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時光不經意間穿越萬水千山,改變了滄海桑田,蒼老了你我的容顏。唯有那些帶著情感和溫度的小物件,在光陰深處,歷久彌新,煜煜生輝。
手帕在我國有著悠久的歷史。早在先秦時就有「阿女默無聲,手巾掩口啼」之句。手巾應該是最早的手帕吧?手帕正式出現大約是在唐朝,「緶得紅羅手帕子,中心細畫一雙蟬。」於是便有了羅帕之說,如淚溼羅帕、合歡羅帕、秀香羅帕等,羅帕無疑是手帕。明代,手帕亦稱「汗巾兒」。古人習慣在手帕上題詩寄情,手帕又被稱為尺素。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尺幅鮫綃勞解贈,叫人焉得不傷悲。」 除了手帕,鮫綃還能是什麼?
手帕是必不可少的生活用品。我們這一代乃至上幾代人,無論男女老幼,幾乎人手一條手帕。手帕是我們最親密的日常用品。
當我們呱呱墜地後,母親會用一條手帕,對摺一下,一針一線將兩邊縫好,然後翻過來,在兩個角上分別捏上幾針,做成小耳朵的樣子。於是,我們就有了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頂小帽子,用手帕做成的帽子。
「小手帕,四方方,每天戴在我身上。擦擦鼻子,擦擦汗,乾乾淨淨多好看。」那時,無論家境如何,每個小孩子的罩衣胸前都別著一條手帕,用來擦口水,擦汗,擦鼻涕,擦眼淚。女孩子的手帕大多帶有鮮豔的圖案和花邊,男孩子的手帕,多是素色或方格。家長再怎麼忙都會把孩子胸前的手帕洗得乾乾淨淨。稍大一點的孩子不僅自己洗手帕還會幫弟弟妹妹洗。幾個小朋友圍著一個臉盆洗手帕,比賽誰洗得乾淨,也是一件極快樂的事。
手帕也會被用來包一些比較貴重的東西,在一些老電影裡,經常可以看到,手絹裡包著祖傳的寶貝,如手鐲、玉佩等首飾,或者是銀元或票券。生活中,也常常看到手帕被用來包錢和一些貴重的東西,有時也會包我們喜愛的糖果。每當看著大人把包著東西的手帕一層層打開時,總覺得神秘並有隆重的儀式感。
手帕是我們做遊戲的道具。我們最早玩的遊戲是「丟手絹」。小朋友或蹲或坐,面朝裡圍成一個圈,拍著手唱「丟手絹,丟手絹,輕輕地放在小朋友的後面,大家不要打電話,快點快點抓住他……」其中一個小朋友拿著手帕,圍著大家組成的圈,邊唱邊跑,歡歌笑語灑下一圈又一圈,等到有合適的機會,把手帕悄悄放在某個人身後,再趁其不備抓住他。
「瞎子摸瘸子」,是用手帕蒙住眼睛裝扮成「瞎子」,然後尋聲去捉「瘸子」。「瘸子」也是用手帕將一隻手和一條腿捆在一起的小夥伴。他會一瘸一拐地跑著,邊跑邊吹哨子,或是叫著「來呀,在這裡,在這裡。」當「瞎子」抓到了「瘸子」,大家就無比開心地笑著跳著,然後換人,繼續遊戲。這樣簡單的遊戲,我們會樂此不疲地玩很長時間。
我們還會用手帕摺疊出各種花樣,小老鼠、蝴蝶、娃娃、小包等。大家比賽誰疊得像,誰能疊出新花樣,手帕中有我們童年的友情和快樂。
手帕是簡單美觀的飾品。無論是翩翩紳士還是名門閨秀,對手帕都是情有獨鍾。在西方社交場合,西裝革履的男士,在左胸口袋插有摺疊規範的白色手帕,將手帕的角露出袋口,顯得莊重、高雅,引人注目。
