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拼樂高掙錢,還破了世界紀錄

文 | 張曉琦

生於香港的洪子健（Andy Hung）是全球第13位，亦是大中華區首位樂高認證拼砌大師（LEGO Certified Professional，LCP）；截至到今年，樂高在全球也只有17位認證大師，包括洪子健在內，有兩名中國人。洪子健拼搭過《敦煌莫高窟》《香港黃大仙》《阿芙琳堡宮》《蘇州園林》《上海外灘》等一系列作品。2017年，他用250萬塊樂高磚，以1/40的比例拼搭出巨型郵輪「世界夢號」，被認證為世界上最大的樂高積木作品，創下金氏世界紀錄。

展覽上的洪子健（右）

近日，羅盤文化公司聯手樂高中國代理凱知樂，邀請洪子健合作，在北京頤堤港舉辦了「LEGO中國主題藝術展覽」。建築，尤其中式建築，是洪子健拼搭中最突出的題材。接受我們專訪時，他說，自己喜歡探究中式建築和它背後的意義，怎樣去平衡天地人，在四合院中體現倫理關係，「從這些角度去呈現中國傳統的思維，我覺得很有興趣」；「這個題材是自己最喜歡的，也是拼得最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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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樂高蓋房子

此次樂高展有很多洪子健首次亮相的作品，包括《龍行天下》《跪射兵馬俑》《記憶遊戲》《百家姓》《平遙古城市樓》《北京四合院》《堂樾牌坊群》等馬賽克畫、雕塑和建築。《龍行天下》是洪子健非常看重的作品，他把它作為此次展覽的標識。相對於熊貓等真實存在的動物，龍的形象存在更多變數，洪子健找過很多圖片，參考了不少傳說。有次他從上海回香港，在機場商店內，突然看到一個一條龍在藍色球上飛的模型，終於找到了合適的藍本，開始了將其樂高化的過程，用20萬塊樂高顆粒，耗時八周，完成了這件作品。

平遙市樓是古城的中心，三層建築層次分明，梁柱和牆身雕刻極有特色；棠樾牌坊群是明清時期古徽州建築藝術的代表作。福建的河坑土樓群是明代建築風格，有包括朝水樓、陽照樓等6座方形土樓，裕昌樓、春貴樓等6座圓形土樓以及五角形的南燻樓共13座，素有仙山樓閣、北鬥七星之稱。開平碉樓與村落於2007年6月28日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評定為世界文化遺產之一。洪子健對這些建築的還原，不管是結構布局、雕梁畫棟還是市井風情、田間野趣，都極盡巧思，這些新模型的搭建也豐富了他的「中國建築」系列。

黃鶴樓雖是舊作，卻與原版略有出入。此前武漢的樂高店邀請洪子健做拼搭，他欣然領命，因為小時候背過很多關於黃鶴樓的詩歌，尤其是李白的名句「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心中很有共鳴。但拼的時候沒見過，只是依靠資料，實地遊覽後，他又把之前不足之處做了修正。因此《黃鶴樓》模型有兩個，一個是最早的拼搭，還有一個是修正之後的2.0版本，用於展覽，「（這個）是比之前那個更加完美的。」

這次也展出了洪子健之前的一些著名拼搭，如《蘇杭水鄉》《皖南民居》《報恩寺塔》《上海外灘》等。最震撼的依舊是《故宮三大殿》，即便在媒體上見過，但當親眼得見，其逼真與細膩的程度仍舊令人嘆為觀止，也是迄今洪子健最得意的作品。故宮三大殿重100公斤，費時12周，洪子健用50萬塊樂高顆粒，完美再現了三大殿雍容華麗的氣派。2016年，澳門博物館舉辦了名為"太乙嵯峨"的紫禁城建築藝術特展，館長邀請洪子健用樂高積木搭建故宮模型，希望以有趣的手法去令更多年輕人了解故宮文化。這件作品也為他帶來很多工作機會，此後洪子健接到了北京798藝術區丹麥文化館的邀請，拼搭丹麥王宮阿美琳堡城，以兩個模型的對比，展現丹麥和中國的不同。

造型畢肖已令人驚嘆，細節的勾畫尤顯功力。洪子健靈活運用許多零件，模擬出了建築的細節，如牌匾、鐫刻著龍紋的御道、龍頭出水口、香爐、飛簷等。此外，還有更具生活特色的點染。三大殿並非靜悄悄空無一人，其中遊人如織非常熱鬧。洪子健在裡面擺放了很多形態各異的樂高人偶。有導遊舉著旗子和話筒、周圍一群人環繞的旅行團；有一起照古裝照的大家庭；有出行的一家三口，孩子手裡可能還會抱個小熊玩偶；還有推著嬰兒車的，嬰兒口中噙著奶瓶。有玩氣球的，有打手機的，有拍照留念的，有抱吉他的；有吃熱狗的，有吃冰淇淋的，有唆糖葫蘆的，還有肯德基的流動小車店。有拿著手提袋的摩登女郎，有騎自行車的逍遙派，有舉著掃把的「掃地僧」，還有梳著莫西幹頭的時尚達人，令人忍俊不禁。

