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企鵝蘭登 企鵝圖書
編撰 | 林舒羽
每到母親節,節慶的氣氛總會將女性在家庭中扮演的角色放大,還原女性作為母親、作為妻子的身份。前不久,女權主義者是否應該拒絕讓孩子冠父姓的話題也引起了激烈的爭論。但關於女性社會地位與生存狀態的討論,不應止於幾個屬於女性的節日。
平權之路道阻且長,我們取得的所有階段性成果都來之不易,當年的美國亦是如此。今天,我們把目光轉向上世紀中葉的美國,重新審視由女性雜誌引發的平權運動。
「快樂主婦」真的快樂嗎?
二戰後的美國經濟復甦,從戰場上回來的男性回到職場,而在戰時頂替男性崗位的女性大部分便回歸家庭,成為家庭主婦。為了引導這些年輕女性更好地料理家庭,50年代至60年代初的女性雜誌一方面以誘人的廣告大力鼓勵家用品消費,一方面以「How-to」類型的科普文或是以主婦為女主角的短篇故事的形式教導她們如何相夫教子,成為家中的賢內助。這類雜誌風靡全美,其中以四家最為出名:Ladies』 Home Journal(創刊於1883,停刊於2016),McCall's(創刊於1873,停刊於2002),Good Housekeeping(創刊於1885)以及Woman's Home Companion(創刊於1873,停刊於1957)。雖然是通俗讀物,但很多知名作家也在暢銷女性雜誌上發表短篇小說作品,其中包括Willa Cather、F. Scott Fitzgerald、John Steinbeck、Kurt Vonnegut等人。
(圖源:Pinterest)
然而,這些看似天真俏皮的封面女郎、生動有趣的圖文內容卻慢慢剝奪女性自由,壓抑女性對家庭以外的世界的想像。「快樂主婦」是她們統一的形象,而她們對自我缺失的不滿與獨立意識的覺醒,即將在60年代爆發。
第一個發聲的人是貝蒂·弗裡丹(Betty Friedan)。畢業於私立女子學院史密斯學院(Smith College)的弗裡丹在1957年校友15周年聚會時做了一項關於昔日同學生活狀況的調查。她從250份問卷回答中發現,表面上溫馨的家庭生活並不能讓這些家庭主婦們滿意,她們遠不是新聞、電視、雜誌中描繪的「快樂主婦」。弗裡丹基於這項調查開始進一步採訪和研究,剖析主婦們「說不出名字的問題」(the problem that has no name),尋找其根源所在。這些研究文章被一家又一家雜誌社拒絕,編輯甚至認為弗裡丹瘋了:「家庭主婦有神經病才會認同你的觀點」。但弗裡丹並沒有放棄,1963年,她將這些文章整理出版,成為了暢銷全美的《女性的奧秘》(The Feminine Mystique)。
(圖源:Betty Friedan pictured in 1965 Jim Seymour—;The LIFE Images Collection/Getty)
「舒適的集中營」
《女性的奧秘》從多個角度解析美國女性在50-60年代所陷入的困境,從廣告、心理學、女性教育等等方面論述,而曾為多個雜誌撰稿的弗裡丹尤其指出,女性雜誌就是塑造這個空洞的「快樂主婦」形象的共謀。
(圖源:penguin.co.uk)
弗裡丹將1949年作為女性雜誌的分水嶺,對比了1949年之前的女性雜誌所描繪的女性形象與50年代之後的形象。1949年前,這些雜誌中短篇小說的女主角是「新女性」,有事業、有理想,追求愛情,卻不會為家庭而犧牲自己的前途,男主角也不因為她是職業女性而拋棄她。在弗裡丹列舉的例子中,有抗拒父母、踏上地質學家之路的女主角,也有堅守崗位、放棄約會,最終事業愛情雙豐收的女主角。她們有獨立的自我,而婚姻與家庭生活只是構成她們自我的一部分。
50年代之後,這些雜誌塑造的女性形象畫風逐漸走向保守,完全不見了之前自信獨立的魅力。這些故事的作者循循善誘,一步步地把「女性應有的地位就是家庭主婦」這樣的觀念輸入到女性讀者的思想中。女性的人生目標就是嫁為人婦、生養兒女、料理家務,在其中一個故事中,家庭主婦的苦悶只要通過再懷上一個孩子、贏得丈夫關心就能解決。而追求事業的女性則被這些雜誌妖魔化,因為她們試圖使自己男性化,承擔男性應有的角色,否認女性順從安分的地位,所以最終的結局不是鬱鬱寡歡,就是「迷途知返」、回歸家庭。
(第一版《女性的奧秘》,圖源:biblio.com)
而「快樂主婦」形象的塑造者,大部分是男性編輯。戰後回到工作崗位的男性渴望穩定生活,嚮往家庭的溫暖以及男性地位的重建。男性重新佔據編輯行業的主導地位,女性編輯不得不因價值觀分歧而退出,或順從男性編輯,與他們共同編造「快樂主婦」的謊言。弗裡丹將矛頭直指這些對女性能力充滿偏見的編輯:在50年代的女性雜誌,讀者根本無法看到除了家庭之外的任何內容,因為這些編輯認為沒有必要和女性談論政治、國際局勢、社會問題,女性沒有能力理解,也對此不感興趣,只要做好家庭主婦即可。在這樣的話語環境中,女性讀者即使想要突破禁錮,也沒有接受其他價值觀的渠道,女性雜誌在剝奪了女性的事業、個人興趣之後,進一步剝奪了女性的思想。她們沒有自我,她們的自我屬於丈夫和孩子,家庭成為了一個「舒適的集中營」(「the comfortable concentration camp」)。
「後《女性的奧秘》時代」
《女性的奧秘》一經出版,便引起強烈反響,女性讀者紛紛來信,感謝弗裡丹終於說出了心中無法表達的想法,她們很高興原來不滿足於婚姻現狀的不止她們一個人。緊隨其後的是社會各界的反應和對女性聲音的重視:1963年,《公平薪資法案》(The Equal Pay Act of 1963)頒布,要求男女同工同酬;1966年,美國全國婦女組織(National Organization for Women)成立,弗裡丹便是其中一員,並擔任第一任主席;60年代晚期與70年代早期,弗裡丹提出更為激進的觀點,包括墮胎合法、反性侵、反家暴、性騷擾及強姦刑法化等等。第二波女性主義的浪潮隨之席捲美國,成為60年代開始的「反文化運動」(counterculture movement)重要議題之一,50年代冷戰文化催生出的理想家庭模式所粉飾的太平被徹底擊碎。
(圖源:Women's Strike for Peace and Equality, New York City, Aug. 26, 1970. Eugene Gordon—The New York Historical Society / Getty Images)
這場由女性雜誌引發的革命印證了一句話:You are what you read。我們對自我的認知與構建從閱讀開始,如果我們輸入的信息與思想中只為我們提供一種模式,從未讓我們見到其他可能性,那我們即使感受到當下生存狀態中有所缺失,也無法言說缺失的到底是什麼,應該去爭取什麼。弗裡丹為當代女性留下的遺產不該被認為是理所應當得到的,當我們享受著上一代人為我們爭取的權利時,也不能失去為更自由的明天而戰鬥的力量。
References:
Peter Dreier, 「Betty Friedan’s 『The Feminine Mystique』: 50 Years Later.」 https://truthout.org/articles/betty-friedans-the-feminine-mystique-50-years-later/.
Betty Friedan, The Feminine Mystique. Penguin Books.
「McCall’s.」 https://en.wikipedia.org/wiki/McCall%27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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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由雜誌引發的革命:穿越時空的女性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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