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讓男朋友一直喜歡你？」
——「你一定不能放棄變優秀的過程。」
「為什麼我對他好，他還不在乎我？」
——「希望你明白，對男生好不是必須的，他們想要的只是美女女友。」
……
在抖音、小紅書平臺上，情感類「成功學」正在廣受追捧。熱門的視頻光是點讚數，便達到上百萬。說話的人大多面容姣好、年紀輕輕、穿搭時尚，自稱愛情大師。
某數據平臺2021年5月顯示，按類別統計，視頻號500強榜中，情感類帳號數量最多。B站2021年6月公布數據顯示，在過去一年，情感類是增長最快的品類之一。
B站12周年直播截圖
人們對於愛情的關注和焦慮是真實的。但如今，已經過了蔡康永用臺灣腔講情感箴言的年代，深夜電臺播放的傷感愛情故事也不再吸引人。引領人談戀愛的是新生代，他們熟稔社交平臺語言，用最潮流的方式說著具有普適性的哲理，影響線上男女對於愛情的幻想和感知。
情感博主Lillian是其中一員。她是湖南人，習慣睜著大大的眼睛，在鏡頭前喜歡擺弄普通人不會做的「卡哇伊」手勢。聯繫上她時，她主動提出可以視頻通話。在原相機面前，她的皮膚白皙，手指甲貼著並不浮誇的水晶片，晚上8點過後的妝容依然精緻可人。
Lillian的小紅書帳號頭像
今年4月，Lillian在各社交平臺開通帳號，分享美妝和讀書心得，因為點擊量低差點沒堅持更新。後來她才發現，分享情感問題，才是社交平臺的「致富密碼」。做情感博主，她接觸了形形色色受感情困擾的女孩，把她對愛情理解用「九大技巧」「幾個建議」「五點原因」在豎屏展現。
在她看來，現代人普遍相愛越來越難，一是因為缺乏耐心，二是要求太高。但「愛情它不是一件圓滿的東西，我不完美，你不完美，我們在一起才逐漸圓滿。」
以下是她的自述：
上道
我做博主至今還沒到三個月，第一個月在小紅書就有了5萬粉絲。有朋友誇我，作為野生博主，漲粉如此迅猛。但也聽到有反駁的聲音：「不是，她現在的成果是過去25年積累來的——經歷、學識、素養。」
她說得沒錯。我本科學廣播電視編導，會寫視頻腳本、剪輯、拍攝。創作內容對我來說沒有障礙，每天花1個小時寫腳本，現在已經累計了100多條素材。我寫東西很快，但拍一條內容要三個小時，其中化妝兩個半小時。最後還要留兩小時剪輯。一條三到五分鐘的視頻，前後大概花費六小時。
我以前沒想過做博主。家人幾乎都是老師，潛移默化的影響讓我對網紅有刻板印象。從美國的大學研究生畢業後，我打算考公務員。
今年年初，我畢業了，宅在家裡準備年末的省考。為了保持應屆生身份，我在這期間不能籤約公司，一個朋友於是建議我做博主玩玩。
我想了想，身邊朋友有人生困惑時都會找我，很多相似的問題我回答過很多遍了。如果已經有錄好的視頻，下次有人再問我時，就可以直接拿出來播放。
我在4月15號發布了第一個視頻，分享的是高瓴資本CEO的新書《價值》。數據不好，每天只有十幾個贊。講書大概半個月後，市場沒有給我反饋，我也沒有動力做下去。
Lillian剛開設帳號時分享的內容，從點讚數可以看出反響平平
直到有一天，和一位攝影師朋友吃飯，他問了我一個「直男」的問題。這個星期已經是第三個人問我這個問題了。可是答案其實很簡單。
我心裡開始嘀咕：「大家對這個問題的需求這麼旺嗎？」這就有了我的第一期情感類分享，叫《直男直女戀愛術》，分為上中下三集，技巧無非是「直視對方眼睛」「適當誇讚心儀之人」「找到共同興趣」等等。
