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美裳?在時尚中排斥時尚
他的設計以黑色著稱,曾掀起狂熱的黑色風潮,他被稱作黑色詩人、黑色魔術師。
他被新消費大潮下的這一代年輕人奉若神明,卻毫不諱言對快時尚的厭惡:「我對時尚並無興趣,我只對怎麼剪裁感興趣」。
無數人渴望擁有他設計的衣服,他卻拒絕製作主流的西服,更傾心各種邊緣人士:「我只給自己的同伴——那些壞傢伙們設計衣服」。他家服裝標牌上寫著:「還有什麼比穿戴得規規矩矩更讓人厭煩呢?」
他將布料做舊、撕裂、破壞其平衡,一再挑戰著我們對「美」的認知:「完美是醜陋的。在人類製造的事物中,我希望看到缺憾、失敗、混亂、扭曲。」
他就是山本耀司(Yohji Yamamoto),世界時裝界一個獨一無二的存在。山本耀司所完成的作品,每每以寬鬆的尺寸,使布與身體之間衍生空隙。整個造型雖然受到扭曲,但被布包裹的身體,卻能自由自在的呼吸,同時也將女體的曲線隱藏起來,留下一些想像空間。男裝則強調了不受拘束、前衛率性的特質。
不僅抵抗得住時光衝刷,山本耀司還帶著他與生俱來的孩子般的淘氣和玩心,對抗這個他不能認同的世界。所以他曾形象地把自己比作一個會在衣服裡藏炸彈的人。
「創傷是我的原色」
他為何與黑色密不可分?所有的都源於生活。在親筆自傳《我投下一枚炸彈》中,山本耀司談到了他的成長經歷,而這些正是他對以上疑問解答的暗示。這是一本通體黑色的書,好像一個黑匣子,深沉而神秘,讓人聯想到山本耀司的設計風格。
一九四五年,美國在廣島、長崎分別投下原子彈,結果死傷慘重。此外日本在海外也折損許多軍人,山本耀司的父親就喪命於此,遺骨無存。
他看著「母親每天穿著喪服般的衣裙」,甚至「還清楚地記得關東大地震、俄日戰爭紀念日的大空襲,兩次災難都有萬人葬身隅田河。」這些經歷給山本耀司的心理創傷是巨大的,以致長大成人的他「一杯又一杯地往肚子裡灌著並不十分喜歡的威士忌……沒日沒夜地遊蕩在東京的街頭,靠安眠藥才能入眠。」
自少年時代,山本耀司就開始幫開裁縫店的母親打理事務。那時東京的裁縫們地位低下,必須走家串戶才能做到生意。在服裝的裁剪上,也完全沒有自己的主張,只能小心翼翼地照著西方流行的式樣為僱主效力。
但山本耀司卻不甘。他早年就讀於慶應大學美術系,期間正好遇上學生運動。當時大學生群起反官僚、反體制,山本耀司一邊與其他學生彈吉他唱歌,一邊展開街頭抗爭,內心孕育了一股解放的精神。這對於他未來的服裝設計生涯大有助益。
畢業後他便去了巴黎,眼界為之大開。回到日本後,他決心再不讓別人將自己視為下等人,因為他已經認識到,服裝設計可以和繪畫一樣成為一門具有創造性的藝術。一九七二年,山本耀司成立Y』S服裝公司,開始在日本嶄露頭角。
家附近新宿區歌舞伎町街上充斥著以取悅男人為生的女人,他徒生厭惡。從那些善用性別魅力的女人身上,他感受不到一點吸引力。但母親店裡那些辛勤踩踏縫紉機的背影,或者心無旁騖地把針別在衣服上的側面,卻帶給他強烈的觸動。
他厭惡「男人味」/「女人味」這種粗暴簡單的概念,並將獨立自強的理念帶入女裝設計中,呈現出雌雄同體的美學概念。他的女模特始終穿著平跟鞋,很少濃妝。他一直倡導女性要獲得像男性一樣穿著的權力,並認為穿軍裝、獵裝的女人最性感。
