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菜滷蛋,是在市郊金山一家農莊的餐桌上。上菜之前,人手一隻菜滷蛋,一邊剝著細碎的蛋殼,一邊漫不經心地聊著天,自在而滿足。
一隻只圓滾滾的菜滷蛋,裝在盤中時最為誘人,它們的個頭比茶葉蛋要大,外殼顏色也是浸過汁液的青綠色,散發出幽幽的鹹香味。剝好後,咬一口,有人情不自禁讚嘆「嗯,好吃」,接著,便很快將一隻菜滷蛋消滅了。
顧名思義,菜滷蛋是用醃鹹菜產生的菜滷燒出來的,與茶葉蛋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滬郊鄉下的菜滷蛋,既可用鴨蛋作原料,也可以用雞蛋燒制,而筆者見到的還是鴨蛋居多。在吃法上,熱的香氣濃鬱,令人胃口大開,而冷的冰涼入味,值得細細品嘗。
據說,正宗的菜滷蛋,並不是一年四季都可吃到,只在春天醃菜心時,當地農家才會燒制。
在筆者看來,燒制菜滷蛋,應該是一項神奇的農家發明。將新鮮的雪菜或菜心,通過晾曬、上鹽、揉搓、發酵、等待,最終壓製出一瓶瓶色澤好看的鹹菜,其實是將天地之間孕育的精華之氣,轉變成了一種獨特的鮮美之味……它不僅藏身於鹹菜裡,更多潛入到了菜滷之中。
市郊農家燒制菜滷蛋,將原本要丟棄的菜滷變廢為寶,在燒制的過程中,提煉出那精華之味,使之凝聚到菜滷蛋中,從而讓我們品嘗到了奇特的鹹香美味。
後來,再到這家農莊,筆者點的第一道菜,就是菜滷蛋。可惜,服務員回說「賣完了」。於是,菜滷蛋就成了一種念想。
直到後來,在好友唐媽的微信文字裡再次遇到了它:「雨天,午後,一邊聽著音樂,一邊看書,爐上煮著一鍋菜滷蛋,房間裡飄散著香氣……」我立馬吞了一口口水,「搭訕」唐媽:「原來你會煮菜滷蛋啊?我最喜歡吃了……」
後來,幸福而「無恥」地,一次次吃到了唐媽親手煮的菜滷蛋。有一回,提前一天告知唐媽,我又要去金山採訪,第二天,唐媽匆匆趕來碰頭,從車裡拎出了打包好的幾盒菜滷蛋,是她前一天晚上「緊急」燒出來的。
期間,我曾多次對唐媽提出,希望能寫一寫菜滷蛋,最好是親眼看看鄉下老人怎麼燒菜滷蛋。春節前,終於如願——
唐媽開著車,狂野地行駛在鄉間道路上,而我興奮地跟在其後。在穿過一個個鄉村、一塊塊農田之後,她把車停在了一塊農田邊,帶著我步行前往亭林鎮新港村,村口的一棟農家小樓,便是她小阿姨(其婆婆的妹妹)家。
56歲的小阿姨,是唐媽眼中的家族烹飪好手,燒制出來的菜滷蛋格外好吃。而唐媽的手藝,就是跟這些長輩學來的,自認為還學得不夠好。
幾天前,聽說有記者要來,小阿姨十分為難,因為家中並無剩餘菜滷,沒有菜滷,也就無法燒制菜滷蛋。之後,唐媽幾經打聽,得知自己的婆婆唐奶奶家還有兩瓶菜滷,溝通之後,唐奶奶同意「讓」出一瓶菜滷給妹妹,剩餘一瓶則要留著到過年時燒菜滷蛋,給兒孫們作當家菜。
一進入小阿姨家的堂屋,筆者就聞到了一股濃鬱的菜滷蛋的香氣。原來,小阿姨一早7點就去姐姐家取了菜滷,到家後,花了3個多小時,終於把一鍋菜滷蛋煮好了。筆者到來前,她7歲的小孫女已經迫不及待地品嘗了一隻熱乎乎的菜滷蛋。
進入廚房,揭開鍋蓋,一鍋誘人的菜滷蛋呈現在眼前,香氣撲鼻。認真請教菜滷蛋的做法,小阿姨說得輕描淡寫,認為並沒什麼技巧。再三詢問,記錄如下——
首先,取40隻散養的鴨蛋,洗乾淨,放大半鍋清水,煮熟;
然後,將煮熟的鴨蛋一一敲碎,再倒入一瓶菜滷,放入八角、香葉,燒煮一小時,之後停火燜一小時;
之後,再燒煮一小時,燜一小時,如此,再反覆一次,直到菜滷快燒乾了,菜滷蛋也就好吃了……
對於金山農家來說,春天是燒菜滷蛋的最好季節。因為,春天是醃製菜心的時候,新鮮菜滷拿來燒菜滷蛋,味道最好。當然,冬天醃雪菜之後,有的人家也會趁機燒一鍋菜滷蛋,供小輩們解饞。如今,也有人家會保留著一瓶瓶陳年菜滷,年中要是有小輩想吃菜滷蛋了,可以隨時拿出來燒。
小阿姨說,其實,在自己小時候,吃菜滷蛋還是一件奢侈的事,因為那時家中雞蛋、鴨蛋很稀少,根本不夠拿來燒一鍋菜滷蛋。後來,嫁到新港村,婆婆家養了許多雞鴨,雞蛋鴨蛋多了,才常能吃到菜滷蛋。
那時候,農家做菜滷蛋,還有個鄉土燒法,那就是盛在罐子裡,埋入土灶的灶膛柴火中,讓燒飯之後的餘火慢慢加熱,如此小火煨出的菜滷蛋,別有一番風味。
燒制菜滷蛋,最好選用散養的鴨蛋或雞蛋,才能燒出最好的味道。小阿姨家門前有一條小河,她家在河邊養了一群鴨子,所以,她家燒制菜滷蛋都是自家產的鴨蛋。不過,這一次,因為家中積餘的鴨蛋並不太多,所以,她便向鄰居阿姨家借了一些鴨蛋,說是等自家鴨子生下後,再還給隔壁鄰居。
採訪結束,小阿姨不僅給筆者打包了兩盒菜滷蛋,還熱情地送了自家種的青菜、自家醃的鹹菜等「特產」。
唐媽說,女兒唐妹現在南京念大學,「她有一種特別的鄉愁,與菜滷蛋有關」。因此,唐媽每回去南京看她,總不忘帶上唐奶奶親手燒的菜滷蛋,而唐妹的來自各地的舍友們吃了也格外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