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禁慾系少女臉這種流行不知是什麼時候興起的，現在是被固化為所謂「直男審美」了。銀幕上的女主角，總要撲閃著小鹿般懵懂的眼睛，微張著仿佛她還不知如何善加使用的唇，並且身體格外受到地心引力的偏愛，總要去跌倒。
前一陣子《太子妃升職記》熱播，長得像很多女明星的「太子妃」張天愛也隨之小火了一把。也有人不看好她的發展，因為她長了一張「女二」的臉。過於美豔的、成熟的、風情萬種的臉蛋，對不起，只能演狐狸精、壞女人。
身為美豔壞狐狸精還能做女主角的戲（《聊齋》裡那種給落魄秀才賺錢做飯暖被窩的扶貧狐狸精不算），也就只有《封神榜》了。傅藝偉演過，因此還做過我童年的女神。
我童年迷戀妲己更甚於白娘子，覺得她活得自在快意，雖然最後給女媧娘娘背鍋了，那也比一直憋屈的白娘子強。更重要的是，她的衣服比白娘子多，比白娘子美。
可惜，就連《封神榜》，到了2006年的範冰冰版本，都給增加了個「清純版」，不肯讓她安安心心作妖。一會兒是狐狸精附體的妖媚妲己和紂王男歡女愛，一會兒是狐狸精離開的純情本體，和伯邑考大玩小清新初戀。
範冰冰絕對是當代中國女演員裡最眾望所歸的「狐狸精」。演美豔無雙、妖媚入骨，還有誰比她更合適呢？但她心裡估計不這麼想，不然不至於演個「洗白」版的妲己之後，自己當家作主還要演個更純潔無辜的「洗白版」武則天。
就算能露出胸部，《武媚娘傳奇》也是一部異常保守的劇，我說的是價值觀。在這裡，使武則天走上中國女性權力最高峰的，卻是傳統女性的美德：美貌、天真、善良。大寫的白蓮花，從頭純潔到尾，幹點壞事都是被逼無奈。男人們愛的就是她的聖母勁兒，也不知是誰沒斷奶。
這種解讀女政治家的傾向，不獨在瑪麗蘇專業戶範冰冰這裡，拍出過不少口碑劇的鄭曉龍，也格局堪憂。著名黃段子女政治家宣太后，在《羋月傳》裡成了「沒有野心」、「對權力漠然」、「羋月成為了太后，她的心是天下女人最苦的」（編劇兼導演老婆語）。
走開，你們這些骯髒的權力；走開，愛我愛得不要不要的男人們。誰在說黃段子，我可是這世上最純潔善良的女孩子，偏偏卻被這上天註定的命運推上了歷史的舞臺，寶寶心裡苦啊。
種種做作，不禁令人仰天長嘯，只想抓住導演編劇狂甩，問他：
女性難道不能天然就擁有野心嗎？她的欲望、奮鬥、心機，全要出自情非得已？而她本來的全部夢想，總不過是「嫁給這世上最好的男子」？
二
野心勃勃的女性的臉，明明也曾在中國銀幕上唱過主角的。那也是中國影視的黃金時代，一個青春時代。
仿佛世界新生伊始，萬物還沒有名字，人們提到的時候還需要用手指指點點，一切都勃發著生命力。《紅高粱》裡走出了鞏俐，《紅河谷》裡有寧靜，她們的臉上，有野心、有欲望，因生機勃勃而活色生香。其實哪怕到了第六代導演，賈樟柯鏡頭裡的趙濤，也是一張不安於室的面孔。
現在他們是都老了。導演老了，喜歡拍清純的少女了。女明星老了，演的都是太后級角色。
如果還要演年輕的女主角，舒淇踐行了一條與時俱進的轉型路：《玉蒲團》裡肆意操縱男男女女欲望的性感尤物，變成了《尋龍訣》裡念念有詞「如果你和一個男的上床了，等他聯繫你。假如再也沒有聯繫你，就忘了他吧」的怨婦。更有甚者，還變成了《剩者為王》裡被逼婚的大齡單身女青年，假模假式的獨立女性然而事實上一直很喪氣的最終主角光環被小鮮肉拯救。
如果說導演的疲態需要靠沒有欲望和心機的少女來聊以慰懷，那麼如何解釋觀眾對這樣作品的歡迎呢？事實上，女性是多麼熱愛這些傻白甜角色，只要看看那些以女性為創作和消費群體的文學網站就知道了。
