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寫的不都是奇葩。
朵兒用五年時間愛著她的上司。
朵兒調到了新單位,報到的那天一屋子的人,她進去的時候,有人正好欠了欠身,那個欠身太像一個歡迎,朵兒就對那人笑了笑,那人也笑了,真好看啊。朵兒的心裡就多了一個笑。
人介紹說,這是你的經理,那人站起來,哦哦哦哦,真高,那人低頭看著朵兒,笑嘻嘻的,朵兒臉紅了。旁邊有人說,這小姑娘真老實。
倆人對桌,經理說,你叫師父就好。朵兒點點頭。師父給了朵兒一些碎活兒做,下班的時候,他說,小嫚,走吧。朵兒就紅著臉收拾東西,跟著他下樓。
倆人正好一路,就一起去坐公車。師父說,你往後走吧,我投錢。朵兒往後走,師父在找零錢,他們之間隔了很多人,朵兒默默站著。她看一眼師父,他遠遠點了點頭,她又臉紅了,在人群裡倆人有了呼應一般。
走了兩站,朵兒覺得身邊不對,有個男人在旁邊蹭啊蹭的,可是,車很擠,她只能挪一點點,她覺得窘,左右不得。就這麼捱了一站路,旁邊的男人動作更大膽了,朵兒正在無助的時候感到被人拽了一下,一抬頭,師父說,小嫚,來,這邊寬敞。
朵兒就站在他身邊,高高個子,他的陰影投射她的臉上,她偷偷瞥他,他只是在狠狠瞪著那個公車色狼。等她的臉不再紅,才轉過頭來說,你啊,明天有幾個事兒要做。朵兒就點頭,記在心裡。
朵兒愛上了他。
可是,師父有未婚妻,那女子曾經來等他一起下班回家,也笑眯眯的,朵兒在心裡讚嘆,不敢讓自己當回事,很乖地叫師母。
師母經常送朵兒吃的用的,託師父帶給她,一個女子在異地生活不易,東西很好,朵兒很喜歡。她只想默默地喜歡師父,每天打扮得很好看再上班去。師父說什麼好吃,她就會學著做,中午帶飯的時候故意多帶一點,給師父嘗嘗。
師母很快懷孕了,師父喜形於色。四個月之後師母過馬路,被車蹭了一下,已經成形的兒子沒了。師父臉色很差,不愛說話,朵兒默默給他倒茶,兩人好幾天不說話。朵兒會不時抬頭看看他,有時候他會輕輕笑一下,搖搖頭。
轉過一天,朵兒出去辦事,回到辦公室,在門外聽到裡面有聲音,她輕輕地開門,發現師父在悄悄地哭,他一見朵兒,沒立刻整理,只是別過了頭,朵兒悄悄地退了出去。十分鐘之後,她又回到辦公室,也不說話,紅著臉坐了下來。
一年之後師母再次懷孕,師父忙前忙後。朵兒為師母高興。師父說,朵兒你好好學,你有靈氣。朵兒說,好。她就沒事看書,考職稱。師父說,你該找個對象了吧?朵兒說,等我考出來再說吧。
朵兒什麼都不著急。
朵兒果然考出來了。師父很高興,說,你行啊!比師父我當年厲害。師父還主動申請給朵兒加了一級工資。朵兒很感謝師父,加倍好好幹活,不讓師父操心。
平淡的日子沒什麼好說,每天對朵兒來說都是節日,那個人就是她的理想。可是她總要嫁人啊,於是她也開始嘗試和人接觸。
朵兒覺得有個年輕人不錯,倆人開始相處,那段時間朵兒也挺高興的,一次那小夥來接朵兒下班,被同事看到說,咦,乍一看怎麼那麼像你師父呢?朵兒再一看,明白了。朵兒心裡有些失落。
也是抱著一腔希望去相處的,可那小夥兒劈腿,朵兒受了很大的傷,沒精打採去上班。到了中午吃飯,突然有人輕輕拍她的肩膀,她渾身一震,抬頭看時,看到了一雙眼,他說,你以前多好啊,怎麼這麼不要好了?
