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因為疫情影響,很多人無法按原計劃回到原來所在城市,他們的寵物就成了空巢寵物,甚至有些人聽聞不確定的謠言,寵物會傳染,開始遺棄寵物。
而每一個遺棄貓狗的人,都能找到一個充足的理由說服自己。但每一個被遺棄的「孩子」,等待它們的,只有無望的期待與未知的恐懼。
不知道那些被遺棄的「孩子」,它的主人又在哪裡?現在會心痛嗎?
先從一條狗說起。
狗是條小松獅,藍舌頭大腦袋,沒名字,命運悲苦。
它兩三歲時,被一個玩自駕的遊客帶來滇西北。狗狗長得憨,路人愛它,搶 著抱它,拿出各種亂七八糟的零食來胡餵亂喂。女主人分不清是憨是傻,或者嚴重缺乏存在感,竟以自己家的狗不挑食為榮,繼而各種嘚瑟,動不動就讓它表演一個。
狗比狗主人含蓄多了,知道人比狗更缺乏存在感,它聽話,再不樂意吃也假裝咬起來嚼嚼。
女主人伸手摸摸它下頜,說:乖孩子,咽下去給他們看看。
它含著東西,盯著她眼睛看,愣愣地看上一會兒,然後埋下頭努力地吞咽。
它用它的方式表達愛,吃來吃去到底吃出病來。
車比狗金貴,主人愛乾淨,所以它沒機會重新坐回她的懷抱。
小松獅到底是沒死成。
再傷心也要吃飯,沒人餵它了,小松獅學會了翻垃圾。
垃圾車蒞臨之前,各個商戶把大大小小的垃圾袋堆滿街角, 它餓極了跑去叼上兩口,卻經常被猛踹一腳。
踹它的不止一個人,有時候像打哈欠會傳染一樣,只要一家把它從垃圾袋旁踹開,另一家就會沒等它靠近也飛起一腳。
於是,原本就是狗的小松獅一邊幫高級靈長類生物製造著快感,一邊翻垃圾果腹。
如是數年。
沒人會倒黴一輩子,就像沒人會走運一輩子一樣。
狗也一樣。
忽然有一天,它不用再吃垃圾了。
有個送飯黨從天而降,還是個姑娘。
她端詳著它,說:哎呀,你怎麼這麼髒啊……餓不餓,請你吃塊油餅吧!
很久沒有人專門蹲下來和它說話了。
它使勁把自己擠進牆角裡,呼哧呼哧地喘氣,不敢抬眼看她。
姑娘把手中的油餅掰開一塊遞過去……一掰就掰成了習慣,此後一天兩頓飯, 她吃什麼就分它點兒什麼,有時候她啃著蘋果路過它,把咬了一口的蘋果遞給它,它也吃。
自從姑娘開始餵它,小松獅就告別了垃圾桶,也幾乎告別了踹過來的腳。
姑娘動過念頭要養這隻流浪狗,院子裡有一株茂密的三角梅,她琢磨著把它的家安置在樹蔭下。客棧老闆人不壞,卻也沒好到隨意收養一條流浪狗的地步,婉言拒絕了她的請求,但默許她每天從廚房裡端些飯去餵它。
她常年吃素,它卻自此有葷有素。
日子久了,感情慢慢深了一點兒。
但是不論她怎麼餵它,它都沒衝她搖過尾巴,也沒舔過她的手,它一直是木木呆呆的,不吵不鬧,不咬不叫。
她只聽它叫過兩次。
第一次,是衝一對過路的夫妻。
它一邊叫一邊衝了過去,沒等它衝到跟前,男人已擋在自己的愛人前面,一腳飛了出去。
它被踹了一個跟頭,翻身爬起來,委屈地叫了一聲,繼續衝上去。
姑娘驚著了,它居然在搖尾巴?!
