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家長盲目追捧，毫無科學依據、違背基本教育常識的「全腦培訓」就會繼續招搖過市。
撰 文 | 靳衛星
穿著統一服裝的孩子們，快速地翻動著手上的書本。一個的聲音響起，「撥起來」、「先不要感知」、「書撥到一半放到額頭上，在這本書裡暢遊一下」、「感受一下你進入到這本書的感覺」。
這是去年紅極一時的量子力學波動速讀的授課現場，網友戲稱「2019年最瞎智商稅」，卻仍吸引了不少家長趨之若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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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皇帝的新衣」，網友稱，「不像在看書，倒像是在扇風。」可培訓機構的負責人卻煞有介事地用物理學詞彙來解釋其背後的「科學依據」。
「這是物理學的量子糾纏，還有光的粒波二象性，因為這個很專業，所以我們不太跟家長說。」一位負責人在接受採訪時如是表示，說話間露出連自己都難以相信的尷尬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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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1月中旬，教育部通報了「量子波動速讀」相關培訓機構的處理結果，5家機構或被約談或被取締關停。
監管控制了亂象的出現頻次，卻無法完全抑制這類現象的滋生。今年暑期以來，仍然有不少機構打著「全腦開發」的旗號繼續在教育市場上招搖，也仍有不少家長追捧。
「全腦開發」教育亂象
一、「七天成詩人，蒙眼能辯色」，課程竟是打坐冥想和蹲馬步
早在2017年，主打「腦開發」的上海「腦立方」（以下簡稱「腦立方」）就被曝存在虛假宣傳。後被監管部門勒令關停，並賠付家長所有費用。
據悉，「腦立方」總部位於內蒙古，企業註冊名為「內蒙古腦立方全腦應用訓練中心股份有限公司」，註冊日期為2014年10月。其在上海共設12家分公司，全國有120多個教學點，未在地方教育行政部門備案。
2018年，「腦立方」又出現在浙江樂清市。在樂清腦立方的宣講會上，銷售顧問稱，通過一系列全腦開發課程，可以提高孩子的記憶力和思維邏輯能力，甚至可以「七天成詩人，蒙眼能辯色」。聽過宣講會的家長在接受中國之聲的採訪時回憶：「他說把你的大腦右腦思維給你開發出來，左腦思維開發出來了，左右腦平衡了，反正你記憶力好了，自然而然地成績就上來了。」
家長花費6.8萬元給孩子報名，卻發現，「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孩子成績不但沒有提高，反而有所下降。」更不可思議的是，培訓上課的內容竟然是打坐冥想和蹲馬步，甚至還要求學生回到學校的時候將硬幣放在額頭上冥想。「說實話我是覺得有點太玄乎了，學個千字文都要三萬多，然後在那裡每天蹲馬步，半個小時，我一直都搞不清楚，寫字跟蹲馬步有什麼關係。」
之後30多名家長組成了退費維權群，要求退還的培訓費共計200多萬。當地市場監管部門介入調查，之後該機構被關停。
在「腦立方」被關停之後，這個魚龍混雜的市場並沒有變得更好，更多的培訓機構進入「全腦開發」行業。額頭「吸」鐵勺、聽音頻提升大腦、蒙眼辨色、看掌紋測天賦……這些看起來毫無科學依據的「超能力」都借著「全腦開發」的噱頭，遍地開花。
二、戴上腦波耳機聽音頻，即可提高注意力和記憶力？
除了培訓機構，很多產品也盯上了全腦開發。
2019年6月，市場上出現一款售價6980元，名為超睿智學的智能學習耳機。這款耳機在廣告中宣稱，孩子每天在睡眠狀態下聽50分鐘耳機內置音頻，就能夠提高開發大腦潛能。
「耳機中植入的我們公司專利的腦波音頻，用共鳴共振的原理，讓大腦處於一個趨向於完美的腦波波段。」其工作人員宣傳稱，使用耳機的最佳時間是早上起床前50分鐘，家長給孩子戴上耳機，讓孩子接著睡就行，不影響孩子的正常作息。如果讓孩子在清醒的時候聽，狀態好的孩子就會睡上一覺，這樣效果更好。「在學校30分鐘學會的內容，用了耳機以後，孩子兩三分鐘就能理解吸收。」
「人的大腦有四個波段，孩子現在接觸的電子產品比較多，導致這四個腦波紊亂，糾纏到一塊兒了，因此現在的孩子沒法好好聽老師講課。」該機構負責代理培訓的人在接受媒體記者採訪時表示，「有了這種音頻，不在乎老師教的好壞，也不用特別的技術和方法，只要孩子聽了，就有提升。」
但實際上這種腦波音頻開發大腦潛能的說法沒有任何科學依據，甚至是帶有目的的曲解。中科院心理所附屬北京中科青雲實驗學校副校長周德文曾指出，聽任何音樂都會阻斷當前的認知加工，腦電波自然就會發生變化。只要你調勻呼吸、安靜下來，你的脈搏、血壓都會變化，你的腦電測試的結果也會有變化。
三、培訓兩天即可「蒙眼識字，過目不忘」，學費要交1.9萬元
上述案例並不只是發生在過去，時至今日，這類騙局依然大行其道。今年8月，暑期在即，山西多地出現類似的培訓機構，打著「全腦開發」的旗號在招搖過市，家長趨之若鶩。