以作品發聲:重要設計代表作
聲名遠播歐洲之後,在德國著名導演文德斯不遺餘力的推介下,1993年,山本耀司迎來了他最崇拜、尊敬的德國戲劇作家海納·米勒,這位慕名而來的客人向他提出要求:在自己新編華格納歌劇中,打破以往的傳統設計服裝。
三年艱苦的工作,「累得好像一副空殼」,報酬只有300萬日元,這次合作依然被視作一大幸事。因為從海納·米勒身上,山本耀司看到了一種他激賞的超強的顛覆精神,如在歌劇中嘗試全裸演出。
此外,德國現代舞蹈家皮娜‧鮑什也邀請山本擔任服裝設計,於烏帕特舞蹈劇場成立二十五周年的紀念表演秀大放異彩。
「在好萊塢拍電影,連小角色的服裝都是花大價錢製作的。」一次,日本著名導演北野武向(好基友)山本耀司暗示,請其為他的電影設計服裝。山本耀司坦陳電影服裝設計真的是一件難事。即便如此,他依然與北野武合作了幾部影片,如《座頭市》。
時尚玩跨界
他多才多藝到出乎你想像。在自己的領域裡玩轉得嫻熟後,山本耀司就開始玩跨界了。跟他私交甚好的,多是各自領域的頂尖人物:他和坂本龍一玩音樂(近年來,他推出CD唱片,以英文唱出頗具抒情的曲調),與北野武、Win Wender拍電影,同鬼才寺山修司創作俳句。
如何傳達喜悅、怎樣激發憤怒、選擇中庸還是選擇冒險?——這些表達技巧在音樂、文學、電影和設計領域有著驚人的相似,它們是共通的。
「人類自從邂逅了語言,便開始富有了思想性。」這是著名詩人寺山修司之言,而時尚界的思辨從邂逅山本耀司開始——「創造出來,僅僅作為裝飾的東西,毫無意義。它必須有生命。它必須時時刻刻處於動之中。當一個設計師仔細思量著布料如何下垂,如何擺動,如何自然落下這樣的問題,而且觀察仔細時,便會聽到來自布料本身的聲音:『我想成為這樣的服裝』。是的,布料自己會說話。」
感情生活方面,他和另一個先鋒人物川久保玲經常見面,兩位革命盟友陷入一場曠日持久的柏拉圖式戀情中。有意思的是,山本耀司至今還與川久保玲的丈夫、英國編織服裝設計師Adrian Joffey保持聯繫,並「互相交換」有關川久保玲的故事:「我們一踏上巴黎,新聞界即說我們穿著典型的日本人裝束,而在日本我們卻被認為太前衛。」
「賺錢並不是我想要的成功」
在時裝業愈發保守和商業化的當下,談論這樣一個仍然活著的、以古稀之年工作著的老頭,這一種注目本身就亮明了我們的態度:除了時裝上的造詣,我們更看重的,是他身上的這一股子頑強/頑皮勁兒。
四十多年以來,山本耀司一直在變,但什麼也沒變:他一直站在主流外,一直做衣服,一直那麼「黑」。他曾氣勢煌煌,也曾遲滯數載,但這一切都在四年前的那場破產風波中隨風而逝。2009年復又崛起,如今的山本耀司,幹勁十足,恍若新生。
「有人對我說:你並沒有賺到多少錢,可見也不怎麼成功嘛。但我認為賺錢並不是我想要的成功。時裝產業是我們地球上最後一個用手來做的產業,不能交給電腦去做。人的手就是文化,我們的手指就是文化。很多人認為我是個謎,不愛說話,但我會一如繼往認真去創造,我堅信這一點。」
「創造」就是另外一種「破壞」,又臨近周末,快穿上漂亮衣服去撒野吧,正如山本耀司說的,還有什麼比穿戴得規規矩矩更讓人厭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