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芒果,初夏的荔枝,緊接著龍眼、紅毛丹又來了,進入秋天,百香果、火龍果飄香,哪怕是隆冬時節,海南的哈密瓜、西瓜也能不斷上市,更有那一年四季都可見到的標誌性的椰子。海南島,滿足了全國人民對於熱帶水果的想像。
時光回溯到兩三百年前,當時的海南居民恐怕都沒有見過如今常見的很多水果。如現在聞名全國的海南芒果,在清代中期以前的海南史志中都未見有記載,菠蘿在海南的記載也不早於清道光年間,而紅毛丹、蓮霧、火龍果等水果傳入更是近代的事。
那古代海南人靠什麼水果消夏呢?除了大家所熟知的荔枝,原產於海南或較早傳入海南的水果還有龍眼、椰子、波羅蜜和楊桃等等。千百年來,這些水果滿足了海南先民的味蕾,它們的形象也融入於古人的文字之中,我們可以從卷帙浩繁的史料中找出一些詩詞,一窺其中風採。
荔枝圖。(毛迪)
波羅蜜 海外碩果落瓊筵
未進庭院,先見一株高大樹木在門前,抬頭望去,一個個碩大如冬瓜的波羅蜜掛在枝頭,這是海南鄉村常見的情景。許多成長於海南鄉村的人,總是難忘童年那株高大的波羅蜜樹。
單單從字音上看,波羅蜜這個名字也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這是舶來品,但究竟何時傳入海南卻難探究竟。明代海南著名詩人王佐(字汝學)在《波羅蜜》一詩中寫道:
碩果何年海外傳,香分龍腦落瓊筵。
中原不識此滋味,空看唐人異木篇。
波羅蜜。(陳永鏘)
王佐詩作中所見土產不少,但大多是日常可見的,如椰子、檳榔等,可見明代之時波羅蜜在海南已經分布很廣,傳入時間應該也不短,而且當時的海南人對波羅蜜的吃法發掘得也很全面,王佐另一首詩為證:
《波羅蜜》(節選)
霜刀分黃金,入口來聚首。
老稚各滿量,棄核收升鬥。
濯香炒其核,比慄猶可口。
下惠食飴美,思以養黃耇。
「霜刀分黃金,入口來聚首。」這一句的描寫形象生動,這也是一般波羅蜜的吃法。「濯香炒其核,比慄猶可口。」將波羅蜜的核清洗乾淨放入鍋中炒,其味道比炒慄子還要可口。
明代正德《瓊臺志》記載,臨高地區的波羅蜜因品質優良,常常作為貢品進獻京城,但因勞民傷財,明英宗即位後隨即禁止。
南宋詩人方信孺在《波羅蜜果》一詩中寫道:
累累圓實大於瓜,想見移根博望槎。
三百餘篇誰識此,世間寧復有張華。
漢代出使西域的張騫曾封博望侯,「博望槎」則指傳說中張騫至天宮所乘的舟楫,這裡是將波羅蜜傳入中國的根源追溯到張騫。《隋書南蠻傳》最早記載了波羅蜜,所以波羅蜜不一定是張騫所處時代傳入,但張騫的「鑿空」之舉無疑為原產於印度等地的水果傳入奠定了基礎。
《唐大和上東徵傳》記載,唐代鑑真和尚第5次東渡日本,遇颱風漂流到振州(今三亞),獲救後,從本島南端振州取道到島北,途中見到過波羅蜜,「彼處珍異口味……又有波羅捺樹,(果)大如冬瓜,樹似檳楂。」這裡的波羅捺樹即波羅蜜樹。
龍眼。(方君璧)
龍眼 何緣喚作荔枝奴
龍眼,殼青黃色,形如彈丸,剝開殼,圓溜溜的果肉瑩潤如玉。
如此瑩瑩動人的水果,古人卻給龍眼取了另一個名字——荔奴或荔枝奴,鹹豐《瓊山縣誌》中記載:「荔枝過則龍眼熟,故謂之『茘奴』,言常隨其後也。」還有說得更直接一些的:「言色味不敢與荔枝儕匹,或曰,荔枝過後,龍眼始熟,故名。」
