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鳳蝶是只安逸的蝴蝶, 因為翅膀上的尾突特別圓潤,朋友們又稱他為「水滴」。
水滴出生在一片荒廢的花園裡,沒人打理卻分外茂盛。
他很快長成了一隻大蝴蝶,朋友們都說從沒有見過像他這樣大的蝴蝶,水滴聽著他們的讚嘆,羽翅翩翩展開,花叢中流過煦煦微風。
大家很早就開始偷偷議論,水滴遲早會離開這裡的;因為他是如此的美麗,他經過的地方會被染上顏色,身下的荒蕪會得到治癒,舊花園容不下他的。
可惜「遲早」一直沒有到來,水滴有他自己的苦衷,從他記事起他每晚都會重複的做一個噩夢:在夢中,白色的濃霧困住了他,附著到他的翅膀上,越用力掙扎被纏的就越深,然後一隻似蜘蛛狀的巨大五指怪出現在了濃霧中,它緩緩向水滴逼近.
水滴渾身顫抖的從噩夢中驚醒,鄰居螞蚱先生從草下探出頭來習以為常的說道:「又做噩夢啦。」
水滴決定哪也不要去,「做只膽小的蝴蝶,安全第一。」他時刻提醒著自己。
恩卓的爺爺來看她了,爸爸媽媽好不容易糾正過來的恩卓「走兩步就要大人抱的毛病」被爺爺輕易的糾正了回來。
「現在不抱,以後就抱不動了。」爺爺抱著大孫女說。
恩卓發現爺爺走道總是喜歡低著頭,「爺爺,你老低著頭在看什麼啊?」恩卓問道,「我在看有沒有螞蟻,別不小心踩到它們。」爺爺回答。從此以後恩卓也有樣學樣開始低著頭走道。
爺爺年輕的時候是位昆蟲學家,十分健談,後來隨著奶奶過世了,爺爺就變的沉默寡言起來,好在現在有恩卓陪在他身邊,祖孫倆手牽著手活動在各大公園裡。
爺爺有許多驚人的手藝,其中最讓恩卓崇拜的一門手藝叫做「時間罩子」。爺爺抓住一隻昆蟲,然後施展一些魔法,昆蟲被裝進一個透明玻璃盒裡,它們在裡邊就靜止了,爺爺告訴她這叫標本,不過恩卓還是喜歡用「時間罩子」來稱呼它們。
水滴體型越長越大,孤獨感也變得越強,據說大部分昆蟲的一生只能經歷一次春、夏、秋、冬,不知道為什麼水滴已經活過來5輪。
噩夢折磨著他的精神,可他的外表卻愈發豔麗,他的朋友都已零落,他也不願再去結交新的朋友,他呆在花園的角落一動不動,細細品味著蒼老。
正在他以為自己已成功被世界遺忘的時候,一隻白色的蝴蝶女士飛進了花園落在了他身邊,她起初把他當作了一朵花,並沒有注意到他,水滴好奇的觀察著這位同類。她的右翅膀有疤痕,觸鬚上有被風霜打磨過的痕跡。
「您好,白蝴蝶女士,我是水滴。」
蝴蝶女士被突如其來的問候嚇得原地轉了一圈。水滴展開了翅膀,以此告訴對方自己也是蝴蝶,不用害怕。
緩過神的蝴蝶女士用手指了指嘴巴,示意水滴她不會說話,隨後她開始靜靜欣賞眼前的美麗,水滴的羽翅有著漆黑的底色,由上向下漸變至深海裡的藍,其中閃耀的點點星芒讓你分不清自己仰望的是朗朗夜空還是海面氤氳。
蝴蝶女士慢慢的向他靠近,直到倆人彼此的觸鬚觸碰纏繞,那晚水滴有生以來第一次睡的那麼甜美.
恩卓拿著爺爺為她製作的捕蟲網,大聲笑著低頭向前奔跑,身後的爺爺一邊緊追一邊喊著她小心,恩卓東竄西蹦來到一個陌生的花園,藤曼葛葛,蔭蔭脈脈,蒔花子蘭,燕燕鶯鶯。
然後恩卓眼神定在了高處,「爺爺,爺爺,快來啦!好大的黑蝴蝶!」
恩卓等不及了,她踮起腳,伸直胳膊,高舉捕蟲網,還是差了那麼大一截。
「爺爺,爺爺,快來啦,再不來蝴蝶就要跑了。」恩卓大喊道。
爺爺來到牆壁下,抬頭望著那隻碧鳳蝶,「好大啊。」老人輕輕的感嘆。
「爺爺,抓它!抓它!」恩卓迫不及待的說..
水滴看著蝴蝶女士死去,最後的時光他寸步不離的守候在她身旁,白蝴蝶走了,噩夢並沒有回來,他已經沒法再做任何夢了,他曾經承諾會去妻子來的地方看一看,看來現在再適合不過了。
他在清晨露出第一縷晨曦後一躍而起,躍過高牆,可當他人生第一次看到牆外景色的那一霎那,在感到莫名熟悉後,心立刻收緊。
原來這樣啊!這裡,就是他噩夢開始的地方。
他渾身顫抖,迷亂而惶恐,在墜落前他緊緊扒住了牆邊,一動不敢動,遠處傳來了一個女孩的笑鬧聲..
爺爺小心翼翼的把網子打開,裡邊是掙扎到身體扭曲的水滴。
水滴驚恐的看向伸向自己的五指怪,等待著厄運降臨。
五指怪生怕傷害到他,輕撫著打開他的翅膀。現在,那裡的顏色終於有了時間賦予的黯淡,那是只有老人才理解的心安理得。
爺爺用單手託起他,風吹動著他的翅膀,他嘗試扇動了兩下翅膀,最終飛了起來。
「爺爺!爺爺!你怎麼把它放了!那麼好看的大蝴蝶。」恩卓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不哭,不哭,現在你會記得他很長很長時間,我肯定比放在時間罩子裡記得的時間要長。」
爺爺一邊抱起恩卓一邊往家走去。
恩卓淚眼婆娑、充滿不舍的望向漸飛漸遠的大蝴蝶,陽光在他身體邊緣鍍上了層金紋,他翻飛著在空中起舞,身上的水滴蕩漾出了虹光霓彩。
恩卓忘記了哭泣,目送著蝴蝶離開,在她的最後一滴眼淚滑落前,蝴蝶飛出了過去,飛進了未知的明亮。
「大呀嗎大蝴蝶。」恩卓最終露出了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