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電視機
B 君家很大，有五個不算小的房間，其中一間放置著照片、雜物、收藏品和一些永遠不會翻開的書。除了菸斗，那裡面還有一件古董——17 英寸的「凱歌」牌黑白電視機。這臺電視來到這個房間時，早已形容枯槁——改裝過的天線已經布滿了鏽斑，換臺旋鈕破損了一半，露出旋鈕裡面的金屬轉軸。這是 B 君在一個舊貨交易市場淘來的，說是很有童年的感覺。
這臺古董電視沒有被放在箱子裡，而是放在了一張小方几上，用一塵不染的表面驕傲地宣告著自己「收藏品」的身份。一些不眠之夜，B 君會獨自在這個房間裡擺弄著各種玩意，有時也會看著灰色的電視屏幕發呆。看得出神時，他總覺得電視機會跟他對話，說著自己過去的經歷：
「一開始我只有 5 個臺，雖然是黑白的，但是畫面很清晰。跟你們家現在的電視是沒法比啦，但想當年我也是英姿勃勃，粉絲不少呢！第一次把我帶回家的，是一對年輕夫妻。他們家很小，一家三口住的地方，跟你這間房間差不多大。」
B 君恍恍惚惚地問電視：「那你這個按鈕是怎麼壞的？」
「嗨，別打岔，一會再說那個。那時候有電視是了不起的事嘍，當時的男主人很有錢，有輛鳳凰單車，有我，娶了老婆之後還給她買了臺腳踏式縫紉機。轉眼他倆有了孩子，每天晚上一家三口在我面前吃飯、看節目。可不像你家這麼冷清，一周也就你來陪我兩晚。不過現在也不錯，菲傭給我天天擦身子，我這老骨頭也算舒坦。」
B 君摸了摸那個缺了一半的按鈕，塑料殼的斷面已經被磨圓，透出煙漬一般油亮的黃色。
「有天，孩子在看動畫片，他爹在家加班。那幾天我天線信號出了點問題，滿臉都是雪花點。那小孩看著看著就不樂意了，不停地吵著：『爸爸爸爸，電視壞了！快修！快修』我呸，我那時可沒壞。後來他爹被吵煩了，就罵了他一頓，『吵什麼吵，整天看電視，別看了！』說完一掌拍在我臉上，於是按鈕就斷了一截，他的手也劃出了血。
小孩嘛，吵點正常，但發這麼大火幹什麼？孩子嚇哭了，他連忙放下手中的活，把流血的手插在褲袋裡安慰孩子：『兒子不哭，爸爸現在有點事要忙，等會再給你修電視。我剛才給電視施了點魔法，一會就能看了。你先去找對面小紅妹妹玩好不好？』兒子用帶著淚的眼睛好奇地看著電視，又笑了。他爹用沒流血的手牽著他去了小紅家。」
Serene 回家後，偌大的房子裡總算不再是一男一傭二貓的場景。雖說擅長賣萌的貓咪讓「單身」的 B 君不至於太孤單，但晚上的安靜總是讓 B 君睡不著。這種時候，電視機就是最好的伴侶。數不清有多少個凌晨，B 君在 Discovery 靜謐的自然之聲中睡去。
Serene 給菲傭塞了個紅包，讓她回家休息一段時間，也是想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好好享受下天倫之樂。周末她又去父母家接回女兒，帶回了自己家。客廳裡的電視足足有 75 寸，每次女兒回來第一時間就要打開電視機——小孩都這樣。但她與許多小孩不一樣，她對動畫片似乎沒有特別的偏愛，除了一部魔女主題的動畫片是雷打不動，其他時候都讓爸媽決定電視內容。
反倒 Serene 總喜歡跟 B 君搶遙控器，這時女兒總是一本正經地教育 B 君：「爸爸，紳士風度呢？」不用說，媽媽的教育很重要。
電視看上去是一個資訊窗口，與電腦屏幕有點相似，但在家庭裡的地位卻與餐桌更接近。它與電腦屏幕只是貌似，結構差不多；而與餐桌是神似，因為電視機和餐桌都是一個家人間的私密社交空間。一家人天天面對面，就算關係再好，有時候也會相視無話。這種無話也沒什麼不好，不是有人說「最真的感情是有趣的沉默」嗎？
但電視是一個很體貼的傢伙，它不斷給家人帶來新的話題，無論喜歡不喜歡屏幕上的內容都能引起一頓閒扯。它從不說話，任勞任怨，卻總是將家人聚在一起，家裡有哪件電器比它更加偉大嗎？
B 君看著大電視，想起某天晚上壞掉的「凱歌」說過的：「你手上那個油頭粉面的手機，一看就不是好東西，可別讓女兒跟它一起玩。」
【Jazz Time】The St. Louis Blues – Hugh Laurie
【深夜閱讀】電視進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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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話：《雨中的探戈》
第十話：《你回家了，我在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