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十五天,馬斯克的自由、勇敢與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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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電動星球 News

作者：毓肥

圖片來自路透社

馬斯克終於受不了了。

從 3 月下旬以來，特斯拉全美所有工廠都處於停工狀態。對於一路狂奔了 17 年，正準備好好收割電動汽車市場的馬斯克來說，這簡直是晴天霹靂。

無奈灣區政令不可違，馬斯克象徵性抵抗了一番之後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反正全美所有車企的工廠都停了，大不了比慘唄——但進入 5 月份之後，馬斯克發現事情有點不對頭。

圖片來自 YouTube DarkSoldier 360 頻道

根據今天 CNBC、彭博社，以及 Car and Driver 等媒體的綜合報導，除了特斯拉以外，全球車企在美國境內的工廠，最遲將會在 5 月 18 號開始復工。其中奔馳的工廠已經在 4 月 27 號開始復工，寶馬、現代、起亞的工廠也於 5 月 4 號正式復工，其他車企將會分批在 11 號/18 號復工。

然而，由於加州目前疫情依然嚴峻，灣區六縣政府宣布延長停工令，於是特斯拉自持的矽谷基因如今成了沉重的鐐銬，軟體工程師們可以在家裡 996，但 Fremont 工廠的生產線卻還沒法做到線上運營。

心急火燎的馬斯克開始在推特上「威脅」當地有關部門，「特斯拉將會向 Alameda 縣政府發起訴訟，當地未經選舉且無知的臨時衛生官員已經違反了州政府、總統的命令，侵犯了憲法賦予人民的權利，甚至背離了最基本的常識」。

除此以外，馬斯克還在推特威脅「要把特斯拉的總部搬遷到德克薩斯州/內華達州，特斯拉現在是加州最後一家車企了」。

這些言論不僅引來了網友的批評，還遭到了政治人士的批評。一位曾經是加州勞工領袖的女士 Lorena 在推特上公開表示「*馬斯克」。

而這還只是進入 5 月份以來，馬斯克瘋狂言論的冰山一角。

炮轟政府是「法西斯」、認為人們應該走出家門、公開評判特斯拉股價、給孩子起了個戰鬥機+精靈語的名字...不一而足。矽谷鋼鐵俠一如既往地彰顯了反抗主義精神，但這究竟是自由、勇敢，還是資本家的傲慢？

一切的導火索，其實都來自新冠肺炎。

What the fuck？

儘管讀過馬斯克去機場路上突發奇想把特斯拉私有化的推特，看過馬斯克在視頻直播裡面抽大麻，但北京時間 4 月 30 號清晨，聽到馬斯克在電話會議裡說出美國國罵的時候，我還是吃了一驚。

一季度的特斯拉成績喜人，停工 11 天還能盈利 1600 萬美元，並且創造了品牌歷史上交付量最高的一季度成績——而馬斯克口中唯一不滿意的，就是停工。

3 月下旬的時候彭博社就曾報導過，馬斯克試圖在 Fremont 工廠保留 25% 員工繼續工作，可惜最後在灣區六縣停工令下不了了之。於是財報會議上，馬斯克向美國政府正式開炮。

「目前仍在擴散的停工，我坦率地說，相當於把人民強行囚禁在他們的家裡，這侵犯了美國憲法賦予他們的權利。用各種手段破壞人民的自由是可怕的，是錯誤的，這不是人們移民到這裡，或者建設這個國家的目的，What the fuck？我知道我說得太多了，但這些都會對特斯拉，乃至其他很多公司造成傷害。」

「我認為人們會對此感到非常憤怒的，的確，如果有人願意待在家裡，那非常好，他們有權利呆在家裡，但他們不應該被禁止離開家裡。如果你說人們不可以離開家裡，如果離開就會被捕，那是法西斯主義，不是民主，不是自由。應該把這該死的（goddamn，原話）自由還給人民。」

說完這兩段話之後，電話會議的信號中斷了，過了一會，秘書小姐姐宣布電話會議即將繼續，然後馬斯克說了一句「can we go on now?」——看來設備本身出問題的概率不算大。

