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畫面是印象深刻的,巴黎一個溫暖舒適的午後,透明乾淨的落地櫥窗毫不遮飾的向路人傳遞著茶餐廳內的景致:四處攀爬鬱鬱蔥蔥的藤本植物,散發出大自然香氣的細木條桌椅,竊竊私語的喝下午茶的男女,以及一些正在發生進行中的故事。
有一個女子的身影獨自臨窗而坐,向遠方眺望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淡淡憂傷的悵惘和一份自在慵懶的矜持,似在期待,實則可能心中早已清楚無人會來赴約。她漂亮、倨傲,有一股神秘的氣息充斥著她的渾身上下,微微開啟的嘴唇薄薄的,形狀姣好,輪廓分明的側影卻有著一種傲然而不造作的味道。
她顯得那樣優雅從容,氣定神閒,仿佛配上一副畫框,就是大師筆下的又一位蒙娜麗莎。在這個午後,她端起一個白色印花的細瓷茶杯,為路過的行人構築起一道說不出的迷人風景。她一個人在喝茶。
從此迷戀上喝下午茶。
想來下午茶,這個高貴而美好的詞彙該是屬於貴族階層享受的吧,是適合在美麗而寧靜的季節,一個雲淡風情的午後,在自家鮮花盛開的後院林蔭下,在午間甜蜜而柔和的光線中,與知己共享的一段細密心思。
是在每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在花草蔥蘢,鶯聲鳴囀的庭園裡,有三五個好友陪伴,有鏤花的潔白桌布和鋥亮的餐具,在茶水的氤氳中,看著悠閒的時光從指間緩緩的流淌過去。而下午三四點鐘辰光,漸弱的太陽慵慵懶懶地照射在銀質茶具上,映出一片晶瑩亮澤的白光。
但是對於風風火火的都市女人們來說,這樣的下午茶几近奢侈。屬於她們的是在沙塵欲來的北方春天午後,從充斥著嘈雜電話鈴聲和文件堆積如山的辦公室裡逃脫出來,胳膊底下夾著一本書,推開路旁一家茶室的玻璃門,在固定的位置落坐,向熟識的侍者點頭示意,他便會心領神會知道該為她今天的心情奉上什麼樣的茶水。
窗外明媚的陽光像散碎的水珠般灑落晶瑩一地,女人眯起眼睛,感受著陽光投射在臉上時產生的那種懶洋洋的酥癢。然後慢慢的在眼前攤開散發著淡淡墨香的書本,這是一天之內,一次愜意的放鬆,一段悠閒自在的下午茶時光,匆促的時光在此做一個短暫的停留。
放在面前的有時是一杯具有異國情調的紅茶,漸漸暈染開去的紅色中,漂浮著一片檸檬,女人原先焦灼疲憊的容顏便開始在茶香中漸漸舒展,釋然,然後會發現上帝賦予她的女性特有的端莊嫻雅,溫柔和悅都統統又回到了身上。當然有時候,也可什麼都不去想,就這樣讓一顆焦躁枯萎的心在柔曼舒緩的音樂中,慢慢沉澱,沉澱……
窗外正有一大束的金色陽光毫不吝嗇的傾斜在身上,於是她的眼前又浮現出同樣,在有著充沛日照的羅馬,23歲的奧黛麗赫本穿著一件白色的棉布襯衣,風姿綽約地站在喧鬧鮮潤的古城街頭,慢悠悠地舔著一個即將融化了的冰激凌。
她那青春可愛又不失高貴典雅的形象,讓人一見就立刻傾心了。而那段公主與派克的浪漫愛情故事也成為女人青春少女時期津津樂道的最愛。多少年之後,女人已不再年輕,而赫本那猶如「一顆精美切割的鑽石」般無法抗拒的魅力依舊鮮活的駐留在心中。
有時盛在杯中的,是芬芳撲鼻的茉莉花茶,質感通透的玻璃杯中,嫩綠青翠的芽尖兒被注入的茶水慢慢浸潤了,綠葉舒展、飄旋、起落的樣子,多麼像人生的一段沉浮,世事的變化無常。想到這裡,女人便輕輕嘆了一口氣,她在反省眼下在紅塵中疲憊趔趄的生活,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這庸庸碌碌的日子究竟是為了什麼?
在下午茶的氤氳中,女人逐漸明白了,自己想要的其實就是藏在細枝末節中一些隱隱閃現的講究,是在這樣一個個平凡的日子裡搖曳出來的優雅浪漫的風姿。比如在這個寧靜的午後,一杯忙裡偷閒中的風姿曼妙的下午茶。
迷戀上下午茶的女人,是成熟而感性的。她不會試圖以一種冷漠、拒絕的姿態來防範著外界的觸碰和騷擾,但也學會了不再訴說,手中的茶杯仿佛是一種心情的回味,一段往事的承載,她學會了獨自啜飲,獨自享受著這份孤獨的優雅和自我消受的寂寞。
只是,她所有的寂寞、惆悵、快樂和憂傷已無需有人來一同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