也許只有經濟的疲態能解釋這種保守主義思潮的泛濫。不獨我們，這是全球性的衰退和全球性的保守，你看川普的在美國大選中激進的保守言論和強勁勢頭就知道了，美國人民一樣裹腳布纏身。
經濟學家在忙著預言衰退，普通人則焦慮於房價和股價，明天不再有無限可能，世界不再那麼令人著迷。
在男性這裡，因為自身力量和信心的不足，那些弱勢的、易駕馭的對象顯然更受歡迎；而在女性一方，隱藏自己的欲望，扮演甜蜜的可愛的小東西，似乎確鑿是一種更有效率的生存方式。
年輕人究竟是變的更開放還是更保守？其實可以商榷。起碼很多事實都在顯示，年輕人變得更世故了。
我的搭檔馬師傅，是一位比我老的青年。他說在他讀大學那個時候，幾乎沒有人會把當公務員作為職業首選，「那是最沒出息的人幹的事。」
到了我畢業時，考公都快成了畢業生的習慣動作，並且聽說延續至今。
而我讀大學時，極少女大學生以結婚為目的進入相親市場。現在，她們的父母和她們自己，都被上一代的「剩女」故事嚇破了膽，急著先下手為強。
前幾天，我閨蜜在傳媒大學吃飯，聽到鄰桌兩個學生交談。女孩子說，自己現在已經開始相親了，但苦於在相親市場上自己年紀太小，周圍都是些85、86的。而這一天，正是學生們鼓搗出來的女生節，
這個殘酷森林，把青春的生命力早早得馴化了。比起野心勃勃的臉，你最好長張歲月靜好的臉。再沒有可供徵伐的疆土，請安於這兩室一廳。
三
一張著名的、野心勃勃的面孔再次登上頭條，以勝利者的姿態。
在默多克與名模女友完婚開啟第四段婚姻後第3天，前妻鄧文迪手挽小她17歲的英俊男友到巴黎時裝周看秀。
鄧文迪新男友查理.西恩，現年30歲，他的父親是挪威人、母親是英國人，早年曾在英國著名的伊頓公學就讀，現為英國國內頂尖的小提琴演奏家，與索尼古典唱片公司籤有合約。據稱，西恩還是英國最年輕的大學教授。
大跌千萬人眼鏡，這女人又爬起來了，這次的男人還更棒。那些當年忙不迭寫下「鄧文迪越來越猙獰？人的容貌就是靈魂的樣子」的寫手，恐怕要再想說辭了。
說什麼成功女性目的性太強臉都變猙獰，灌什麼「幸福是女人最好的保養品」的雞湯。你都沒見過大風大浪，有什麼資格談歲月靜好？不過就是湊合過日子罷了。新小腳主義攜心靈雞湯之力，害人不淺。
「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這是很動人的情話。但依我看，「比起三千傻白甜，我卻愛你野心勃勃的臉 」，更令人動容，承認女性的獨立價值，承認女性也有野心、有欲望，並愛這樣的生命力。
其實，比男性更無法面對女性野心的，是女性。如果她想實現點什麼，通向她目標的從來不是一條筆直的道路。她不得不左顧右盼，越往前走，似乎失去的越多。
嫵媚精明如範冰冰，自拍照多是可愛清純如學齡稚子，頭上還要ps出兔耳那種。而以美貌借力上位、野心勃勃的田樸珺小姐，總喜歡強調些「素顏」啊「獨立」啊這些沒所謂的屁話。
我很喜歡羅振宇的一句話，就是「成大事者不糾結」。你看人家鄧文迪，認準目標，一條道跑到黑，難道不是很好很爽的一生嗎。
親愛的，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自己。祝你自由，祝你所求皆如願，祝你三八節快樂（遲到的……出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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