在新冠肺炎這方面，馬斯克的言論除了力撐中國之外，別的幾乎都不符合我們預想中一名工程師的思維——當然對於某些勢力來說，連力撐中國都算不上正常。

1 月 31 日，連川普的「大號流感論」都還沒成為熱點的時候，馬斯克就曾在推特上引用維基百科並表示，「Meant to say other forms of 「the cold」, not influenza（意思是『冠狀病毒』是感冒的另一種形式，甚至不是流感）」。

到了 3 月 7 日，美國感染人數排名全球第 9，但死亡率排名全球第二——這意味著美國有大量未發現的感染人數，而馬斯克在推特說「冠狀病毒恐慌是愚蠢的」。

後來美國井噴的疫情讓馬斯克接受了現實，生產線暴君在禁令面前低下了頭，給全體員工放假，在成本壓力面前低下了頭，宣布全美員工降薪。

但進入 5 月份，美國疫情拐點仍然無望，甚至於復工依然遙遙無期，馬斯克又開始跳脫了。

其實在一季度財報會議之前，馬斯克就已經發了一條引爆網絡的推特——「Free America now（解放美國刻不容緩）」。

這條推特下面，是無數追隨者的失望：「馬斯克你正在失去你的粉絲和地位」、「我第一次和我的偶像產生分歧」。但馬斯克顯然不以為意，甚至對粉絲用法語說了再見：

有網友表示這一次他看透了馬斯克，真的失望了：

「太可恥了，提早結束居家隔離只會將美國人民的生命置於危險之中，還會擠兌醫療資源。我曾以為你胸懷人類的共同利益，而不是你自己的金錢收穫，我應該更早意識到這一點的。」

而世界最受歡迎車企 CEO 在推特的瘋狂輸出才剛剛開始。

刷屏頂流馬斯克

北京時間 5 月 1 日，正當我們都沉浸在勞動節假期的閒適，而外國朋友也能享受周末之時，大洋彼岸的馬斯克正準備給全球媒體人一個加班的理由。

5 月 1 號到 2 號的兩天時間，算上轉發，馬斯克一共發了 10 條推特，平均轉發評論數以萬計，放到中國的社交網絡環境中，這比微博粉絲上億的頂流明星更加頂流。

這十條推特裡面，首先還是追逐「自由」的言論：「這是在誤導公眾」。看來馬斯克還是從前那個少年，他的想法面對事實依然不會改變。

有失望的網友在脫粉推特鬥圖王之前，引用了馬斯克 2017 年發過的推特：「如果有一天我的話與科學相悖，請選擇科學」。

如果說這兩條還只是舊事重提，那麼作為一家上市公司 CEO 兼最大的股東，在推特上發表對本公司股價的看法，可就有點越界了——讓人哭笑不得的是，馬斯克認為「特斯拉的股價太高了」。

資本市場表示從來沒聽過這麼奇怪的要求，推特發出來之後，特斯拉盤前股價應聲下跌 10%。目前 SEC 還沒對這條推特表示任何看法和決定，但從 2018 年推特私有化風波來看，後續有可能會給個警告處分。

但大家還沒來得及追蹤特斯拉的股價，馬斯克的推特又更新了。

也許是不滿網友們反對他有關「自由」的言論，他引用了兩句美國國歌《The Star-Spangled Banner》的歌詞：「And the rocket's red glare, the bombs bursting in air. Oh, say does that star-spangled banner yet wave, O'er the land of the free and the home of the brave?」

這裡插一段，《The Star-Spangled Banner》官方翻譯應該是《星條旗》，1931 年經美國國會決定為美國正式國歌。我們更常聽到的，一般是《星條旗永不落（The Stars and Stripes Forever）》，由美國軍樂指揮家約翰·菲力浦·蘇薩於 1896 年創作，1987 年 12 月被正式確定為「美國國家進行曲」，而不是美國國歌。

馬斯克引用的這三句歌詞，中文翻譯是「火炮閃閃發光，炸彈轟轟作響。你看星條旗不是還高高飄揚，在這自由國家，勇士的家鄉？」有趣的是，它們中間還有一句「Gave proof through the night that our flag was still there」，中文翻譯為「它們都是見證，國旗安然無恙」。