除了成熟的時間緊隨其後,龍眼自身也和荔枝有太多相似之處,一樣擁有晶瑩剔透的果肉,一樣的甜潤。難怪古人們總把它們聯繫在一起。兩宋之際抗金名臣李綱曾被貶海南,雖然他只待了三天,但也對南方的水果印象深刻。他寫過一首《即事》:
荔枝紅紫已交加,龍眼新來又著花。
便欲謀居不須去,咀冰嚼雪過年華。
龍眼。(鄭楓林)
對龍眼的喜愛,讓古代文人騷客不吝在詩詞中對它讚美,明代文人王象晉也是著名的農學家,對水果的點評應該說是專業的,他在《龍眼》一詩中寫道:
何緣喚作荔枝奴,豔冶丰姿百果無。
琬液醇和羞沆瀣,金丸玓瓅賽璣珠。
好將姑射仙人產,供作瑤池王母需。
應共荔丹稱伯仲,況兼益智策勳殊。
在王象晉看來,龍眼和荔枝至少也是伯仲之間。還有許多人為「荔奴」這個稱呼替龍眼抱不平,清代吳玉麟也曾寫過一首《龍眼》,直言「未許荔稱奴」,似要為龍眼正名。
黃裡裹冰膚,累累若貫珠。
誰將龍刮目,未許荔稱奴。
益智神能健,清心暑可驅。
更憐嘉樹蔭,霜雪總無殊。
宋代謫瓊名臣李光所作的一首詩,將龍眼比作珍珠,暗示龍眼的珍貴。
《文昌陳令寄龍眼甚富》
不羨蒲萄馬乳寒,品流須著荔支間。
幽人頓覺空囊富,合浦明珠一夜還。
這首詩先說嘗龍眼的滋味,與葡萄、荔枝比較,接著說它的形狀如同大粒的珍珠。李光此時已被貶多年,囊中羞澀,如今陳縣令寄來這麼多龍眼給他,讓他自覺像得了很多珍珠,一下子富裕了起來,這整首詩幽默風趣,值得玩味。
《碩果纍纍》。 (陳德雄)
椰子 醉來笑吸瓊漿味
椰風海韻是許多遊客對海南的最直觀印象,椰子也是海南的一個靚麗名片。椰子樹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在海南已無法考證,但椰子的形象確實很早就出現在了古人的詩文當中。
陳良秋《中國椰子史略》一文介紹,中國最早提及椰子的文獻是西漢司馬相如的《上林賦》,其中寫道「沙棠櫟櫧,華楓枰櫨,留落胥邪,仁頻並閭……」胥邪即是椰子。唐代沈佺期也有詩詠椰子樹
《椰子樹》
日南椰子樹,香嫋出風塵。
叢生調木首,圓實檳榔身。
玉房九霄露,碧葉四時春。
不及塗林果,移根隨漢臣。
這首詩風格清新自然,用語雋秀,形象生動地描寫了椰子樹出塵的風姿與仙露佳品一樣的果實。末聯悲嘆椰子樹如此好的一棵樹,卻無法栽植朝廷所在之地,實為自況滿腹才華卻得不到朝廷的賞識,表達了詩人被流貶後的苦悶心境。
到了宋代,椰子又有了另一層的意象供文人們使用。先看愛國詩人陸遊所寫的一首詩:
《晚過保福》
堂靜僧閒普請疏,爐紅氈暖放參餘。
蓮花池上容投社,椰子身中悔著書。
茶試趙坡如潑乳,芋來犀浦可專車。
放翁一飽真無事,擬伴園頭日把鉏。
為何會有「椰子身中悔著書」的說法?這來源於一個佛學典故,唐朝江州刺史李渤曾問智常禪師:「經書中所講的『須彌山容納芥子』,對此我沒有異議,但是『芥子容納須彌山』一語,該不會是虛妄之談吧?」
智常禪師微微一笑,反問道:「人家說你『讀書破萬卷』,是真的嗎?」李渤說是。智常禪師於是說:「摩頂至踵如椰子大,萬卷書向何處著(附著)!」李渤有所醒悟,不由地點頭。於是後來就用「椰子身」比喻人身微小。
陸遊這裡所說的「椰子身中悔著書。」也有點「人生識字憂患始」的意味,如果不是讀了那麼多聖賢書,何以要以小小的身軀擔起偌大的家國責任,而不是做個「一飽真無事」的「放翁」?