沒等她出聲,那個女人先喊了出來。
那個女人使勁晃著男人的胳膊,興奮地喊:這不是我以前那條狗嗎?哎喲,它沒死。
她說:我幫你們把它清洗乾淨好不好?把它領走吧,不要把它再丟在這裡了 好不好?
狗主人擺出一臉的抱歉,說:想領也領不了哦。我懷孕了,它現在是條流浪狗了,誰曉得有啥子病,總不能讓它傳染我吧。
她忽然憶起了些什麼,臉迅速變白了,一時語塞,眼睜睜地看著那對夫妻快步離開。
姑娘第二次聽它叫,也是最後一次聽它叫。
她餵了它整整一年,小松獅依舊是不搖尾巴不舔她手,也不肯直視她,但一人一狗多了些奇怪的默契。
隔著冬日午後明黃色的耀眼光芒,他們望著對方,一狗一人,一個在樓下,一個在樓上。
…………
然後,她聽到了它痛苦的一聲尖叫。
一群人圍住了它……第一棍子打在腰上,第二棍子打在鼻子上。
她一邊尖叫一邊往樓下衝,她聲嘶力竭地喊:為什麼打我的狗!
七八個手指頭點到她的鼻子前:你的狗?你的狗你怎麼不領回家去?!
她一下子被噎住了,一口氣憋在胸口,半輩子的難過止不住地湧了出來。
第一聲慟哭就啞了嗓子。
扭住她的人有些發蒙,鬆開胳膊任她坐倒在地上,他們說:你哭什麼哭,我們又沒打你。
路人過來勸解:好了好了,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別為了條破狗傷了和氣。
她薅住那人的袖口喊:……救救它救救它。
路人嘆了一口氣,小心地打商量:唉,各位兄弟,這狗它又沒咬過人,留它一口氣又何妨。
手指頭立馬也點到他鼻子前:回頭咬了人,你負責嗎?
路人掛不住面子,一把攥住那根手指頭,局面一下子僵了。
她啞著嗓子罵:流浪狗就一定該死嗎?!你還是不是人!
挨罵的人起了真火,棍子夾著風聲掄下去,砸在小松獅脊梁上, 一聲斷成兩截。
她「啊」的一聲大喊,整顆心都被捏碎了。
她跪在地上,伸出的雙臂攬了一個空。它背對著她爬回了那個陰冷的牆根,它背朝著這個世界,使勁把自己貼擠在牆根夾角。
……忽然一個噴嚏打了出來,血沫子噴在牆上又濺回身上,濺在白色的小瓷盆上,星星點點。
它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然後一動不動了。
好像睡著了一樣。
她哭著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四)
2012 年年末的某天夜裡,有個披頭散髮的姑娘坐在我的酒吧。
她說:大冰哥,我明天走了,一早的車,不再回來了。
我問她為何走得那麼著急。
她說:去見一個人,晚了怕來不及了。
小屋的招牌青梅酒叫「相望於江湖」,我斟一碗為她餞行。她低眉含下一口,一抬頭,嗆出了眼淚。
我問:那個人很需要你,是吧?
