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蟬叫瘦了溪水,秋風催黃了葉子,又是一年實時的光景到。另一種鉛華,裝飾著山野,風的古箏奏響了秋光曲,我是忠實的聽者,是秋光孕育了我的存在,那一種五彩斑斕,至今不能忘懷。早已是晚秋,不知有多少事物褪去了,紛紛而下的是眷戀的時光,高高掛起是豐收的碩果,怎不叫人迷戀和嚮往。
萬家,是我的精神樂園,柿子的誘惑,招徠許多山外的人。果實,總是誘人的,它是貧瘠歲月的雄起,是夢裡的甜,是生活的沉甸甸,是把握在手中的實實在在的分量。就是這片片山村,牽引了我的腳步。秋分起,寒露至,這一連串的日子,每年在這裡穿梭,因有柿子,萬家的柿子,點綴在各個村莊。
每年在這個時分遇見,時不我待,如果錯過,又是等待多少個日日夜夜,那種牽掛就一直只能庫存在腦海裡時隱時現,一份珍貴的映像一直紅彤彤,到來年再一次真實地閃現,每在深秋,又會義無反顧的去尋找那一連串的蹤跡。萬家,大大小小的百十個村莊,高高矮矮,依山而建在各個朝代裡;錯落有致,分布在或陰或陽的山坡上;就勢造屋,半是磚牆半是石壁;取木構架,一些木房子在濃蔭下,在古樹間。這就是萬家的傳統村落,被柿子點綴的村落,那密密掛在樹上的星球,在宇宙看來,就是一群小小的顆粒。在村人看來,就是生活的一種希冀。在遊人看來,就是一種豐富多彩。
我尋覓著你,每年在秋的門口,你是一個季節的族群,在風的使喚下互相碰撞,誓言無聲,踏過季節的原野,不見了汗珠,圓圓的臉脹得通紅,你高高的掛在樹上,與眾不同,這不是一條陌生的路,田徑、山道、溪邊、嶺背、宕頭、屋簷下,在這個季節裡,我一一走過,前世的塵,今世的風,柿子是一個誠實的觀者,記錄了山村年年月月的不一樣。
柿子,堅強的山果,風景總常新,時光最堪嚼,你就是山村的童話麼?你就是山民的期盼麼?與你的碰面而至,從不是意外的草稿,也不需要語言的釋懷,我是林泉之下的使者,舉著真善美的火炬,把山村的小路踩成通途,鄉情的通途,柿子的視線就是連結山裡山外的紐帶,與其說是看柿子,還不如說是一種精神的走向。
從來都是拒絕五彩繽紛,始終堅持祖輩的顏色,從青澀到金黃或宣紅,打扮一張張動人的笑臉,默看日出日落,或雨或風,實在呆不住了,便落下了蓓蕾的誓言,我是成熟的果子,離開枝頭才是我的初衷。
我望著柿子的成長,柿子本來就是先青後黃再紅的彩色的墨點,無限構建的圖經,深情渲染,萬圖成冊,萬經成書,圖如畫,經如詩,不用人為,只是天成,那都是大自然的造化,是萬家的福祉。摸一把秋的衣襟,把心貼近秋,讓精神飽滿,把豐碩的果實在秋天的背簍裡取出,萬家有萬丈豪情,在林糧並舉的設計中,把柿子作為一種文藝的復興,給山村唱戲,為山村畫畫,風寫詩,水點墨,美之術,畫之技,愛之深,情之切,一切都在秋色賦中,一切都在山果的豐碩圖譜裡。
我用細密的思維,畫出萬家的崎嶇山嶺,那南傾的地勢,山高坡陡,難以蓄住天降之水,一些無力的小溪容易沉沙乾涸。羅盤的走向,關不住西北部方向的山地承雨洩水,只是匯流大港河,一頭鑽進大地穿河洞流入金桂湖;南麓的黃金水源同樣挽不住,成了黃沙河的源頭流向慈口;西南的一條水路,難以在塘堰中積蓄,緩緩流入石門塘;東南的水流戀戀不捨的從西莊和石屋坑流向了畈泥;萬家的綠色長城長嶺山的水源從森林中汩汩流出,奔向高坑流向富水湖。
