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又回
文|周長春
春節將近尾聲了,發小阿寶打來電話說周六要和阿富一道來拜年,並一再交待要在家中吃飯。周五晚,我們便把一些大菜準備得差不多了。
周六一大早,我還在菜市場買蔬菜時,阿寶就打電話說已到我家樓下,我趕緊一面打電話通知家裡人趕快起床收拾,一面和阿寶說我還要一會才到家,好給家裡夫人和孩子一點時間收拾和整理。
當我匆匆趕到樓下時,卻沒發現二位發小,正要打電話,阿寶從寶馬車中跳下來。"鳥槍換炮了,之前的皮卡拉貨車換了。"我一邊握手一邊說。
"你不回去,過年挺想你的,我們三一起長大,都快奔五十了。我們來早點,一起『呱呱』(農村拉家常)。"阿寶點著煙說。自從我父母去世後,我就不回去過年了,有時正月也懶得回去,就連同清明一道打發了。"是啊,怪我,歲數大了,不想跑了。你們家夫人和孩子怎麼不帶來?我準備了一桌子菜呢!"我一邊說一邊示意二位上樓。
"怎麼就你們二個,家裡的大人和孩子呢?"我夫人開門問。"帶他們麻煩,又不準喝酒,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說防『三高』。"阿福說。我讓孩子給他們二位泡上茶,遞上煙,端上糖和水果。阿寶走到廚房巡視了一番說∶"不用燒那麼多,一個羊肉,一個雞湯,剩下炒幾個素菜,現在日子不像我們小時候那麼苦,就指望過年,春節解解饞。不過酒不能差,至少要喝五糧液哦。"
由於準備充分,加上又減了不少硬菜,我們十一點就開飯了。"你們不是開車來的嗎?中午就不喝酒了。"我故意說。"不要操心那事,我們今天帶了一個司機,中途到親戚去了,下午我們叫他過來開車就行了。"阿寶看我拿著茅臺,迫不及待地說。
"這麼好的酒,真捨得,日子不過啦!"阿富從衛生間出來,看著酒,假惺惺,滿臉堆笑地說,一邊用手抹了一下嘴角。"我夫人在炒菜,我兒子在傳菜,我們三人坐定,我打開酒,滿屋飄香,各自斟上一滿杯,菜也陸續地上來了。
沒等我做開場白,阿富就啹了一口,"好酒"說完便一抬頭把剩下的喝了。"弟媳,不要再炒了,快來吃吧。"阿寶說。乘我夫人和孩子不在,阿寶神秘地說"昨晚我做了我們三人小時候的夢,恁是把我笑醒了。""酒還沒喝,就講酒話呢。"我一邊給他們盛湯,一邊說。
"你不記得,咱小時候在田裡摸泥鰍、黃鱔、螺螄餵鴨子,你比我們小四歲,專幫我們看籃子,我們摸的魚蝦帶你分。那時家裡窮,沒有油,這些東西都餵鴨子了,時間長了,成了條件反射,只要我們回去,鴨子就跟上來。"
"喝酒,不要扯那沒用的。"我摧促說,一面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一面又給他們斟滿一杯。"你說我夢見什麼了?"阿寶說著便靠近我,低聲地,"你那時穿著開襠褲,我們一起坐在你家門前廢棄的石碾上曬太陽,聽阿福說《水滸傳》的故事,這時一隻鴨子過來了,鑽到你的胯下,頭一伸,一口拽你那小xx,鴨子還以為是泥鰍呢。當時你痛得咬著牙,夾著兩條腿蹲著,就差哭出來了。自那以後,你怎麼也不穿開襠褲了,你媽還以為你長大了,害羞呢。"阿福聽了,一口菜差點兒噴了出來,接連咳嗽起來,我也笑得前仰後合。
"笑什麼呢,趕緊把炒好的菜端去,一年沒見面就有那麼多說不完的話。"我夫人在廚房說,抽油煙機的噪音大,她根本不知道我們在笑什麼,我兒子在廚房只知道我們說兒時的樂事。
