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馬尚龍 大上海小龍弄
去過思南公館的人很不少了,誰都覺得「思南公館」確實是一個很妥帖的名字,一定是那些老洋房造起來時就起好的名字。
錯了。思南公館只是一個新名字。那麼它原來叫什麼名字?原來的名字……
思南公館一直就叫做思南公館嗎?
這幾年,去過「思南公館」的人越來越多了,去歸去,拍照歸拍照,說得清楚思南公館的人寥寥。
有一位北方朋友懷著去新天地的心情去了思南公館,沒有感覺到它比新天地更加時尚,更加喧鬧,更加有氣派。這一種感覺倒是沒錯,卻又是錯了,錯是錯在了將思南公館當做了升級版的新天地——新天地是石庫門的鳳凰涅槃,思南公館是老洋房的老樹新開——有樹為證,思南公館裡很多樹,都是和這群小洋樓共同成長的老樹,而非移花接木般從他處買來。新天地是時尚的休閒,在思南公館,吃飯喝咖啡,還有文化活動,僅僅是諸多功能中的一個,僅僅是5萬平方米中的一個角落。
從思南路55號走進思南公館,才算是觸摸到了思南公館的脈搏。51幢小別墅形成的老洋房群落,別墅式的酒店,才是真正的「上海製造」的魅力。如今的思南公館,按照官方的解釋,是「上海歷史文化風貌區和優秀歷史建築保留保護改造試點項目」。事實上,是具有將近100年的歷史老洋房群落,原汁原味地第二次開發。
我對思南公館的驚嘆,是思南公館剛剛開放時,一次來自思南公館東道主的沙盤講解。也是在聽沙盤講解中,我知道了思南公館如何從老洋房群落改造成如今的思南公館。
思南路原來是有這樣的門牌號碼的,現在都是思南公館的一部分
思南公館不是一兩幢小樓,而是一個經典的高檔社區群落,它們有彼有此,卻又彼此間綿延相連,最終形成了一個足以顯示上海都市化進程和海派文化光輝燦爛的氣場:思南公館。從沙盤上看思南公館,有一種航拍般的驚嘆。這一個1920年代落成的上海高檔社區,已經功能完備,社區周遭有公園、醫院、教堂、學校、影院、遊樂場……在靜謐的馬思南路兩邊延伸。所有的社會生活文化服務設施,至今還在被後人無一遺漏地享用。即使是在當下,都無法想像可以建立起一座完美地涵蓋了生活文化設施的、且凝聚起社會精英的生活社區。
我看到了一段文字,出自《孽海花》作者曾樸的回憶:「我現在住的法租界馬斯南路寓宅,依我經濟狀況論,實在有點負擔不起她的租金了。我早想搬家,結果還是捨不得搬。為什麼呢?就為馬斯南是法國近代的制曲家,我一出門,就要想他拉霍爾王少年維特的歌劇。」
《孽海花》作者曾樸曾經住在馬斯南路81號,這是他和兒子曾虛白的合影,攝於1928年
思南路81號,就是當年曾樸所住之處。這座洋房還是曾樸父子的法國文化沙龍舉辦地,邵洵美、鬱達夫、陳望道等一批文人經常出入於此,他們抽菸、喝茶、吃水果,談天說地,客廳裡徹夜燈明。
思南路81號,也是如今思南公館51幢小洋樓之一。
走過去幾個門牌,87號室梅蘭芳故居(沈琦華攝影)
再走過去幾步,思南路91號,好幾十年間是鼎鼎大名的思南路幼兒園。當然之前也是有來歷的。1928年,原江西都督李烈鈞功成身退,來上海閒居,便是入住在此。
足以說明,當時是沒有「思南公館」之謂的。
家住思南路(陳海汶攝影)
思南公館1912年開工,這一年,也正是馬斯內去世的同一年。1914年,這一個高檔小區旁邊開通了一條不寬不長的馬路,名曰馬思南路,作為對馬斯內的紀念,距今一百多年了。
如今,思南公館受到廣泛的讚嘆,實際上,思南公館當年僅僅是一個社區的樓房群落,並不是公館,「思南公館」是當下被賦予的一個帶有強烈路名意義的美稱。
民宅老洋房在上海不少,如果說,思南公館與其他的老洋房有什麼區別的話,很多老洋房都是一處深宅,一個庭院,也會有一個名字,比如愛神花園。思南公館因為是洋房群落,只有門牌號碼,卻沒有了名字。
如果追根尋源,思南公館當年倒是有另外一個名字——義品村。20世紀二三十年代,建造這一個「東方巴黎群落」時,比利時布魯塞爾一家遠東信貸社出資建造其中大部分洋房。那個比利時公司,當時上海人稱作「義品洋行」。於是老人們都叫它為「義品村」,但是只是習慣的叫法,而不是它的大名。
看一個城市的熱鬧,可以看它有多少新房子;看一個城市的歷史,可以看它有多少老房子;掂量一個城市的厚重和心胸,可以看它有什麼房子。
以前民間熱衷於將上海分為上只角和下只角,所謂的上只角,恰恰是像思南公館這樣一幢幢洋房平地而起,文明、文化、富裕也應運而生。
家住思南路(陳海汶攝影)
也有人問,思南公館之前是一大片民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動遷?什麼時候動遷完畢?