師父說完就走了。朵兒琢磨了很久,又開始化妝、打扮,每天神採奕奕的,誰看著都說精神。
沒多久,師父辭職了。臨走之前,他把他的一攤活兒交給了朵兒,他說你好好幹啊。朵兒說,一起吃飯送別吧,師父說,不用,你嫂子在家等我呢。
師父辭職之後去了一家大公司,不久就外派去了外地。
師父走後,不喝茶的朵兒開始喝茶,喝的就是師父最喜歡的那款。每天忙完了她會衝上一杯看看窗外,就像他的習慣那樣。
她坐在師父之前的座位上,坐他坐過的椅子用他用過的抽屜。新來的小女孩有些笨,朵兒就像師父那樣用心教她,不知不覺間,她把自己當成了他,仿佛這樣她就可以貼近心裡的那個人。
朵兒有時候給他發個簡訊,無非問問「師父節日快樂!」,師父回「快樂,你也快樂。」
僅此而已。
那年冬天出年報,朵兒很心虛,因為第一次牽頭,她覺得心沒底。有天夜裡突然有人敲門,朵兒嚇個半死不敢動彈。半天她聽到門外有人說,小嫚,是我。
是師父。
師父進門扔了一個麵包給朵兒,朵兒讓座,他擺擺手,搬過了帳本坐在一邊。朵兒就像極夜的人看到了曙光,一邊吃一邊給師父泡茶。師父抿了一口茶,抬頭看了看朵兒,低頭繼續幹活。
做好了報表,師父送朵兒回家。朵兒上樓撥通了師父的電話,她看到樓下車裡手機亮光閃,映著師父的臉。他拿著手機在等她打過來呢。
他接電話真快,朵兒說師父謝謝你。他說,客氣什麼,睡吧,我走了。
他就走了。
過了段時間,朵兒出差去他的那座城市,怯生生地,她打了個電話給他,她說師父我來出差。他很高興,笑得哈哈的,說,別操心啦,住處我來安排。
他們在酒店樓下見了個面,師父說,小嫚長大了。朵兒臉紅,低頭笑。
小嫚你還沒對象嗎?
朵兒點點頭。
你哪天回去?
周五下午吧。
小嫚你周六回去吧,我開車,咱一起。
周五晚上,朵兒處理了所有事情在街上走,大家跟自己毫不相干。這個城市存在的意義僅僅是他在這裡。
朵兒平靜的吃了飯,回到賓館處理郵件,喝著茶看電視,十二點,簡訊響了,是師父。
生日快樂!
他記得,他竟然記得。
朵兒笑了又哭了,把手機放在枕邊睡下,再打開,確定那條簡訊還在,睡了。
高速路上,朵兒還是找不到該說什麼,她只是看著窗外,重複的樹,就像她在之後重複的每一天。
暌違兩年,每天都是思念,她還存著他的一張照片,在運動會上,她偷偷拍的。他在跳遠,身姿真正!
無數次,朵兒想見他,想告訴他。可是,又說不出。她也曾暢想怎樣重逢怎樣表白,可是,真見了面,她還是一樣緊張而沉默。
夜裡,透明的無聲的火焰一次次肆虐朵兒的心,她又在白天醒來做那個習慣了的自己。她畢竟幸福於和他共處的幾千個日子,他經由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造就了一個她。
他開車,一邊聽音樂,他淡淡的說,小嫚,你呀,眼光別太高啊,師父說話你要聽,你啊……朵兒突然脫口而出:「我喜歡你。」
話一出口,朵兒自己先臉紅,恨不得立刻插翅膀飛出去,她悔得要死,手心出汗。
可是師父連臉色連語氣都沒變,還是淡淡的說:「我知道。」
之後師父說了什麼,都不重要,只是,朵兒心裡那塊雲突然散了,她感到自己等了五年其實就為了一句話。
她努力她更美她千裡奔徙,就是為了這句話。
陽光從車窗照進來,車裡暖暖的,她仿佛回到了兩人共事的那些下午,他們在窗口喝茶看人看車,屋裡有師父寫字的沙沙聲。
朵兒就這樣靠在車窗邊睡著了。
朵兒到家,師父說你嫂子在家等我吃飯呢,有空來家玩。朵兒說,好啊。
師父上車,搖下車窗,跟朵兒笑著說:「走了!」
之後,朵兒就好像突然平復了,她認真和人談戀愛,好好工作,就像我們身邊熟悉的那些溫暖的努力的人。她結婚的時候師父沒來,託人帶來一個紅包,很沉,老公說,你師父這人真不錯。
朵兒捧著紅包,半天說了句:「是啊。」
感謝青年藝術家劉玥涵為本文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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