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幾百年前跟神明溝通的聖物，
到消費主義打造的萬能神藥，
從戰爭時期的黃金作物，
到需要被徹底剷除的有毒雜草，
大麻，這株生長了千萬年的植物，
是怎麼和人類糾纏在一起？
作者 | 廠妹
編輯 | + +
運營 |瑪季季泰、鈺淇
大麻——毒品——犯罪，
總是這樣一連串出現在國人腦海，
不過，中國嚴厲打擊大麻等毒品的同時，
「大麻」種植面積卻佔世界的一半以上，
這是怎麼一回事？
圖/Vallee Johnson
此大麻非彼大麻。
在我國，
大麻主要分為毒品大麻和工業大麻，
區分二者的重要指標就是THC含量。
大麻的葉片、花和苞片中
含有上百種大麻素這類生物活性成分，
其中就屬THC（四氫大麻酚）
對神經系統作用最強，
能使人產生幻覺、成癮，
而THC乾重含量低於0.3%的就是工業大麻，
它被應用於紡織、日化、建材等多個領域。
雌性大麻植株的花與毛狀體。圖/wikipedia
工業大麻還有一個中國名字：
漢麻，當年根據hemp翻譯過來。
如今，也只有工業大麻
被允許在中國合法種植，
結果種成了工業大麻種植面積最大的國家，
產量則佔全球工業大麻原麻總產量的25%。
2018年秋季，雲南工業大麻收割現場 ，圖/稜鏡
而我國不僅大麻種植面積大、產量高，
種植史也非常悠久。
在這漫漫6000餘年中，
人們曾把大麻當作「五穀」之一，
《詩經》中就有農民吃大麻籽的記載。
他們還用大麻纖維做繩索、漁網，
和平民的衣服——富人家才穿得起絲織品。
我們都知道「五石散」在歷史上的威名：
曾引無數魏晉名士神魂顛倒，
而在古代宗教、儀式活動中，
大麻作為一種重要媒介登場。
「多食，令人見鬼狂走。
久服，通神明，輕身。
……主補中益氣，肥健不老神仙。」
《神農百草經》指出了大麻的致幻作用。
而早在殷商時期，
就有服用大麻佔卜的記載。
圖/therabbitsociety
作家阿城分享過考古學家張光直一樁軼事，
張光直招研究生時總要問面試者：
「你吸過大麻沒有?」
這個問題和他很有研究的青銅器美術有關。
他在《中國青銅時代》裡寫到，
薩滿佔卜行法時，
會藉助藥品達到精神極度興奮、
近乎昏迷的狀態與神界溝通，
而古人刻在青銅器上的紋樣，
他推斷是在服食大麻後的狂歡狀態下繪製。
薩滿信仰是分布在北亞、中亞、北歐和北美的巫教，薩滿是指有能力進入「人神」狀態並能與神靈溝通之人。東北的「跳大神」即薩滿儀式之一。圖/富育光《薩滿藝術論》
之後張騫出使西域的絲綢之路，
也是「新的致幻劑到來之路」：
印度大麻傳入了中國，
它比國產的勁兒更大。
早在公元前2000~前1400年間的印度古籍《吠陀經》中就有關於Bhang（大麻藥）的記載。古代的大麻藥是用野生或栽種的雄株與雌株大麻的乾燥的葉、籽、莖製成，通常會調上糖、黑胡椒、水或牛奶。現在印度街頭仍有售賣Bhang的店鋪。圖/leafly
而在古代絲綢之路咽喉要道的帕米爾高原，
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新疆隊
發現了2500年前帕米爾先民吸大麻的證據：
他們在葬禮上燃燒大麻，
伴隨躍動的火焰、有節奏的音樂，
舉辦「通靈」的儀式。
2013和2014年在帕米爾高原東部塔什庫爾幹地區發掘了吉爾贊喀勒墓地，該遺址具有明顯的宗教特徵與儀式性建構，地表保留有大面積錯落有致的黑白石條遺蹟，以及圓形封土堆，封土堆下有一圈或兩圈的石圈，火壇內普遍焚燒過致幻植物——大麻。圖/巫新華、Science News
在考古植物學家Robert Spengler博士看來，