到了明代,海南文化前所未有地昌盛,不少本土的文人雅士寫下不少詠椰詩,最為出名的屬丘濬寫過的《椰林挺秀》:
千樹榔椰食素封,穹林遙望碧重重。
騰空直上龍腰細,映日輕搖鳳尾松。
山雨來時青靄合,火雲張處翠蔭濃,
醉來笑吸瓊漿味,不數仙家五粒松。
楊桃。(王影)
楊桃 黃金顏色五花開
楊桃,也稱洋桃或陽桃,別名五稜子或五斂子。在清代鹹豐《瓊山縣誌》中記載,「洋桃,種自大洋來,有甜、酸二種,樹高二三丈,花紅色,實五瓣,然亦有六瓣、七瓣者。始產閩中,今瓊地亦處處有之。」
楊桃因為有五條稜,所以被稱為五稜子,這個稱呼大文豪蘇東坡就曾用過。他曾在《次韻正輔同遊白水山》(節選)一詩中寫道:
糖霜不待蜀客寄,荔支莫信閩人誇。
恣傾白蜜收五稜,細劚黃土栽三椏。
這段記述中也明確說了楊桃是海外舶來,而且國內也是從福建等地傳來,楊桃自古便是福建的特產之一。寫楊桃之詩較為著名的還有南宋愛國詩人辛棄疾,他圍繞楊桃的特點展開了描敘。
《臨江仙·和葉仲洽賦羊桃》
憶醉三山芳樹下,幾曾風韻忘懷。黃金顏色五花開,味如盧橘熟。貴似荔枝來。
聞道商山餘四老,橘中自釀秋醅。試呼名品細推排。重重香腑臟,偏殢聖賢杯。
開頭二句寫產地,但辛棄疾是採用了追憶的方式,追憶他在三山(今福州)的芳樹下,飲美酒品楊桃。辛棄疾描述楊桃味微酸,如成熟的盧橘,味道絕美,更盛譽其身價之名貴,和荔枝不相上下。
其實楊桃傳入海南也很早,現存最早的海南地方志正德《瓊臺志》就對其有記載。明代海南名士鍾芳曾有詩詠楊桃花,這首《楊桃花》寫出了在幽僻之處獨自綻放的楊桃花,仿佛是詩人的自喻。
《楊桃花》
花發纏交碧玉枝,疏風時復露胭脂。
莫緣幽僻輕顏色,穠綠深藏亦一奇。
清代屈大均所著的《廣東新語》中還有記述,楊桃「以糯米水澆則甜,名糯羊桃。廣人以為蔬,能闢嵐瘴之毒。中蠱者,搗自然汁飲,毒即吐出。脯之,或白蜜漬之,持至北方,不能水土與瘧者。皆可治。」這裡寫出了楊桃的不少民間妙用,在醫學不發達的古代及偏遠的海南,楊桃的作用可能早已超出了水果的範疇。
食柑
宋 蘇軾
一雙羅帕未分珍,林下先嘗愧逐臣。
露葉霜枝剪寒碧,金盤玉指破芳辛。
清泉蔌蔌先流齒,香霧霏霏欲噀人。
坐客殷勤為收子,千奴一掬奈吾貧。
送李方水掌教臨皋
明 何絳
一官雖遠未為貧,海漆花開島上春。
教罷諸生酌椰酒,籧篨布地引兒嚬。
(註:桃金孃古代稱倒捻子,曾被蘇軾改稱海漆)
食餘甘
明 王佐
甘隨苦後知何似?不獨餘甘橄欖同。
版築巖間商輔相,釣漁城下漢英雄。
橄欖
宋 蘇軾
紛紛青子落紅鹽,正味森森苦且嚴。
待得微甘回齒頰,已輸崖蜜十分甜。
詠荔枝
明 丘濬
世間珍果更無加,玉雪肌膚罩絳紗。
一種天然好滋味,可憐生處是天涯。
(本版照片均為資料圖)
原標題:瓊地珍果賦華章
【來源:南海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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