這種特色在洪子健其他的拼搭中也非常突出。2017年，洪子健用樂高拼出了2米×1米的上海外灘模型，以外灘最矚目的浦發銀行大樓和海關大樓為主體，展現了外灘古典而繁盛的一面。在鱗次櫛比的建築中，有紅綠燈，有公廁；有各種型號的汽車，司機、乘客一應俱全，雙層巴士也不例外，車內樓梯清晰可見。路邊有人在寫生，旁邊放著調色盤；摩天大樓的頂層，矗立著天文望遠鏡，成功人士在這裡舉杯相慶。

而在平遙市樓、北京四合院、皖南民居、蘇杭水鄉等建築中，則是另一番情景。田地中有稻草人，小船在晶亮的水上行駛，舟中有人垂釣；民居中有大貓、小狗，房頂趴的是蜘蛛；透過天井，可看到悠閒打牌的居民和帶花紋的地磚。市井中有賣燒餅、賣包子的，有牽鸚鵡的，有耍猴的，還有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洋包車與旅遊小車在街道中穿梭，一派煙火氣，宛如立體的傳統風俗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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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拼出樂高傑作

這些惟妙惟肖的樂高拼搭，依賴於拼搭師對建築結構與比例的精確把握。很多人會在拼搭之前在電腦上先做設計圖，洪子健拼平面馬賽克畫與雕塑時也需要設計圖，拼建築時反而不用。設計圖是整個拼搭中最花心思的部分，平面作品，一般先找好照片，將其馬賽克化後照著拼貼，《蘇州拙政園》等馬賽克畫就是這樣做出來的。《龍》這幅作品，因為沒有現成照片，則需要先在電腦上畫出來再馬賽克化，還要留心顏色，因為樂高顏色有限。之前搭建的「世界夢號」，對於帶有「嫦娥奔月」彩繪的船頭，則是用雕塑的辦法做出形體，對彩繪馬賽克化，然後根據弧度調整。

兵馬俑雕塑有另外的難題。它只有一個顏色，怎麼在同一個顏色當中做出線條，呈現出士兵身上的盔甲和花紋？洪子健和他的團隊最後是利用樂高磚上的一個個小點，從另一個方向反向呈現出來。樂高公司有專門的軟體，會將圖案轉化成樂高顆粒的樣子，把想要的高度、寬度、數據輸入其中，就會自動變成樂高的模樣，然後再填上色彩。比如要做一個2米高的樂高，軟體會把它分成220層，把每一層需要用到的樂高零件標出來，以做參考。

「很多人會很驚訝，樂高樂園怎麼會有那麼大的獅子，那麼大的不同作品，其實就是靠這個軟體做參考拼出來的」。雕塑不像建築，可以用玻璃圍起來，它直接面向觀眾，大家都會跑來合照。所以每拼一步，拼搭師都會用膠水把它粘住，以防零件丟失。此次展覽，為了便於觀看，主辦方開始在建築模型旁邊設置的玻璃圍欄並不高，但開展第一天即發生了零件被人摳走的事情，令他們當即決定在後面的展覽時間加高玻璃欄。

拼搭建築，最好親身去過，但很多作品，拼之前洪子健並沒見過，這就需要從網上找資料，他平時也會收集很多關於建築的書籍，但網上不一定能找到建築物的整體資料，就會比較頭疼，拼《平遙古城市樓》時就是如此。後來，終於看到平面圖，了解到共有16根柱子，都處於什麼方位，鬥拱如何，「知道是正方形之後，我就好轉化得多。」

此時的洪子健不會依賴電腦設計圖，他鍾意用樂高的人偶做比例尺，計算各個部件的比例，憑著照片與積累的中國建築知識完成拼搭。樂高人偶除了小孩及特定件，比如與迪士尼合作的《Toy Story》中的牛仔玩偶腿特別長，絕大多數人偶的尺寸是固定的。洪子健就拿人偶推算，憑著經驗，在現場用不同零件嘗試，拼好一部分再複製。「你要說整個的地圖，我真沒有。只有看著圖片，看這一層的門是這樣子，之後大約多少，鬥拱的部分，距離多少到這兒」，再配合兩旁的街道，輔以小零件。

每個人都有偏愛的零件，洪子健喜歡一些薄片（plate）和側接零件，後者可以實現多個方向的拼搭。樂高每一年會推出新零件，洪子健都會去學習新零件的用法，儘量把之前的拼搭優化。「每一次拼搭新的東西，都是新的挑戰，會試用一些新的方法，想要把一些新的元素放進作品當中。」