早期絲綢之路的交流路線
是一張將中亞置於古代世界中心的路網。
而具有較高化學活性物質的大麻品種
以及吸食大麻的行為，
也就沿著這些貿易路線輻射傳播開來。
路上絲綢之路的路線圖。圖/wikipedia
到了現代，
吸食大麻的宗教文化色彩逐漸淡化，
我國《刑法》第357條
明確定義大麻為毒品，
衛生部把THC列為第一類精神藥品。
而國內工業大麻的生產和加工，
也依然照著毒品的管理規範。
以大麻花葉加工為例，
生產車間遍布300多個攝像頭，
都在公安禁毒部門的監控下，
員工還要每周進行尿檢，
最關鍵的THC銷毀也只能由機器操作。
這種嚴密的監管審查，
決定了工業大麻是門檻極高的行業。
工業大麻用途 圖/稜鏡
但2017年起全球範圍的CBD解禁潮
引來了無數資本對工業大麻的追捧。
CBD也就是大麻二酚，
它的化學結構接近THC，
但是沒有成癮性，且有很大的藥用潛力，
治各種「文明病」很管用：
抗痙攣、抗焦慮、緩解疲勞、鎮痛……
歐美國家已有相當多數量的CBD藥品、
保健品、化妝品在售。
舊金山女攝影師Robyn Twomey為一群病人拍攝了一組照片《藥》。他們來自不同社會階層，患有關節炎、抑鬱症、慢性背痛等，但都依靠醫用大麻來緩解病痛。圖/robyntwomey
而CBD歐美市場的蓬勃
以及工業大麻合法化熱潮，
在2年後作用於中國：
去年年初，
工業大麻一躍成為A股最熱概念板塊之一，
眾多資本力量瘋狂湧入。
在大麻產業成熟度高的雲南省，
國內龍頭資本已經展開布局戰。
捲入國內工業大麻熱的他們，
需要共同面對的問題是：
工業大麻的生產和提取仍被嚴格監管，
CBD在國內也尚未解禁；
此外，國內的大麻種子CBD含量僅為0.9%，
落後於國際水平……
如今市場上有各式各樣的CBD產品不斷面世，但關於CBD可能存在的副作用及使用劑量與方法至今都未有醫學上的定論。圖/Gabriel Alcala NBC News
如今，「工業大麻概念股」已經退燒，也有多家上市公司宣告相關項目終止。但是大麻——這棵生長了千萬年的植株，和人類糾纏的故事還在繼續。未來，它又會以怎樣的面目出現在我們的日常生活？
參考資料：
戴維·考特萊特（2014），《上癮五百年》，中信出版社
張光直（1999），《中國青銅時代》，三聯書店
查建英（2006），《八十年代訪談錄》，三聯書店
羅伯·埃文斯（2018），《傷風敗俗文化史》，時報出版
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2019），《大麻吸食行為的起源：來自2500年前帕米爾高原上的化學證據》：
http://kaogu.cssn.cn/zwb/xccz/201906/t20190618_4919643.shtml
李偉（2019），《我在雲南種大麻》，稜鏡：
https://mp.weixin.qq.com/s/zuVwm4Qd3Iq4j-GGWye0kA
欒立 、瞿依賢（2019），《中國工業大麻虛火漸熄》，第一財經：
https://www.yicai.com/news/100156275.html
閻俠（2020），《工業大麻不香了？多家上市公司相關項目合作終止或進展不順》，新京報：
http://www.bjnews.com.cn/finance/2020/07/25/752275.html
廠長語錄
「突然想吃大麻花了」
來源：箭廠
原標題：【箭廠】大麻，只是一種毒品嗎？
最新更新時間：11/20 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