馬斯克或者是希望用國歌喚起 3400 萬粉絲心中對自由的初衷，甚至於刻意沒有引用那句「國旗安然無恙」，也許正代表著他認為美國的自由精神在此次事件中有所缺失——但事實是不少美國網友都認同，如今不是追求自由的時候。

不少網友的回覆都是像上圖這樣的：「Elon, are you ok?」

可能覺得引用國歌還不夠，馬斯克又在推特上面引用了 20 世紀英國著名作家狄蘭·託馬斯代表作《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的其中一句「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然後加了兩個單詞，變成了「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of consciousness.」

於是這句「怒斥，怒斥那光明的消逝」就變成了「怒斥，怒斥那理性光輝的消逝」。意料之中，這條推特下面依然是一水兒的「shut the hell up」。

正當大家都在揣測進入引經據典模式的馬斯克是不是嗑藥了，主人公親自破案——「my gf is mad at me（我女朋友對我很生氣）」。

處於預產期的 32 歲加拿大音樂人 Grimes 已經成了拜馬教徒重點保護對象，孩子他爸即使惹毛了孩子他媽，也不敢在這個點上耍鋼鐵直男脾氣，於是 3400 萬推特粉絲自然成了最好的傾訴對象。

這裡再插一段，Grimes 的推特那叫一個酷炫，頭像是動漫《Interspecies Reviewers》裡面的人氣角色，籤名是「精靈治國」；推特出生日期是人類第一次核試驗的日期；名字裡面除了 Windows 10 顯示不出來的部分亂碼，還有三個顯眼的漢字「小仙女」，ヤ﹎槇の汰帥孓Уǔ。

但隨著馬斯克新一條推特的更新，表示他將出售手上的房產，網友乃至投資人的擔憂再次開始醞釀：他是不是沒錢帶娃了？

根據《洛杉磯時報》的報導，馬斯克真的在房地產網站上掛牌了他位於洛杉磯貝萊爾地區的兩處房產，分別售價 950 萬美元（近 7000 萬人民幣）和 3000 萬美元（約 2.1 億人民幣）。

Fremont 工廠 4 月沒有開工，5 月依然沒有復工的跡象，這意味著特斯拉已經無法在中國市場以外的地方造血，馬斯克的資金鍊還好嗎？81 億美元夠他花多久？

網友的疑問很快得到了解答。上周接受 YouTube 播主 Rogen 採訪（就是 2018 年在演播室讓馬斯克抽大麻的那個播主）時，馬斯克表示「財富會讓人感到壓抑，億萬富翁已經成了一個貶義詞，這就像做了什麼壞事一樣，把東西處理掉就會消除仇恨者的攻擊載體」。

但願我們都能切身體會到馬斯克說的那種壓抑，不過比起壓抑，更現實的是我們可以分享馬斯克的喜悅——因為他的第六個孩子出生了。而開始折騰孩子名字的馬斯克，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我們熟悉的，調皮但又不越界的狀態。

可能是最酷的人類名字？

5 月 5 日，馬斯克一句「母子平安」，讓全世界特吹/特黑們紛紛舉杯慶賀，一杯敬偉大的母親，還有一杯，敬的是應該會安分不少的馬斯克。

然而馬斯克表示我就是一個 49 歲的大寶貝。

當地時間 4 號，在 Grimes 宣布將讓孩子自己選擇性別（？？？）的時候，馬斯克已經按捺不住，在推特上表示「是個男孩」，然後順便公布了孩子的名字——X A-12 Musk。

這段看上去像 Autopilot 硬體 100.0 代號的字符，的確就是馬斯克和 Grimes 兩人深思熟慮之後，賦予這個孩子的名字。Grimes 隨後也解釋了名字的由來：

