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裝周又熱熱鬧鬧地開始了。
那些美好的少年青年大叔大伯們,都穿著顏色俏麗的西裝,一會兒聚集在倫敦,一會兒簇擁在佛羅倫斯。
經濟狀況不再只跟女人的裙子長短聯線掛鈎,當男人們的衣物顏色直接化為衣標上的價籤,JIL SANDER的一件寶藍色襯衫可以標出400美金的價碼;PRADA說我的藏青藍才是最新的潮流,於是一件針織背心就從799美金開始加價;TOM FORD不甘示弱地擠出來,嚷嚷著「那我的明褐色絲綢西裝外層還覆了蕾絲呢」,2800美金的定價立刻讓人有意買下卻又牙根恨得癢。
於是連續三年大行其道的豔色風,頓時如大麻般侵襲一向習慣閉關鎖色的男裝界,無數型男騷人似上癮般欲罷不能,連優衣庫都重點推薦那一字排開有如彩虹般奪目的工裝褲──有衛道士皺著眉頭大喊「男裝已死,妖男當立」,事實上多的是人想探頭看看熱鬧:找齊七個人穿起那七條不同豔色的褲子上街,會不會比金剛葫蘆娃還要更討人歡喜?!
色彩和細節總可以成為復古主義的流行指標,比如Dunhill大概就是腐國男人們悶騷個性的最佳代言,在2016春夏這季,高頂禮帽、酒會晚禮服、旅行風衣等一系列英國紳士的復古裝備,在這個時代重新登場。
——但那些細節的點綴是極花心思的:領帶的印花、袋巾的色彩、花朵襟針,乃至襯衫面料和寬鬆褲型……你不得不感嘆腐國男人對細節苛求到了極致。
妖孽們橫行男裝界的重要指標,並不是非把女裙當罩衫穿才算深喑時裝真意,Bryan Boy未必患了異裝癖,韓火火倒也不是真的嫌一切男裝都版型太過寬大,他們穿得偏離或者高於主流審美,只因過去的男裝總是過分乏味,不耐咀嚼。
由此看來,男裝好色不是時裝設計師們的集體作亂,更不是妖嬈世界在影響平價成衣的銷售策略,平生只穿Levi's穿了幾十年的大老爺們,當然理解不了穿著蘋果綠褲衩滿場奔跑的南非球員們的心情,但是追根究底豔色風氣會流行起來的原因,即便不上微博@黃偉文@李孟夏@吉良先生你都能輕易總結出來:當男人們沒辦法像女人們那樣可以把裙子剪斷、將亮片貼滿前胸、拿透明裸露作為正當合法的性感元素時,他們最後的武器就是擺弄顏色。
男人好色是一種本能,由此衍生出男裝好色也顯得理所當然。
石器時代的男人已經將色彩壟斷,猛獸的血是他們臉上的油彩,珍禽的羽毛在襠下折射出黃綠藍紅的光暈。那時的女人沒有時尚觀念,蔽體的是草環與獸皮,那些幾近枯萎的綠色和不再生鮮的毛色就是她們的流行時裝,鄰裡爭奇鬥豔比的不是我的皮裘出自哪位知名酋長的手工縫製,而是比誰家男人分到的獸肉更多。
16世紀的男人依然貪色忘形,貴族皇親們攀比的是誰身上更黃更藍更紫,法國宮廷裡流行的男裝都滿是耀眼的金絲銀線配寶石,穿著天鵝絨的貴婦從來也不敢比丈夫更豔麗,男人們從來不渴望樸素。
上世紀80年代的男裝依然精彩,浮華的流蘇爬滿金光閃閃的喇叭褲,滑著太空步的年輕人最嚮往成為路人眼中的焦點,無論是貓王的紅色緊身褲還是麥可傑克遜的金屬鉚釘裝,人人都堅定地認為:男裝不應簡單,豔色才是流行。
這些曾經是男人們最好色的年代,也被認為是男裝最美好的時光,隨著工業革命的興起與世界大戰的開催,那些機油與硝煙反倒淡化了男人個性裡潛藏的張揚與浮華,灰與黑成了男裝主流色調,偶有純白或印花的驚豔,但大眾審美始終趨於壓抑,縱然衣裝廓型或肥或瘦或頹廢,看久了也總覺得視覺乏味。
