
江面上的風,帶著絲絲涼意,順著石梯習習向上。方鬥山的風,帶著縷縷清爽,沿著石梯徐徐向下。於是,夏夜的雲梯天街,漸漸消退了白日的炎熱。
攀登在石梯上,路燈璀璨,任夜風拂過。天街屋簷下,有不少納涼的人躺在逍遙椅上,閉著眼睛,手中的蒲扇偶爾搖動一下。
天街兩邊的青磚灰瓦房,在夜幕與燈光烘託下,分不清哪是鹽店,哪是客棧,哪是廟宇,哪是民居,看上去更加古樸典雅,渾然一體。
墨藍色西沱夏夜
夜,很藍很藍。
借著夜風,踩著雲梯,攀登到天街頂端,圓月高掛,樹影婆娑。回望天街,如長龍潛水,依舊墨藍色的夜空,墨藍色的江水,星星點點。
皎潔的月光下,三尺寬的巴鹽古道繼續向東蜿蜒,伸向遠方墨藍色的方鬥山。山風,帶著家鄉特有的稻香與荷香迎面撲來,沁人心脾,神清氣爽。
每一次回家,心裡都會激動萬分,就像中學時下了晚自習課,迫不及待跑回家揭鍋蓋,鍋裡有爸媽特意留著的熱騰騰的夜宵,而後風捲殘雲,悉數下肚。
這份激動與念想,也是墨藍色的,刻入腦海,經久長存。古鎮與家,永遠都有溫暖的懷抱,都有深情的呼喚。
夏夜,西沱古鎮偎依在江水的臂彎裡,漸漸地進入了墨藍色的夢鄉。
(焱哥夜譚/2018年6月10日/重慶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