但樂高並不會為認證大師們製作特定零件。洪子健的拼搭，大部分是基礎件，還有些是他們把樂高曾經出過的款式，有心地保留了下來。比如故宮上的飛簷，洪子健用了一個小魚來比擬，這個零件曾經出現在樂高《忍者》的系列中，現在已經沒有了。有些零件，他會變換用途，比如把茶壺用作平遙古城或故宮屋簷上的一些雕塑。還有一種白色底盤、上面一個可轉動圓形的零件，洪子健把它掰開來，因為中間是白底紅色的鏤空，正好可以做雕窗。他團隊中的一個女生，在做《開平碉樓》的時候，就用樂高紅色的蜘蛛，再加一個黃色的花環，變成碉樓上一個特別的花紋。《上海外灘》裡摩天大樓上的鐘，用的則是樂高出的《倫敦大本鐘》裡的配件。

洪子健說：「為什麼我小時候那麼喜歡拼樂高，就是因為人偶。我相信，很多觀眾看到人偶時也非常開心，覺得當中有很多故事」。為了令觀眾更投入，洪子健會特地放置很多人偶，精心構思、設計故事，這是他很堅持的東西。所有人偶都不是亂放的，是對生活觀察的結果，會考慮到觀眾的拍照角度，也不會讓同樣衣服、髮型的出現在同一個地方，這些都是小策略和小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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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樂趣與生計的樂高

洪子健從小喜歡玩樂高，拼房屋、巴士、消防局，全是城市系列，不斷變換圖紙上原來的設計，改成自己喜歡的樣子。這種興趣持續到他成為職業拼搭師之後，2016年他為香港首家樂高認證專門店拼出的旺角街頭，以及後來的上海外灘，都是在這個方向上的延伸。長大後的洪子健，開始從事金融工作，白天上班，晚上看美國股市準備第二天工作，壓力很大，就會以拼樂高來減壓。網際網路的興起，令他認識了不少中國及海外玩家，感受到不同地域的拼搭風格，也交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會把自己拼的東西放到網上交流，也會一起拼搭，還曾經到大學等地方辦展。其中有些人，如今已經是洪子健團隊的成員。

這段時間，他已經和當地的樂高公司有過合作，比如拼《敦煌莫高窟》、小規模的故宮。樂高公司會為粉絲舉辦「動漫節樂高建築師比賽」，洪子健每年都參加，2011年拿到了冠軍。那次的主題是電影，他拼了個《龍貓》的場景，兩姐妹和龍貓、貓巴士一應俱全。洪子健用黑色做夜幕，把整體的顏色變暗，屋子原來是白色的，就用灰色，把紅色的屋頂變成深紅色，搭配灰色的雲，再用透明零件，模擬出夜晚下雨的樣子。這一作品，得到了當時日本有名的樂高大師直江和由的讚賞，給了他最高分。

洪子健（右）以《龍貓》拿到冠軍後，與日本樂高大師直江和由（左）合影。

2008年金融危機來臨，洪子健覺得自己開始走下坡路，想換個工作。那時候他剛結婚，還有了兩個女兒，有著生計壓力。2013年，樂高公司要發展大中華區市場，想找一個認證大師協助推廣品牌。由於之前的合作與比賽，樂高公司市場部一位馮姓領導將他推薦給了總部。洪子健欣然應允，也在這一年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樂遵創意（legend creative），成為樂高公司的合作夥伴。洪子健說小時候沒想過會以樂高為職業，就是喜歡玩，但因為喜歡也夠堅持，「有一天機會來的時候，就把握到了。」

洪子健的太太黎婉雅是設計師，結婚以前很少拼樂高。和洪子健在一起後，發現很好玩，但開始並沒有參與進來。2012年，洪子健在香港時代廣場做聖誕樂高展，拼了一個很大的聖誕屋，用木頭放大之後，能讓人進去。他說房間裡好像缺了點東西，就讓太太設計一幅畫給他，用樂高來拼。黎婉雅嘗試著做了一幅梵谷的《向日葵》和一幅畢卡索的《朵拉·瑪爾》，「這是我第一幅馬賽克畫，我都沒有想到，我可以拼樂高，用我設計的技術幫他。」如今黎婉雅已經是洪子健公司的藝術總監，在審美上，洪子健經常需要徵詢太太的意見。

放《向日葵馬賽克》的房子

《朵拉·瑪爾馬賽克》

創業之初還是艱難的，申請樂高認證大師後有兩年試用期，官網上的「認證大師」一欄沒有洪子健的名字，他的交際能力也不強，但樂高會介紹案子給他做。洪子健2014年正式進入LCP試用期，一年後提前轉正，通過一兩個比較大的案子，很快他自己的公司就上了軌道。

洪子健小時候拼樂高是為了開心和滿足自己，現在這種心態還有，但也要令更多的人高興。他知道這件事首先是為樂高公司而做；其次要從展覽角度出發，令作品足夠吸引人，帶給觀眾一些思考。他也會在閒暇時間和女兒一起拼，通過樂高了解女兒們的近況，那是陪伴與歡聚的美好時光。「無論是上班，還是家庭時光，樂高都在我們身邊。樂高真的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是我的好夥伴，也是一個好的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