據新華社記者報導，該機構在太原，機構名稱為「道蒙開智」。該機構聲稱，其課程基於量子力學理論，能讓孩子「蒙眼識字、過目不忘」。機構負責人介紹，潛能開發就是要開發孩子的「超感知力」。「孩子的超感知力是存在的，需要大腦極度專注時，才能激發出來。經過開發的孩子，能做到蒙住眼睛，通過用手摸、耳朵聽、鼻子聞，就能感知到顏色、漢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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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鯨教育記者在天眼查發現，以「道蒙開智」為公司名稱的共有17家，其中上文提到的兩家位於太原在8月還在營業的「道蒙開智」，事實上均於今年1月16日已被註銷。
就是在今年1月16日這一天，教育部通報了「量子波動速讀」相關培訓機構的處理結果，5家機構被約談或取締關停。
被通報的5家開展「量子波動速讀」「全腦培訓」的機構，有兩家既沒有辦學許可證，又沒有營業執照，屬於「無證無照」經營；有3家則沒有辦學許可證，屬於「有照無證」超出經營範圍開展培訓業務。這表明，這5家機構均為非法經營。而在被監管部門取締後，這些機構則常常會換一個地方「重出江湖」。
來源|教育部官網
值得一提的是，大連的「道蒙開智」的工商信息依然是在業狀態。網頁搜索「道蒙開智」，很容易就搜索到了大連「道蒙開智」的網站，Banner顯示「致力全腦開發，開啟天賦智慧」。點進具體的課程產品，依然可以找到一些「神乎其神」的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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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企業介紹一欄中，機構介紹「於2011年創立，目前已在全國開設50餘家分校。創始人方海濤先生為中國大腦分析師、最強大腦超級記憶訓練導師。」但藍鯨教育記者並未搜索到方海濤的任何履歷。
來源|該機構官網
藍鯨教育記者以家長的身份諮詢「閃電閱讀」培訓時，自稱大連「道蒙開智」的徐老師表示：「我們的課程是通過雷達掃描的方式讓孩子讀書讀得特別快，我們沒有試聽課，但可以保證能夠達到這樣的效果。」當記者問到雷達掃描的方式是如何運作的，對方答道，「其實就是眼球眼肌的訓練。通過訓練的方式來讓你的視覺寬度變得更寬。越多練的話，效果肯定越好。」
徐老師表示，「閃電閱讀」的培訓費用為17660元，包括一整天的集中開發，和36個課時、每個課時1.5小時的後續維護。
天眼查顯示，和「道蒙開智」一樣，打著「全腦開發」、「右腦開發」、「腦力波技術激發潛能」等旗號做教育培訓的機構仍然在業的多達92家。
教育焦慮下的「神童情結」
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向藍鯨教育記者表示，對於「全腦開發」、「右腦培訓」等「神奇培訓」，媒體的曝光，監管部門的治理，總跟不上家長追捧的步伐。而只要有盲目追捧的家長在，毫無科學依據，違背基本教育常識的「全腦培訓」就會招搖過市。因此，加強對家長的家庭教育指導，做到家庭教育指導「全覆蓋」，讓所有家長有基本教育常識和識別教育培訓的能力，才是杜絕這類偽科學教育培訓的關鍵所在。
熊丙奇進一步表示，「全腦開發」等培訓，基本都無合法的培訓資質，要麼有照無證，要麼無照無證。對於這類機構，僅僅加大監管力度是很難根治的。因為家長在選擇時，輕信鼓吹，不看資質，這就給這類培訓地下經營的空間。在被媒體曝光後，監管部門會查處、取締，而經營人員會轉戰其他地方，這就是近年來「全腦開發」每過一段時間就進入公眾視野，成為「熱點」的原因。
對此，有人感到困惑，媒體一而再再而三地報導「全腦開發」等培訓沒有科學依據，稍有教育常識者，也應該清楚「蒙眼識字」，「開天眼」是不可能的，可為何還有家長會追捧？
熊丙奇指出，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這些家長很少看媒體的報導，也根本不清楚「全腦開發」、「右腦培訓」已經「臭大街」——近年來「全腦開發」、「右腦培訓」也走「下沉」路線，去三四線，甚至五線城市，利用當地家長對取締「全腦開發」、「右腦培訓」等報導的不知情，繼續編造神奇培訓故事，蠱惑家長。而即便有家長對此有懷疑，培訓者也會以這是先進的培訓理念，常人搞不懂為由，來強調其特異功能，這也是其能收天價的原因。
因此，只有對這類培訓的「需求端」進行治理，才能有實際效果。具體而言，就必須加強對所有家長的家庭教育指導，讓家長有明辨是非的基本能力。2015年，教育部發布的《關於加強家庭教育工作的指導意見》要求，各地教育部門和中小學幼兒園要配合婦聯、關工委等相關組織，在隊伍、場所、教學計劃、活動開展等方面給予協助，共同辦好家長學校。要建立家庭教育社區支持體系。各地教育部門和中小學幼兒園要與相關部門密切配合，推動建立街道、社區（村）家庭教育指導機構，利用節假日和業餘時間開展工作，每年至少組織2次家庭教育指導和2次家庭教育實踐活動，將街道、社區（村）家庭教育指導服務納入社區教育體系。
如果能落實意見的要求，那麼，所有家長已經被家庭教育指導「全覆蓋」，家長們也應該了解「全腦開發」、「右腦培訓」這類培訓就是騙人的把戲。從「全腦開發」培訓招搖過市的現實看，這一意見的切實落實還有待提高，不少家長並沒有被家庭教育指導覆蓋，沒有科學的育兒理念，也就容易在機構的焦慮營銷攻勢下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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