她點點頭,嘿嘿地笑,邊笑邊飲酒,邊笑邊擦眼淚。
她說:是我需要他。
她說:我需要去向他說聲對不起。
她喝乾了那碗相望於江湖,給我講了一個還未結局的故事。
她講故事的那天,是那隻流浪狗被打死的當天。
(五)
她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大學上的是二本,在自己家鄉的小城市裡走讀。
她沒什麼特殊的愛好,也沒什麼同學之外的朋友,按部就班地吃飯、逛街、 念書,按部就班地在小城市長大。唯一和別人不同的是,她家裡只有父親和哥哥。
她是旁人眼裡的路人甲,卻是自己家中的公主,父親和哥哥疼她,疼的方式各不相同。
若日子一直這樣平平靜靜地流淌下去該多好。
烏雲蓋頂時,她剛剛大學畢業。父親用盡一切關係,幫她找到一份還算體面的文職工作。
哥哥卻忽然崩潰了,重度抑鬱症。
禍不單行,父親也病了。
哥哥的情況越來越糟糕,認知功能不斷地下降,自殘的傾向越來越明顯。
她給父親打電話,怯怯地問:爸爸,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
父親在電話那頭久久地沉默。
她哭,大聲問:爸爸,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
事情好像永遠不會再好起來了。化療失敗,父親一天比一天羸弱,再也下不 了病床。
她去看哥哥,坐在他旁邊的床上。
哥哥頭髮長了,手腕上有道新疤,他依舊是不看她的眼睛,不看任何人的眼睛,他是醒著的,又好像進入了一場深沉的夢魘。
她說:爸爸沒了……
沉沉的眼淚噼裡啪啦往下掉,她渾身輕得找不到重心,卻不敢靠向他的肩頭。她說:你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
父親辭世後的三年裡,她只去看過他四次。
慢慢地,哥哥變成了一個符號,不深不淺地印在往昔的日子裡。
越來越遠,越來越淡。
然後她遇到了一條流浪狗。
直到她遇到了這條流浪狗。
(七)
2012 年年末的一個午後,我路過古城五一街王家莊巷,他們打狗時,我在場。
我認識那條狗,也熟識旁邊慟哭的姑娘。
那個姑娘攥住我的袖子哀求:大冰哥,救救它,救救它。
我以為說情有用,結果沒有,我為了自己的面子攥住了一根手指,而未能來得及攥停那根棍子。
我看到棍子在它身上砸斷,它不停地爬,爬回那個牆角。
我聽到那個姑娘邊哭邊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幫她把那隻流浪狗掩埋在文明村的菜地,帶她回到我的酒吧,陪她坐到天亮。
那天晚上,她在大冰的小屋裡喝了一整壺相望於江湖,講了一個未結局的故事。故事裡有父親,有哥哥,有一個終於長大了的女孩子和一條流浪狗。
她告訴我說:我要去見一個人,晚了怕來不及。
她說:我需要去對他說聲對不起。
時隔一年半。
2014 年春末,我看到了一條微博。
微博圖片上,一個清秀的姑娘站在一片白色的世界裡,她左手摟著一幅黑框照片,右手挽著一個男子的胳膊。
這是一家人的合影:妹妹、哥哥、天上的父親。 結束了,結束了,難過的日子都遠去吧。
大家依偎在一起,每個人都是微笑著的,好起來了,都好起來了。
…………
抱歉,故事的結局不是這樣的。
2014年4月19日,江南小雨,我點開了一條沒有文字只有圖片的微博。
圖片上她平靜地注視著鏡頭,左手摟著一幅黑框相片,右手是另一幅黑框相片。
碧海藍天白房子,微博發自聖託裡尼。
(八)
……不管是欠別人,還是欠自己,你曾欠下過多少個「對不起」?
時間無情第一,它才不在乎你是否還是一個孩子,你只要稍一耽擱、稍一猶豫,它立馬幫你決定故事的結局。
它會把你欠下的對不起,變成還不起。
又會把很多對不起,變成來不及。
一直到今天,我也不確定她最後是否跑贏了時間,那句「對不起」,是否來得及。
看完故事,使勁兒把眼淚框在眼眶裡。
我們大多數人,總有那麼一段關係中,我們是被寵壞的孩子,被寵壞的孩子總不知道責任為何物。代價跳出來時,如夢方醒。
就像故事的最後小松獅去世了,那個女主人放棄了自己曾經喜歡的寵物,但是松獅就算被拋棄,當它再次遇見主人的時候卻依然搖著尾巴,期待曾經的主人可以再次帶它回家。
疫情當下它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你最近多了些時間陪它們。
我們要珍愛生命,更要好好愛惜寵物,不要遺棄,養了就要照顧它們一輩子。
關於寵物你引起了什麼共鳴呢?留言給大家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