雖然豔色可以,並且理所當然,會被看做是現階段男裝藉以突破陳舊框架的重要武器,但是只想以單純的上色技巧,就能讓男裝緊急追回在近半個世紀內落後女裝變革的歷史空缺,誠意不足,底氣也顯得遠遠不夠。
因此當那些或者粉嫩或者妖異的男裝「怪現象」,經歷了從08年的探頭偷窺到09年的大興風波,來到2010年的豔色潮流似乎學會了矜持,也學會了理性思考,不再肆無忌憚地到處鋪張染滿前胸後背兼包臀,而是改以單品陪襯整體的新戰略方式,儼然男裝界農村包圍城市的新指令。
與去年春夏T臺上放眼望去如百花盛開的繚亂色塊不同,今年的豔色殺入盛夏明顯帶著一抹被打磨過的匠氣:那些大膽得近乎放蕩的豔色依然在,但是被罩上了讓主流審美也能順暢呼吸的氧氣罩,即是在鮮亮的表層蒙上一層啞光的「薄紗」,以灰度色來降低豔色對視網膜的強烈刺激;又或是化整為零,將大面積切割成小碎塊,有意識地將外放變質為悶騷。
參考Salvatore Ferragamo的做法,以啞光豔色來烘託出純色單品的出類拔萃,純白T恤這種每一季都不會有人感到有多IN的裝備,也會在絳紅色(放在上一季的話就應該是赤紅色)、棕褐色(上一季有奶油巧克力色這點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陪襯下,顯得清新爽快。Raf Simons悟道悟得早,早年他就嘗試在JIL SANDER的男裝線上以水泥灰來中和藍紫色的咄咄逼人,不再是他洋洋得意的「第四性」,而是妖男的幡然悔悟,回歸正途。而Paul Smith則喜歡將大面積的單一色塊全部打散再組合,於是渲亮的碎花被精密地鋪散在白襯衣黑外套之上,每一個細節都依然照耀,但總不會惹得人眼前全是衝擊色彩,需要靠眼保健操才能放鬆。
韓庚 Dunhill 2016春夏秀場
類似的做法還有GUCCI,將色彩重新揉合成波普圖案,以仿佛都市新型藝術創作的手法,打造出在陽光下可以合理炫耀的豔色男裝,全然要讓人忘卻它去年力推的那一系列風騷摩登的紫色襯衫湖藍套裝。Lanvin索性利用經典條紋重新開發新市場,黑與白的傳統組合已經毫無新意,玫瑰紅與海軍藍的新聯誼才更有曖昧的隱情值得披露。
上述的用色手法毫無疑問在給予男人們以新的穿衣啟發,今年已然不流行再把自己穿得像只剛油漆過的郵筒或是一隻大號噴霧滅火器,妖孽們應當定神,直男也完全有理由躍躍一試地跳進色彩風暴中心,從UNIQLO到Trussardi,你都能找到合適的豔色單品,然後加以開發利用:1,降低色彩飽和度,讓絢到眼花的上衣褲子自動PS處理;2,用小色塊影響全局印象,打遊擊往往比團體總攻更有奇效。
這似乎也解釋了最近國外版網站上登出的義大利街拍組圖中,那些穿著漂亮顏色的男人們普遍看起來更清爽的原因——他們不僅是調情高手,同樣也是調色先鋒。將簡單單品與柔化過的豔色進行融合,實際成果更新鮮,更活力,更熱情,更有男人味。男裝的時尚革命走了不少絕徑歧路,倒也延伸出不少新鮮蹊徑。當那些前輩們留下來的大把復古素材與制服誘惑,可以被合理地利用到對時裝的改版過程中來時,豔色風潮的改邪從良就是一個正面案例。
廖凡 Dunhill 2016春夏倫敦秀場,以復古格紋打造紳士格調。用色精準且高雅,雖無豔色,但細節卻頗值品味。
花哨的顏色也可以很MAN,穿得好看的男人也不一定都得為妖。其實色彩本身就是男人基因裡不能漂白的時髦蛋白質,好色就去表現,這是源自本能的衝動,無需遮遮掩掩。
所謂君子愛色,用之有道,便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