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huangao@lifeweek.com.cn;zhuangao2@lifeweek.com.cn今年春天的一個中午,我沒有吃午餐,在辦公室的衛生間換上運動裝後,來到公司附近的一個公園跑步。
北方的春天,遺留著冬天的尾巴,又是霧霾,放眼望去灰濛濛一片。似乎沉悶的不僅是空氣,還有我的生活。還有半年,我來這個公司就十年了。我從一個戰戰兢兢的小白,到如今熟悉整個工作流程,閉著眼睛都知道每天、每周做什麼,每個月的安排,還有這一年的工作計劃。工作的激情可能在第三年就已經消失殆盡,工作上的創新能力和熱情漸漸退化,哪怕取得專業資格證書後,我也並沒有特別喜悅。在這個二線城市的相關工作並不好找,更何況我曾經學習的專業和如今的工作並不相關,
換工作從表面看是多了一個選擇,其實是進入一個兩難之地。我投了幾家公司,也去了兩家面試,並沒有遇到適合的。跑步結束後,我邊拉伸邊做了一個決定:
必須做出改變,必須離開這裡。夏天結束時,必須辭職。不能等到十年,似乎只要十年過去了,就永遠離不開了。這份工作是我研究生畢業後,投了四五次簡歷,面試幾家公司之後遇見的。公司負責招聘的人事掛著副經理之名,似乎並不是特別看重畢業生專業對口的問題,筆試之後,只問了幾個問題,便通知我回去等消息。等我知道這家公司是一個家族企業時,已經入職一周了。因為我喜歡與文字相關的工作,我還是希望一個月之後能夠留下。與此同時,我結束了住旅店的生活,搬到一處離公司距離適中的房子。但一個人住的興奮勁剛開始沒多久,就被鄰居家幾次半夜有人喝酒的吵鬧聲驚醒。我開始失眠,好不容易困意襲來,又被蚊子咬醒。突然想起在家的日子,每晚都是媽媽起來為我們打蚊子。
對家人來說,可能找到工作就意味著暫時穩定,但這份工作,也並不是他們中意的公務員或者教師。《凪的新生活》劇照工作有了,運動也要繼續。為了保證每天的運動量,我選擇走40分鐘去公司。公司的前輩們對我很好,幫助我熟悉工作上的事情,還會提醒我在家族企業工作,要注意說話的分寸,總結起來就是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少說話。我虛心地點頭,把工作需要注意的事項記到筆記本上,也把每天學到的東西記錄在上面。因為喜歡隨手拍,我還買了一個微單。每天吃完午餐,利用休息時間,我背著相機出去拍照片,發現了老城區某些奇怪的角落,拍了很多野貓,還有一面牆爬滿了藤蔓。秋季北方特有的景色是大白菜的晾曬,那陣子小區裡每天有貨車,車廂裡滿是大白菜、大蔥,偶爾還有綠蘿蔔和白蘿蔔。各家各戶把買來的白菜晾曬在外面,擺成各種圖案。每當這個時候,自然而然想到家裡的白菜也該收了,爸爸媽媽應該在忙著醃酸菜了。在我租的房子附近,有一家旅店名字叫「似家」。夜幕低垂,晚霞常常來的那麼適宜,我向住的地方走去,街邊路燈漸漸亮起,遠遠望去,快速路上的車前燈與尾燈的光交織在一起,我走過一個又一個路口,五點半準時看到「似家」的招牌亮起,迷茫的我常問自己:
在這個城市裡,什麼時候會有一個真正的家呢?《蕎麥瘋長》劇照
工作三年之後,經過幾輪人事變動,部門的幾位核心成員幾乎定下來了。同事們幾乎都屬於不善言談型,但偶爾會私下裡組織小酒局,喝起來便暢所欲言,順便吐槽公司和老闆。作為酒局中唯一的女性,我喝不喝隨意,他們不強求,只要聊得盡興就好。慢慢地,大家知道了彼此的故事,甚至家人的事,同事的界限模糊了,更像朋友。
那幾年,每個人的生活似乎都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我有了男友,換了住的地方,每天上下班乘坐地鐵。在這一個小時中,我喜歡看紙質書,有時感覺來了便拿出手機,補抓時刻蹦出的微小情緒。可能也是那個時候開始,我工作午休不再下樓拍照,而是繼續看書、寫字。