X，代表著未知和多變，還是交叉的光劍意象

，代表著精靈語裡面的「愛」或者「人工智慧」，發音類似於單詞「ash」，同時還有 Archangel 天使長的意思，這也是 Grimes 最喜歡的一首歌的名字

A-12，指的是小兩口最愛的美國偵察機 SR-71 的前身，沒有機載武器，沒有防禦系統，只有超快的速度

網友們紛紛表示無法接受這個聽上去更適合火星人的名字，有的評論直截了當：「得了吧馬斯克，你的孩子不是你的玩具。」

在英語世界裡面取這種名字，其實就像是在中文世界裡給孩子取一個筆畫繁多的名字，這首先是父母的自由，但孩子可能要向別人解釋很多次，他爸媽真的不是有意坑他。

相比網友的拒絕，加州法律的「No」可能更有力。

根據 2017 年修訂的加州公共衛生部生命記錄手冊，在加州出生的嬰兒在命名時不允許使用數字，不允許使用連接符-，同時也不能使用非標準英語表意字符。

按照這條規定，馬斯克小兒子名字裡面的 、-、12三個要素均為非法，如果一定要在加州取名，本來的名字大概率只能當「狗蛋」一樣在家裡叫著，馬斯克家族的新前綴最終還得普通一點。

所以，馬斯克威脅要把特斯拉搬離加州，結果是為了孩子更好取名字？

結語

還記得上面提到馬斯克推特裡引用的狄蘭·託馬斯詩句嗎？

克里斯多福·諾蘭曾經讓流浪到太空的馬修·麥康納說出「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艾薩克森在《史蒂夫·賈伯斯傳》提到,賈伯斯一生中最愛的作品是小說《白鯨》和狄蘭·託馬斯的詩集。

圖片來自豆瓣

當代年輕人們奉若神明的三位英語世界天才（諾蘭、賈伯斯、馬斯克），都是狄蘭·託馬斯的擁躉。

狄蘭是英國文學界超現實主義時代的扛鼎人，他 20 歲就出版了第一本詩集，32 歲寫下可能是 20 世紀英國最偉大的詩集《死亡與出場》。而在一切輝煌的履歷背後，是狄蘭「瘋狂」的綽號。

他酗酒、任性、濫交；他用鬥毆和情書從別人懷裡搶來了佳人；據說他被卓別林從家宴中趕出去之後，在人家門口撒了泡尿；他年僅 39 歲就離開了人世，卻並非因為天妒英才，而是連續喝了 18 杯威士忌。

天才之所以偉大，某些時候正是因為他們極其「勇敢」地追求徹底的「自由」。從這一維度上理解，狄蘭、諾蘭、賈伯斯、馬斯克，都滿足這一條件。近乎病態的執拗，有時就像眼角的魚尾紋，它是神性的瑕疵，但卻是人性的點綴。

馬斯克肯定是嚮往自由的，否則他不會在 21 歲時徹底拋棄南非的過去，踏上美國的土地；他肯定也是勇敢的，否則獵鷹 9 號不會撕破大氣層衝向宇宙，Model 3 不會衝破汽油車的封鎖來到你我身邊。

圖片來自 business insider

但在這次疫情當中，馬斯克同樣呈現出作為一個企業家，一個坐擁巨額資本的商人，理所應當但又讓人失望的傲慢與偏見。正如他 2017 年的推特一樣，面對自己商業版圖的巨大威脅，他沒有選擇科學。某種意義上說，他勇敢的戰士人格有多光輝，他偏執的 CEO 人格就有多可恨。

馬斯克首先是一個天才，是當之無愧的人類科技引領者，但如果你只看到了他的赤子之心，那麼他身為資本家的一面肯定會讓人無所適從；他同樣是一個「暴君」，傳聞中曾把前 CTO 推出門外，但如果你覺得他是個茹毛吮血的殘酷商人，那麼他對星辰大海，對清潔能源的嚮往又會時不時感動你一把。

很多很多年後，馬斯克的 SpaceX 和特斯拉也許會被鐫刻於人類科技的歷史豐碑裡，但只有回到 2020 年春夏之交，看著歷史創造者馬斯克本人的一言一行，他作為個體的感覺才更鮮明立體，他的形象也更讓人愛恨交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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