菜都上齊了,我們一家都就坐了,第一瓶酒已經喝完了,又開了一瓶,阿寶和阿福酒量大,正在興頭上。"小宇,我和你爸春天還去釣黃鱔呢。那才是真正的童年啊!"阿福端起酒杯和我兒子說。這話一下子勾起了我對童年的回憶。
清明前後,農民開始陸續地犁田,犁後的田再進行平整,為防止老田埂漏水,他們把去年的老田埂鏟去,重新用田裡的新泥鑲好、夯實,再把四周的雜草剷除,會種田的能手把田整得像繡花一樣精細,我們就在這樣的水田裡釣黃鱔。
下午四時左右,我們就在自家房前屋後的潮溼地帶,石頭縫下,樹葉爛後的腐殖土中翻騰,挖蚯蚓,把挖好的蚯蚓裝在小罐子裡,然後把蚯蚓分成段,用線系好,線的另一端系在事先準備好的筷子般的竹棍子上,線的長度一米左右,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系好蚯蚓的線繞在竹棍上,一根根地放在籃子裡,我們三人一次都準備一百多根。
太陽落山後,我們三人各司其責,阿福便挎起籃子,我帶上手電筒,阿寶拎上裝黃鱔的小桶出發了。天漸漸地暗下去了,周邊一片漆黑,春風吹拂著,暖暖地又稍帶涼意,聽著田間"呱呱"的蛙聲,這聲音有時此起彼伏,真有"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感覺,一點不顯得聒噪,蛙聲中夾雜著來自地下、樹上、草叢裡、水田裡不知名的蟲鳴聲,偶爾還傳來村子裡狗叫聲,這真是大自然演奏的交響曲啊。
陣陣微風,送來縷縷麥苗的清香,那一株株孕育著麥穗的秸稈隨風搖曳,銀色的月光潑在麥苗上,麥田顯出清冷,如黛的墨色。麥苗輕輕搖動著,沙沙地響,那種孕育果實的負重是大自然對勞動者最好的報答。風中蕩漾著田間新翻泥土氣息,淡淡的青草的微馨,還有花兒隱隱約約的芳香。
月兒上來了,田裡的黃鱔便出來覓食了,我們小心翼翼地走在田埂上,每隔一定距離就插下一根竹棍,放下帶餌的線。完全放完釣餌後,我們找個地方歇息四十分鐘左右。
感覺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就去收黃鱔了,那些被黃鱔吃上了的,線都拉直了,有的黃鱔把頭露出水面,懶洋洋地,像喝醉了酒一樣,口中含著餌,享受著,我們輕輕一提,黃鱔便順勢放入桶中。
"不能再喝了,醉了可不好。"夫人的一句話把我又帶回現實,我愣愣地端起一杯酒就喝了,頭腦中仍回味著,縈繞著兒時樂趣,看著兒子,感覺這一代的孩子真的欠大自然很多的親近與擁抱。
阿福和阿寶喝得也差不多了,醉眼朦朧,阿寶結結巴巴地說∶"小宇,啥——啥——叫雨後春筍?叔,不——不——不是我喝多了,說酒話,一個剛下過雨的晚上,我和你爸一起去釣黃鱔,我當時肚子痛,就在田邊的竹林裡去解決,我蹲的時間稍長了些,我感覺屁股底下好像有東西在動,我打開手電一照,一棵筍子冒出來了,好險啊,差點把我挑起來了,我來時還沒有啊……這——這——這就是雨後春筍。"我們都被笑得直不起腰,扶著桌子。我只聽老人們說過,春天晚上在竹筍邊能聽到竹子拔節的"啪啪"聲,這種"雨後春筍"我還第一聽說。
一頓飯,我們吃到了下午二點,中途熱了幾次菜,我們開心地笑著,談著兒時的事,春天的事,快到五十的人了,雖然屬於我們的青春年華隨風而去,但我們個個像個孩子一樣回憶著,暢想著時光能穿越回去,那種回憶像春風拂面,那種情意像春天的花兒在心中馥鬱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