舊時女子,一襲曼妙旗袍,斜襟上別一條手帕,或將手帕掖在衣袖裡,也有將手帕拿在手中把玩的。那些舊時光裡的女子,用手帕半掩著花容月貌,嬌羞中平添了幾分嫵媚。她們嫋娜娉婷行走於尋常巷陌,因了搖曳的手帕而一路風情萬種,一路暗香盈袖。
我們小時候,女孩子的頭髮都是規規矩矩地梳成兩條麻花辮子,所謂髮型變化只不過是辮子位置的高低前後。一些愛美的女孩子,會將青絲散開,用一條手帕鬆鬆地束起來。手帕宛如一隻美麗的蝴蝶在發上飛舞,少女那顆水嫩的心頓時就桃紅柳綠地歡喜起來。
我曾有過一條花邊月白手帕,是的確良面料的,薄且柔軟,常常用它來綰秀髮。多年後,在一次朋友聚會上,有人笑著問候,我卻是沒有一點印象。他說:「你那時總用月白手帕扎頭,很好看。」聽到此話,心中竟是一暖。在那個以黑白灰為主色調的年代,手帕是一抹難得的亮色。有一方漂亮的手帕是每個女孩子的夢。
手帕是傳情達意之物。小說戲曲中的閨閣小姐,遇到心儀的書生,會佯裝掉下貼身的手帕。而俊朗書生,會心照不宣撿起手帕,並設法送還,一條手帕就撮合了一段良緣。
《紅樓夢》中讓我最為銘心刻骨的是黛玉焚稿斷痴情。賈寶玉曾讓晴雯替他送給林黛玉兩塊用過舊手帕。晴雯不解是何意。寶玉只說:「你放心,她自然知道。」心有靈犀的黛玉將手帕捧在手上,神痴心醉,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地在這兩條舊帕上題了三首悱惻纏綿的情詩。
當黛玉無意間得知,寶玉將娶薛寶釵為妻時,怨火攻心,一口鮮血吐地,從此一病不起。那喜慶的禮樂聲隱隱約約傳進瀟湘館時,病入膏肓的黛玉,讓紫鵑籠上火盆,她掙扎著起身,將寫滿詩句的手帕,扔進了火中,手帕上是黛玉還不清的相思淚,是她對寶玉的一片痴情……
前不久,看了日本老電影《幸福的黃手帕》。高倉健在電影中扮演男主角勇作。他在出獄前給妻寫信約定,如果還在等他就在門前掛一塊黃手帕,否則,他將永遠離開。在回家路上,勇作忐忑不安又充滿期待,當終於看到高高的旗杆上掛滿了迎風招展的黃手帕時,激動萬分。看到這裡,我也禁不住淚流滿面。2007年美國也拍攝了《黃手帕》,結尾是整棵大樹掛滿了黃手帕,如開滿了黃色花朵的樹在迎接歸人。
若一個女子哭得梨花帶雨,憐香惜玉的他及時遞上一方手帕,或為她擦去淚水,就會打動姑娘的芳心。如果有姑娘用手帕替那人輕輕擦去汗珠,手帕就會被他永遠珍藏於心。情竇初開時,給心上人送一條手帕,一切盡在不言中。那傳情達意的手帕定會珍藏在貼身處,無限的溫暖,無限的相思。
有一種情懷是期待手帕回歸。從前,女子之間至情深交會被稱為「手帕姐妹」。給人送禮物,會含蓄自謙為「送手帕」。如今,手帕這種有情感、有溫度的小物件,已漸行漸遠。取而代之的是五花八門的各種餐巾紙、面巾紙。用過後不用清洗,直接扔到垃圾桶裡。似乎美觀、實用、方便。
我們失去的豈止是一方手帕?手帕裡的山川河流,手帕裡飛禽走獸,手帕裡的風花雪月,手帕裡的人情世故,都只能在記憶中生動鮮活。重拾手帕,或許我們就能重溫曾經的喜怒哀樂、生活百態。重拾精緻美好,重拾古典風韻。
木心的《從前慢》中,是這樣說的:從前的手帕也好看,最是那低眉的女子,精緻的,一針一線。手帕是古典女子的一抹嬌羞,是文人雅士的浪漫優雅,它摺疊著纏纏綿綿的情思,珍藏著舊光陰裡故事。我期待著手帕的回歸,如同期待喧囂後的寧靜,繁複後的簡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