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
天天伺候著千兒八百的鴿子,胸前一片白,擦也擦不乾淨。褲腿上有細微的小羽毛,撣的時候,又粘在了手上。開始我還每天換洗衣服,後來就不洗了,在網上花十幾塊錢買的衣服,穿不爛都洗爛了。有時候忘了戴帽子,頭髮上落一片鴿子毛,在院子裡走,鴿子毛竟然也不會掉,就那麼輕盈地附著在我油乎乎的頭髮上。
好在這裡沒有熟人,我什麼德行也不會傳回村裡。在家裡這個樣子是不行的,我的衣著打扮,神色表情都是反映我家綜合實力的。炫富要把握尺度,裝窮更要有個火候,畢竟兒大女大了,要考慮長遠不是。
我們村一千多口人,以前吧生產技術落後,機械化程度不夠,缺這個少那個的,滿村去尋去借,每家每戶都認識,按莊鄉輩喊人也論得清。現在上學的,打工的,一出去好幾年,除去村裡上了年紀的和自己同齡的,年輕的好多都不認識了。以前在家,活動半徑也就是胡同口站一站,去家北地裡看一看,大不了去魏家灣集上三裡超市。遇到個熟人,騎自行車還下來說句話,要是騎電動車,蹭的一下就過去了。有些開著汽車,見了熟人摁一下喇叭,弄不好還會嚇人一跳。
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就那麼多人,誰幾斤幾兩都有數。冷不丁誰換了一件光鮮亮麗的衣服,不用你問,本人就抓緊解釋,是去哪裡走親戚。都是種地的,一年到頭穿不了幾件乾淨衣裳,風吹日曬的,都是素顏,也沒人用防曬霜一類的。每個人清澈的都能看到內心深處,沒有一絲的藏掖,即便是有的小伎倆、小心思,還沒實施,臉就青一陣白一陣的了。
這幾次打三百公裡、五百公裡,老闆叫我挑出來,給他報環號,然後他在查血統,確認參賽選手。我坐在馬紮上,就這麼注視、審視。記起穆桂英掛帥裡王強的兩句唱詞「威風凜凜出府門,我到校場選能人」。到教軍場選元帥,是通過騎馬射箭,比武較量。
我選鴿子,就只能端詳了。鴿子都是那麼氣宇軒昂,頸部的金屬色熠熠生輝,到底誰行呢?
去俱樂部交鴿子,我排上號,就留心看別人籠子裡的戰士。按鴿譜上的理論,按圖索驥。瞟一眼集鴿單上的鴿主姓名,比賽的時候,查詢下成績,給自己心裡的揣測找個答案。本來自己的記性就不好,考試的時候,大腦一片空白。前年又被一氧化碳燻了兩次,記不住鴿子,記不住環號,記不住分速。瞟一眼看似簡單,其實就是過目不忘。看了四家鴿舍的鴿子和名字,比賽的時候想查詢下,就記住了身前那個人了,他的名字*雪芹。姓什麼沒記住,雪芹太熟悉了。輸入雪芹,一下子就出來了,怪不得字節跳動出售行為被叫停,這推送功能太強大了。
打指定的窗口,人頭攢動。我很羨慕那些人,對鴿子了解信任,能把鴿子的付出轉換成貨幣的形式。
這些人也很有特點,應該是久經戰陣了,那麼灑脫,氣定神閒。有一位大哥,把指定單疊成飛機,拋出去,撿回來,自己逗自己玩。這一位呢,短寸頭髮,就在發尖處,留了十根長發,染的紫紅色,在額頭上甩過去垂下來,甩過去垂下來。他們口裡討論的是,公棚的成績,以及哪只贏了車,哪只指少了。
在我們魏家灣,養鴿子玩狗的沒正經人,現在來看這句話錯了。
能把鴿子養到極致,收放自如,能以此為生,並且能以此為榮,不是常人能做到的。養鴿高手、養鴿名家、養鴿大家,這幾個境界好比修佛的三種:羅漢、菩薩、佛。羅漢修自覺,相對於凡人的不自覺;菩薩修他覺;佛就是渡一切眾生了。
「五十無產業,心輕百萬資。屠酤亦與群,不問君是誰。飲酒或垂釣,狂歌兼詠詩」。
點小花花,讓他們知道你「在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