山不蓄水,情以何堪,讓萬家經受了無窮的考驗,天看在眼裡,天不忘他麾下的子民,撒籽生根,落地成人,總有盼頭,露水潤苗,草木自有春秋紀。水流走了,去闖蕩更大的世界去了,去傳播萬家大山的信息去了,讓世界知道,萬家在南鄂大地,在高高的山嶺上,高高的村莊燃起萬家燈火。
水流走了,把金子留下來,那金子是地上的瓜果,是村莊的千年古楓,是山頭的百年銀杏,是石牆上的梅蘭竹菊,是木雕中的喜鵲登枝,是磚雕裡的秦風漢月。更為突出的是,柿子的橫空出世,給萬家點綴了千萬盞燈籠,照亮了百姓的生活,甜蜜了百姓的日子。這個世界太美好了,萬類萬物,酸甜苦辣,先人經過無盡的跋山涉水,嘗遍百草百果,才知百般滋味,給後人留下了盤中珍品,口中甜食。柿餅、柿餞、柿糕、柿子果醬、香甜軟糯柿子餅、醂柿、柿炸糕、柿子布丁、火晶柿子餅、柿子幹、柿子丸、柿子花生蛋、柿子玉米面、柿子椰絲羹、秋日柿子派、柿子醋、紅柿酸奶、柿子麻糖、柿子果凍、柿子炒雞蛋、甜柿雪糕飲,太多太多了,把日子甜透了。
萬家的名字很實在,高槎坪、石門坎、大茶園、白果坪、石門塘、大地、上坳;萬家的名字很浪漫,觀音石、珍珠口、川芎林、藍田、香鋪。這些名字太美了,太容易入心了,太讓人願意記住了。這些實在的浪漫的名字,都沾染了柿花的香和柿子的甜,被柿子傳得很遠很遠,每個村莊都有許多故事,每個故事都有柿子的角色,是柿子把這些村莊串起來,成為一串碩大的珍珠簾;是故事把這些村莊連起來,在說書的堂屋上敲打著鼓板。
一種精神的傳播,自始至終,從深夜到天明,從白髮祖宗到年少的稚童。沒有柿子就失去了村莊的韻味;沒有柿子,秋天的天空就少了壯觀的景致和迷人的色彩。
這種植物的糖漿水果,取了許多名字,它們都是連襟兄弟,牛心柿、鈴燈柿、雞心柿、紅柿、甜柿、果柿,繁榮了萬家柿子的家族。柿子在萬家,栽培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在這之前,大都是野生,漫山遍野,生生息息,它們就像探路者,漸漸涉世於此,春風吹暖,夏風蒸熱,秋風催紅,成熟為千萬盞燈籠,高高的掛在樹上,一種高調的宣揚,炫目於觀者的眼帘。
遊人慕名而至,觀賞的、拍照的、採摘的,都是為了一飽眼福,一嘗美味,有請村人採摘的,有親自採摘的,那一種過程就是一種娛樂的過程,一種山野的樂趣每年在這個季節閃亮登臺。採摘的工具主要是竹竿,有長有短,頂端開個叉,向上高舉夾著柿子枝椏,輕而短促的往下一拉,或自己取出,或放下給樹下的人取出。
熟透了的柿子,一不小心就落了下來,跌個稀爛,白白浪費了美味,嘴饞的孩子還要撿起來吮吸幾下,糊滿了嘴鼻,很是可愛。有的熟透了的柿子落下來,正好落在遊客的頭上,糊滿了頭髮,沾滿了臉,使自己十分難堪和狼狽,讓夥伴們大笑不止。吃柿子也是有講究的,外行的人只會剝開皮湊著嘴吃,結果是糊滿了嘴巴。
在柿子開一個小口,用小勺挖著吃,或用粗吸管吸取才是恰當的吃法。
山坡、林間、石縫、田塍、坑上、村頭、路口、房前、後院、井旁、溪邊、瓜架邊、石壁下,都長著柿子樹,有的是點綴,有的是成片,轉一個牆角,突然幾個柿子碰著你的頭。走出樹林,突然看見成片柿子閃亮在斜陽下。在田塍上張望,山塢下的柿子樹,虯形鳩首,伸展有度,像是人工彎曲而成,這樣的柿子樹,最容易構成一幅畫,這種美術,恰恰是天然而成,根本不用人工輔助。