在家族企業上班,工作前景似乎從第一天上班起就擺在眼前了。而且隨著工作年頭的增加,我發現大老闆對男性的認可度總是比女性高,他會找我談話,聊工作和生活,最後總會歸結為一點:並不是你的工作能力不行,而是因為女性身份。你現在有了男友,明年會結婚,結婚後肯定要孩子吧,還有可能要二胎,你老了也會多一個人照顧你……雖然你很適合管理公司,但你的工作精力多多少少會被分散的,這樣的話怎麼升職?怎麼做公司的中層領導呢?大老闆似乎考慮得很周到,為我想了很遠。只是,我當初選擇這份工作是出於對文字的熱愛,我還是不忍心看到自己逐漸失去了那種工作的熱情。
這時,轉移工作注意力的事情陸續來了,買房、結婚、生子。生完娃,休息半年,後來公司又照顧我,可以繼續在家辦公半年。一年後我重回公司,發現樓下新開了一家24小時的超市,每次路過看到有人坐在窗邊的吧檯旁,喝咖啡、吃泡麵、望天、發呆,就讓我想起電視劇中類似的場景,
我們是分散在城市裡的小小螺絲釘。有了孩子後,我白天認真把工作做好,回家之後,時間全都陪伴寶寶。每天給她讀書,陪她玩,見證她每一天的微小成長。在娃睡著後,我閱讀《成為母親》,也有後來大熱的《82年生的金智英》《坡道上的家》。也是這個時候,讓我意識到作為一名女性,
你是媽媽,你是女兒,你是妻子,但你更是你自己,你必須想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然後下決心去做就好了。剛下決心,疫情來了,在家辦公,待遇依舊。多出了通勤的兩個多小時,我可以自由安排時間,工作、帶娃雙管齊下,也暫時收回辭職的打算。
拿出重讀多次的《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麼》,生娃之後的我重新拾起了跑步。只要我還跑著,就證明我還有熱血。北方的春天少得可憐,沒等欣賞過公園的櫻花,又一個夏天的風就吹來了。
我還是來到了35歲,以前覺得它不意味著什麼,只是個數字,但現在,我想要辭職的心情越來越急迫。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但是我卻早已對工作失去了興趣,喪失了創造的樂趣……我不想讓自己人生的下一個十年,繼續在這潭死水中沉寂。
但換一份工作又談何容易,我投出去的簡歷要麼石沉大海,要麼電話溝通就覺得不合適,誰都知道35歲是找工作的坎,我在還沒有看清現實的時候,前腳就已經迫不及待地邁了出去。我迫切期待著在下一個人生的重要旅程中,重新找到自己。
《勝者即是正義SP》劇照
8月最後一天,我向領導提出辭職。本以為自己可以很灑脫地說出口,可是發現困難重重。那天早晨,從地鐵站出來,向公司走的路上心跳加速,我深呼吸,告訴自己,說出來是最好的選擇。我想像自己走進領導的辦公室,說出反覆排練很多遍的臺詞,如今卻不知道如何開口。終於來到公司電梯口,進入電梯,又一次深呼吸。電梯一層層上升,我也在從舒適的圈層一層一層地跳出。走進辦公室裡一切如常,我來到自己的工位坐下來,等待。晚上下班,我帶上自己的物品,騎上共享單車去原來租房子的地方看看。那是我工作後最開始住的地方,搬走後居然一次也沒有回去過,也快十年了。歡送宴上,同事們一杯杯白酒下肚,情難自已。坐在我旁邊的同事搖著我的胳膊問我一連串問題:為什麼要離開公司?找到新的工作了嗎?35歲了,工作不好找,不能說走就走啊。最後,他傷感地說,十年了,以為我一定早就想開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些問題。但工作的第一個十年就這樣過去了,很多事情就留在心底吧。
生活繼續,冬天如期而至。一個周六的清晨,我早早起床,在雙肩包裡裝上了運動衣褲和跑鞋,帶到新公司。在換衣間換好運動裝,一個人在附近的公園裡開跑。碧空萬裡,白楊樹輕輕搖擺,薄雪覆蓋草地和湖面,不禁想起前一晚讀黃曉丹寫的《詩人十四個》中,解說王維的那句詩,「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
排版:然寧/審核: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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