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火石之間的大爆炸,留給貝魯特的,則是長久的創傷。記者採訪多位身處爆炸中心區的當地人,通過傷者與醫護人員的描述,一個災後貝魯特的輪廓逐漸清晰:大量的受傷者湧進醫院,一度造成秩序混亂;醫護人員滿負荷救助傷者的同時,也面臨著醫療物資短缺的困境。
傷者:回想起來後怕,能活下來是奇蹟
Alfred拍攝的一段視頻,記錄下天崩地裂的一瞬間。
這是一段長達1分38秒的視頻,由手機錄製,拍攝於Alfred的家中。Alfred住在港口對面的一座山上,距離爆炸點的直線距離小於1公裡。爆炸發生時,Alfred和妻子、妻子的私人教練、兩個女兒(6歲和3歲半)、父親和父親的護工一起在家。
「偶然間,透過窗戶,我看到了外面有煙,我以為那邊著火了,就在客廳拍視頻。」不過Alfred很快發現不對勁:煙霧變得越來越大。
「接著,就是巨響,爆炸了。」Alfred說,爆炸發生後,自己家裡的窗戶玻璃震碎、牆壁倒塌、磚瓦都掉下來,到處一片狼藉。
▲Alfred拍到的爆炸瞬間。
Alfred倒在瓦礫中,妻子的私人教練將他拖走。「我的頭上、臉上、脖子上都有傷口,脖子上的傷口在喉嚨那裡,一直在流血。」
Alfred的家人都被嚇壞,看到爸爸流血,兩個小女兒一直哭。「他們扶著我往外走,我腳上也都是血,因為地上都是玻璃,我就踩在玻璃上走,也顧不了那麼多。」
家人告訴Alfred,門外的世界已經一片混亂,「我當時也看不清什麼,臉上都是血,眼睛裡也有」,Alfred說,朦朧中自己只聽到妻子尖叫「堅持,一定要活著,別離開我們」。
一個朋友開著車將Alfred帶到附近的Al Roum醫院。但是醫院也受損嚴重,Alfred的妻子非常著急,抓住一個醫生大喊「求求你救救我丈夫」,但醫生也做不了什麼,因為醫院已經無法正常運轉。
Alfred轉去另一家名為LAU的醫院,醫生們將他抬到病床上,推進手術室。
事後Alfred才得知,自己失血達到兩升。住院三天後,因為病床不足,Alfred需要回家恢復。
回到家後,看到自己拍攝的視頻,Alfred依然覺得後怕,「真是夠懸的,但我活下來了。」
醫者:醫院一度混亂,目前仍缺物資
Amer是一名實習護士,在距離爆炸點大約2公裡的LAU Medical Center-Rizk醫院實習。
「我真的被嚇壞了,但我的責任就是堅守崗位、幫助傷者、努力救更多的人。」Amer告訴自己。
Amer說,看到那麼多受傷的人湧入醫院,自己「真的很難過」。
▲American University of Beirut Medical Centre的一位孕婦在分娩過程中被炸碎的玻璃劃傷。受訪者供圖
爆炸後,Amer負責照顧6名病人,「在第一個病人的房間,他當時特別焦慮不安,我告訴他沒關係,別擔心,我來幫你了。」
而急診科醫生 Yves眼中的醫院,要更為殘酷。Yves 工作的LAU Medical Center-Rizk 醫院,距離爆炸中心大約2公裡。
「狀況真的很糟,一切都被摧毀了」,Yves說,由於人手不足,整個黎巴嫩的醫生,甚至醫學生都來幫忙,「但這也遠遠不夠,因為很多重症監護病房、醫療設施甚至有些醫院都被嚴重損毀。」
醫院將走廊改成病房,還有些病人,就在大街上直接接受治療。
Yves說,病人的情況各不相同,有人是輕微擦傷,有人失去四肢,也有昏迷的、失去意識的、心力衰竭、腎衰竭、肺衰竭、氣胸的。
「消毒液、醫用手套、繃帶都很短缺,甚至我們的發電機都不太夠用。」Yves說,黎巴嫩的電力供應不足,所以醫院一直靠發電機來運作,但因為發電機也受到衝擊,有些已經無法正常使用。
▲爆炸發生後一天內,完成緊張救援的Mohamad醫生(最右)和同事。
Mohamad 工作的Makassed General University醫院,離家只有幾分鐘的路程。醫院一共有25個急診室,大約38名外科醫生和20名護士。
儘管上過「危機管理」的課程,「理論上來說我們是學習過如何應對這種狀況的」,但突然湧入的傷者,還是讓醫護人員感到難以應付,「病人坐在醫生的桌子上接受縫合。我們根本沒時間問病人任何問題,連名字都沒問,我們就像處在一場戰爭中一樣。」
醫院一共250張普通床位,30張重症監護床位,目前已經全滿。在接受新京報記者採訪時,Mohamad 已經連續工作56個小時。
Mohamad 說,黎巴嫩一家非政府組織捐給醫院5噸發電機燃料,「我們從心底裡感謝他們」。
到目前為止,Mohamad 及同事共治療200多位重傷患者,「輕傷患者我沒有數,但是肯定也有好幾百位」。目前,醫院的治療都是免費。「所有的醫生,包括在度假的,都回來了。現在我們需要的就是更多的醫療物資,這樣才能救治更多患者。」
Mohamad 所在的醫院,是一家非營利醫院。目前,醫護人員正在焦急地等待捐贈,「像是縫合釘、石膏等醫療物品是非常短缺的,藥品也很緊缺,比如地塞米松、撲熱息痛、各種抗生、碘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