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妖怪」構成中的一部分由來是先人們記錄所處時代大行其道的怪異現象或諷刺社會亂象的杜撰產物,那麼現如今的我們倒也可以為後人提供一個行走在世間而司空見慣的「妖怪」素材,它便是「槓精」。
槓精,常指通過抬槓獲取快感的人、總是唱反調的人、爭辯時故意持相反意見的人。今天給大家帶來的就是一則關於「槓精」的故事。
江南有一董姓公子,雖有些紈絝子弟的做派,可也算不得跋扈。不知從哪天起董公子性情大變,逢人無論童叟皆惡語相向。
有蔡生因其父與董父是故交,前來拜會,可剛向董公子自報家門後,董公子就出言譏諷道:「世間姓氏眾多,你怎麼能姓蔡呢?」
蔡生大惑,不解其意。
董公子道:「蔡倫可不是好人,他一定是你的先祖。」
蔡生道:「我家是元長一脈。」
董公子道:「你說是就是?我還說不是呢!」
蔡生大怒,專門回鄉借來族譜再找董公子理論。
董公子卻連看都不看一眼那族譜道:「你怎麼證明這族譜就是你家的?你怎麼證明你爹就是你爹?你憑什麼不跟你娘姓?你娘先是懷你十月,分娩又如過鬼門關,你卻跟你爹姓,你稱得上是孝子嗎?還專門取來族譜,你知不知羞?」
蔡生被說得啞口無言,從此斷了與董家的聯繫。
董公子身邊的人幾乎都遇到了如蔡生一樣的情況,不僅四裡八鄉被董公子得罪了個遍,就連服侍他的家奴都連連向老東家請辭。董家老爺屢次試過管教,甚至由此還動用了家法,可董公子縱使被家法棒打得皮開肉綻,嘴上卻仍不饒人,直說得董老爺憤憤而去。
當地時有詩會,董公子以前從不參加,性情變了後反倒經常光顧。可無論是什麼樣的詩,在他眼中都如草芥,不是批其文採不夠就是指其韻律不搭,實在找不出毛病就言書寫不佳。當地書生也對他厭惡至極。
一日詩會,有面生公子向眾書生作揖後,吟誦自己所作之詩,可剛說一句,一旁的董公子就開口打斷道:「你的詩就如那澗溪流中的浮萍配以蕨類水藻這樣的野菜,裝在生鏽的鐵鍋裡,加以低洼處溝渠中的汙水烹飪而成。」
面生公子並沒有生氣而是上前施禮道:「在下不過駑馬鈆刀之才,還望請閣下指教。」
董公子道:「駑馬是活物,鈆刀是器物,怎能相提並論?你為什麼要叫我『閣下』?請叫學問不得稱我為『先生』嗎?你懂什麼叫禮數嗎?」
面生公子稍有怒意,但是再次躬身施禮:「望先生指教。」
董公子不屑道:「你叫我指教我就指教?你算老幾?別說是你,就算知府家的公子,哼,就算知府本人來了,也不配我指教。」
這下徹底惹怒了面生公子,他與隨行書童耳語幾句,書童便轉身離開,不打一會兒的功夫,幾個衙役便來將董公子帶走了,原來,面生公子就是當地知府的小兒子。
得知董公子被抓,董家忙斥重金上下打點,並以董公子患了失心瘋,口不由心為由向知府老爺告饒。好不容易將董公子救出來之後,董父就罰關董公子三日禁閉,期間不得有人與他往來,更不許有人求情。
一日後,董老爺心軟命下人給董公子送去飯菜,可進屋卻發現董公子滿臉漲紅,已氣絕身亡。仵作驗屍說董公子是被自己憋死的,董家認為仵作的說法極為荒謬,可的確也找不出其他原因,只得作罷。只是不知為何,董府後門的門閂也無故紫紅,與董公子死後面色一模一樣。
人皆言,董公子是被槓精附了身,故此言行怪異,專找人抬槓拌嘴,一旦沒人搭理他之後,槓精就連一日也不能忍受,竟被自己活活憋死。
之所以要講這個故事,是因為最近發生了些許不愉快的事。學術研究理應求同存異,尤其在志怪文化領域,即與史事相關又涉及民間演義,即屬中國神話體系之中又自成妖怪體系。除此之外,再加之各派宗教、各家學說的牽引;官方說法與坊間說法的差異;時代變遷觀點的轉變;甚至文學領域與醫學領域的交織等等因素導致對一種妖怪本就有不同的觀點。而你好妖怪工作室是以妖怪體系為主,志怪類文獻記載為佐證,從而闡述我們對「妖怪」的見解。
言論自由的時代,任何人都可以對相左觀點提出質疑與異議並闡述自我的觀點,進而結合論據以論證。然事實多是觀點稍有不符心意就惡語相向者大行其道。更有甚者,以自己信奉的宗教為唯一正統,以自己的觀點就是所屬宗教的唯一準則,進而大放厥詞。他們認為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是錯的,所有的東西都應服務於他的觀點。類似的事情估計大家也屢見不鮮就不過多贅言了。
附作短篇一則,此篇就不附加白話翻譯了,止增笑耳。
江北董老,修行者也,自詡得正果,以己見為宗家正統,常渡人。時見一儒生引經據典談論妖事,心中生厭,言其儒生修行不端。儒生惑,辯曰:「吾止引先人言道己之所見也,未欲修行乎。」董老怒曰:「爾之所言,意在渡人,以此成己之道,即為修行。然渡者自偏,言論亦偏,終豈得正果乎?爾日後莫言,以免渡人不成反誤人也。」眾人聞言皆笑。儒生曰:「吾無欲於修,亦無欲於渡人,更無欲於正果。今與同窗聚於此,所言皆為《拾遺》、《搜神》之所載,引先人之載,各抒己之見耳,不曾談及閣下之所信,亦未觸及閣下之所教,愈無意冒犯,望閣下莫怪。」董老曰:「爾之所言,有損修行,當罰之。」遂執杖欲擊。有好事者攔勸曰:「先生所言修行之道,何謂修行也?」董老答曰:「心存正道,包人間眾生,保己身且積德,濟世渡人,為修行,吾即如此。」好事者曰:「先生保己身而渡人法,吾已觀之,然『心存正道』及『包人間眾生』皆不見,何論『濟世』與『積德』乎?」眾人復笑之。董老大怒而去,少時率十七八同道人執棒復至。眾人皆鳥獸散,唯儒生一人品茗不亂。董老曰:「爾認己之所見為偏否?」儒生嘆曰:「人不學謂之瞽,猶如此『槓精』也。」言畢,遂不見。
(你好妖怪工作室原創 文:花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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