這個系列的上集，我寫的文案叫「居然還有人不會談戀愛？」，一發出來就獲得了1000多個贊。實際上，這三集的流量都很高，點讚的人基本都轉化成了粉絲，讓我立馬知道市場的品味了。
《撒嬌的女人最好命》劇照
後來我告訴自己，就像電影市場有文藝電影和商業電影一樣，文藝電影拍得再好也沒人理會。我先滿足大家對兩性關係的需求，變得商業化，以後再夾雜乾貨。愛是一個永恆命題，親情和友情大家都很自然能得到，唯獨會反覆執著於得不到愛情這件事。
情感話題目前還處在藍海市場。確定這個方向後，我每天都會刷小紅書，看流量高的博主怎麼做。
市場上的情感博主同質化很嚴重，他們就是教女孩怎麼討好男性，甚至教你怎麼搞錢。他不會告訴你，人生安身立命，一輩子幸福安穩，需要的內心力量是什麼。這種技術糊弄小女孩還是足夠的，當女孩長大，自然離他遠去了。
但這個世界上，韭菜是割不完的。
要把感情大事搞好，其實很簡單。女孩經營好自己，把事業搞好，自身富有魅力，你還缺感情嗎？
《失戀巧克力職人》劇照
但有這種覺悟的人，基本不會有時間給你點讚——她們連刷手機的時間都比較少。小紅書上面大多數的觀眾，都是一些沒被社會毒打過的小妹妹——她們真心希望獲得一些簡單的戀愛知識。於是目前市面上充斥著的，都是相互抄襲、表達淺顯的博主。
簇擁
我必須承認，清醒的內容，傳播效果遠沒有雞湯來得好——後者輕輕鬆鬆可以拿幾萬贊。而我辛苦說一大堆人生價值觀，可能只有幾千到1萬個贊。這種有門檻的內容，受眾還是少。
我的粉絲88%都是女性，年齡由高中生到四五十歲的主婦都有。這是我不懈努力來的，剛來小紅書的時候，關注我的80%都是男性，原因我至今也沒想明白。
情感博主的主要受眾還是女性。男性談戀愛不需要學習太多技巧，他們只要努力工作，成就一番事業就能獲得很多關注。
但幹我們這一行，吸引女性點擊的大多是男性博主，可能大家都認為，同性別的人更能感同身受。
小紅書上的男情感博主
這些男性博主的吸粉要點是，他們經常要站在女性的角度說話，說出女性的心聲。這樣的做法經常會獲得留言區的一片誇讚——「沒見過比你更懂女生的人了」。換位想想，要是我的粉絲群體是男性，我就要為男性說話。我做不來這樣的事情。
最近我做了一些測試，發現大家最喜歡聽甜甜的戀愛經歷——讓感情變好的技巧遠比勸分手的流量高，比如說怎樣改善兩人關係、增加情侶間新鮮感等等。這裡面需求旺盛，說明這個世界上談戀愛的人永遠比分手的多。
很多選題，我寫的時候就知道大家一定想看。但是我不那麼情願在鏡頭面前演示，因為好傻。我平時和我男朋友這個鬼樣子的相處模式，要在眾人面前展示，這對我很困難，像是突破了一個底線。
記得有一次，不情不願地用我私下和男友的狀態拍了一期，意外收到正面反饋。知道大家很喜歡我這幅面孔後，我又做了一期類似的視頻：《如何成為迷人的小作精》。我想要複製上次的成功，效果反而不好。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劇照
一條評論說得很對：「她的笑容充滿了工業的味道。」就像楊洋他很帥，是因為帥而不自知的狀態。當一個人知道自己什麼樣子最漂亮，在鏡頭面前故意做出那個鬼樣子，他就沒有味道了。
傳播效果是一個很玄的東西，我更願意用「能量值」來解釋。這是我自己發明的詞彙，你去看看市場上做得好的視頻，無論是美妝、科普、搞笑類等等，都有規律——博主的能量很高。在我看來，每個人都自帶能量場，能量高的人會吸引能量低的人，就像群星環繞一樣。
Lillian的平臺簡介