同濟大學教授盧永毅說:思南公館這個項目早在1999年便已啟動。當年,盧永毅編寫《思南路花園住宅保護與整治規劃》時,她面對的街區是這樣一幅景象:居住密度從每幢兩戶,變成了平均每幢14戶,部分洋樓住進17戶。樓梯間全都是煤氣灶、水鬥,庭院裡到處是搭建的房屋,廚衛合用、電線雜亂,花園裡養著雞,門口擺著蔥油餅攤……最終確定的改造方式為住宅置換,居民外遷,拆除違章建築,進行必要修繕、整幢使用。直到2009年12月,最後一戶才搬走。
而後就有了思南公館。近百年過後,思南路這幾十幢小洋樓的功能已經發生了變化,從高檔的民宅,轉化為1950年代後的七十二家房客,進而轉化為高檔的商業服務業,它需要一個名字,有歷史的厚重,有地標的明確,有文化的傳承,有時尚的新潮。它的得名由來,應該是55幢小樓中的一幢馬思南路73號的中共代表團駐滬辦事處——也稱作是「周公館」,於是公館二字,再加上「思南」作為前綴,最終成為了這51幢小洋樓的集合名字。
這名字起得好。還有什麼名字會比「思南公館」與這麼一個經典的小洋房更加心心相印、相得益彰?
早期的思南路
思南公館本來並無名字,思南路也並不是原來的名字,原來的思南路姓「馬」,叫做馬思南路。
走進思南公館,在已經有了百把年的樹下散步,在有同樣年份資歷的小樓間徜徉,背景音樂便彌散開來。似乎某一個看不見的屋簷下,有一位小提琴手,在拉著一曲《沉思》。非常奇妙、甚至不可思議卻又情理之中——因為思南路的前身馬思南路,是以法國著名作曲家馬斯內命名的,他的《沉思》,經常是以小提琴獨奏的方式演繹,恰又是和思南公館的個性、氛圍、氣場,天然地貼合。內斂而富有張力,安靜而富有活力,久遠而富有時尚,物質而富有人文情結。
或許真會有這麼一天。從淮海路思南路口起步,一輛馬車,踏著碎步沿著思南路向南,馬車上一位小提琴手站立著拉琴。對了,馬斯內的《沉思》,為小提琴伴奏的不是鋼琴,而是的篤的篤的馬蹄聲聲,就這樣,馬車開進了思南公館。
後來有人說,那一位小提琴手,恰是馬斯內的後人。
(文中所用照片,除署名照片之外,皆是選自網絡,在此一併鳴謝原照片攝影者)
馬尚龍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上海作家協會理事、散文報告文學專業創作委員會副主任;編審
上海黃浦區明復圖書館理事長
上海評彈團藝委會顧問
馬尚龍海派文化工作室總監
著作主要分為三個系列,分別是《幽默應笑我》《與名人同窗》等雜文系列,《上海製造》《為什麼是上海》《上海女人》等上海系列,《卷手語》《有些意思你從來不懂》等隨筆系列 。
2019年出版的新書是《上海路數》。
原標題:《馬尚龍 | 思南公館,「出生」90年後,才有了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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