柿子樹太好說話了,是最好伺候的樹種,不用精心呵護也能自覺地瘋長,對土質也不挑剔,無論山地、丘陵、平原、河灘、肥地、瘠地、粘土、沙土,都是隨遇而安,都可安家落戶,在這裡一站就是漫長的一生。柿子樹以謙卑的身份在這裡安家,但這何嘗不是一種高貴呢。
春天,柿子樹開花了,一朵朵淡黃色的小花開滿枝頭,清幽淡香,瀰漫著萬家的各個山村,給高山上的春天帶來無限的生機,清風徐來,奏響了豐收的序曲。夏天的柿子樹被大片大片的綠葉遮蔽成濃影,朝陽照射,泛著淡淡的光,樹冠奔放成村舍的涼棚,給村人遮蔭納涼,掩映著一個村莊的朝夕。
到了晚秋,柿子的舞臺搭起,紅葉與楓葉相映成趣,鮮麗悅目,柿子掛起了一生的盛期。冬天,柿子離開了樹枝,葉子早已飄盡,那張開的枝椏,如一幅幅素描畫襯託著山村,還有極少數的柿子在飛雪中頑強地守候著,那樣深沉,那樣落寞,會堅強地挨過大半個嚴冬。
柿子真是好果子,柿子樹真是好性子,既強陽,又耐寒。既喜溼潤,也不怕乾旱。體形優美,或有舞蹈之姿;枝繁葉闊,或有涼扇之態;冠覆如蓋,猶如擎天之傘;蔭質精良,亦如南山嘉木。
樹大根深,把地下的水分吸上身,把土壤的肥力吸上身,可以把一粒種子在土壤裡潛伏大半年,可以把被刀砍斧削的痕跡自身修復,可以把被風折斷的幼枝很快地更新,可以惜別故土到別處嫁接,可以抗拒環境的汙染,可以牢牢地抓住果子不放、不到熟透的時候絕不放手,就是霜雪交加的季節,也能擋住嚴寒。
一個柿子的王國,早就在萬家誕生了;一本天然的圖冊早就在萬家制就了。萬家人太有福了,月臺、碾盤、石磙、石凳、欄杆、窗臺、瓦楞、磚籬、簸箕、曬墊,這些器具上都堆滿了柿子,在承受日精月華,在布置美麗樸素的山村曬秋圖,這是萬家山村的極品美圖。
我喜歡萬家人的善良仁慈,一聲老鄉的問候,頓覺如歸家園。一杯熱茶,就是一道古道熱腸。年年相逢,漸成熟客,捧給我一個熟透的柿子,讓我再次品嘗鄉情的滋味。萬家的森林含英咀華,萬家的山水最覺風露早。不羨琪花瑤草,最喜春華秋實,春華花滿谷,秋實柿滿籮。大自然中的青翠,一直延伸到秋,這份畫面不是人工的雕琢,而是天然去雕飾。
萬家人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堅守本土,不忘根基,保護藍天綠野,圍繞著溫馨的燈火。藍田有夜月有幸,大地無私日無傷,萬家的夜散發著柿子的甜香,村舍亮起燈火,照亮了萬千紅柿,與天上的星星進行時空對話,只要天地之間有橋梁,人間永遠不寂寞。萬家的晨起,陽光萬裡,普照大地,生機勃勃,萬象更新。只因柿子,只因這萬千金元寶。
這就是柿子,萬家的柿子。在這裡,可以看出柿子的一種風貌一種精神,可以看出勤勞樸實、敦厚可親的萬家人。他們與柿子同伴,深知季節的交替,在這裡繁衍生息,春生萬物,秋收萬類,風雨人生,同甘共苦,盡情地享受著幸福的日子,堅強地守護著這一片美麗的家園!
攝影/撰文:雪雁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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