能量起源於什麼？可能來源於你長得很漂亮，你非常有內涵，或者笑起來很陽光……任何給人帶來積極向上的、美好感覺的東西，都可以稱為能量。我有時候拍攝狀態很好，我自己看了也認為可愛，那這樣的視頻一定會有很多點讚。
技巧
我也有受過爭議。記得有一期熱門視頻，《戀愛告誡七條，和戀愛腦說拜拜》。我的第一個觀點是：「好男人不是遇見的，而是自己教出來的」。
一個熱門評論說：「愛情這個東西，愛就可以了，為什麼要講那麼多技巧？」一條評論引發了無數爭吵，在這個評論下面跟帖的人持續吵了一個月。我也回復了一句，態度大致是：愛當然重要，但有了技巧，能夠讓兩個人更長遠地走下去。
《戀愛告誡七條，和戀愛腦說拜拜》視頻底下的評論
現實中的很多問題，其實相通的，談戀愛只是人際關係的一種。上大學以前，我也很遲鈍，直到大二遇到了我男朋友，他天生情商高，是人氣小天才。跟著他，觀察他，我才學會了待人處事的技巧。現在的我敢說，無論是服務人員、領導、同齡人，只要我想，別人一定會喜歡我。
我現在出的視頻，很多場景我都沒經歷過，比如母胎單身的人如何擺脫單身，提高相親成功率的建議等等。但還是那句話，人性是相通的。人往往是身在此山中，看不到自己的處境。有的時候，別人來諮詢或者傾訴人生困惑，不是想從你這裡找答案，答案就在他身上。你去看一眼，把他心裡的答案，肯定地告訴他就行了。
在感情方面，大言不慚地說，我是個「殺手」。我的男性朋友只有三個，因為我很難和男生單純地成為朋友。
我長得只能算一般好看，與高中時期相比沒有變化太大。但是自認為，我現在的魅力呈幾倍增長。這跟我的外貌沒有太多關係，重要的原因在於腦子。人最性感的東西是靈魂。
《失戀巧克力職人》劇照
在兩性關係面前，代表女性吸引力的是三樣特質：年齡、容貌和才華。如果你年輕又漂亮，還有才華，那就是男性殺手，但是現實生活中這種女性幾乎不存在。我身邊的大多數人，容貌和能力很難兼容，更不用說年齡。所以還是要回歸到自信，自信的人很有魅力。
但現實有些事情，很殘酷，我不可能直接跟粉絲說的。在分享女追男九招的時候，我對著男朋友念腳本，念完之後他說：「這玩意兒挺好，但是換了個人使這招，效果就不一定了。」
技巧這個東西是否有用，的確因人而異。試了但沒效果的時候，就要想一想是不是自己的問題。但我也不能這麼對她們說對吧？太殘酷了。所以每次視頻的最後，我還是像簡介裡說的那樣，傳遞正能量，鼓勵大家提升自己，這樣很多難題就迎刃而解了。
但人性有一個特別殘忍的特點——很多人吃不了苦。想提升自己的人，要突破自己的舒適圈，自身會很痛苦。如果這個時候，聽一些情感博主的話，用上一些改變男朋友的技巧，去改變他人，一切看上去就有了解題思路。
《大豆田永久子與三名前夫》劇照
改變別人不痛苦，給自己開脫也不痛苦，這也是情感博主在市場受歡迎的原因。
我的研究生專業是國際政治，認識了很多非盈利組織機構，那時起我的夢想便是做慈善。等我有了10萬粉絲，我要邀請粉絲來成都參加公益活動。
視頻平臺上的行規大致是，一條廣告的收入是粉絲量的十分之一。我現在只要每個月發三四條廣告，就能養活自己。
我還不急，就像《價值》裡說的：「你的一切行為都要以長遠的價值為導向。」等我有了十幾萬粉絲，我就招一個助理，幫我打點好其他視頻平臺，在抖音、B站、小紅書上頻繁更新。說不定不久的將來，我真的有了自己的慈善組織。
投稿、投簡歷：newmedia@nfcmag.com
廣告、商務合作： nfcnewmed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