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妃駕到(二)

2021-02-07 藥圃無凡草

夜幕升起,煙雨和春萍正在院中閒話,小太監一路小跑衝進來,眉開眼笑地宣布道:「好姐姐們,快,萌妃娘娘被陛下翻牌了,我師父正往這兒走呢,我提前過來給你們透個信,好讓你們準備準備。記住了,陛下不愛聞薰香,洗乾淨就行噢。」

煙雨先是一愣,接著立刻跳起來,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她用最快的速度奔進房裡,告訴步萌這個好消息。

「誰?」步萌一臉痴呆,像是沒聽清楚,「你說誰?」

煙雨興奮地指著她:「就是您啊,陛下翻了您的牌子,太好了!」

步萌抬手就給了煙雨一個爆慄子:「好你個頭啊好!是說陛下要我去侍寢嗎?什麼情況,我的死期來得也太突然了吧,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聽到此言,煙雨趕緊紅著臉翻出一卷書塞進步萌手裡,還神神秘秘地湊近她耳畔道:「主子別怕,趁這會兒突擊準備一下也是來得及的,您趕緊溫習,奴婢去給您打水沐浴。」

步萌低頭一看,當場腦仁子就突突地疼,她把書往地上一摔:「死煙雨,你給我看《顛鸞倒鳳十八式》做什麼?!能不能不要火上澆油!」

煙雨笑嘻嘻地跑去打水,估計步萌到了這一步也只能乖乖去侍寢,在煙雨心裡,這女人呀,口口聲聲說不要,可一旦和陛下過了夜,肯定不會再作了。她也是萬萬沒想到,自己還是低估了步萌,等她給浴桶裝好水回頭叫步萌的時候,步萌已經不見了。

煙雨跑到前院,滿臉慌張,陛下身邊的紅人吳惟庸已經和幾個小太監等在那裡,吳惟庸皺了皺眉:「慌什麼慌?主子被翻了牌子,你卻要上天啊?」

煙雨急忙道:「吳公公,救命啊,我家主子不見了!」

吳惟庸不解:「不見了?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還是小太監福熹先反應過來:「師父,這可怎麼辦啊,要侍寢的妃子不見了,之前有過先例嗎?你說咱們會不會掉腦袋啊?」

吳惟庸直接給了福熹一腳:「別說這有的沒的,一個大活人怎麼能說不見就不見了?還不快去找!」

小太監們跟著煙雨滿院子跑,連鹹菜缸都打開看了看,可疑的能藏人的地方一個都沒放過,言輕被嘈雜聲引到了門檻前,她問春萍:「怎麼了?天上下金元寶了?」

春萍已經明白了實情,趕緊稟報:「主子,是萌妃娘娘不見了,陛下今夜翻了她的牌子……依奴婢估計……」

言妃兩眼一黑,雙手直揉太陽穴:「還用你估計嗎?她這是又要悶聲作大死了!這一天天的,我的這顆心都快為她操碎了啊!怎麼就不能消停點呢……」

後院突然傳來步萌的尖叫,聲音悽厲宛如杜鵑啼血,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這是臨死前的絕唱。言輕跟著眾人一路小跑趕過去,看了步萌一眼,她就覺得這的確就是步萌臨死前的絕唱。

步萌手足無措驚慌地站在茅廁前,滿身都是黃色的不明物,大家不約而同地捏起鼻子,福熹忍不住脫口大喊:「啊!師父你快看!萌妃娘娘掉糞坑了——」

吳惟庸活了大半輩子,還真是頭一回遇到這種情況,他都不會應對了,整個人都是一副喘不過來氣隨時要暈過去的樣子。

步萌抽抽搭搭地哭泣著解釋:「怎麼辦啊,嚶嚶嚶,發生這種事人家也不想的,這下完了,我的氣質已經跌到了塵埃裡,還怎麼補救啊?吳公公,你可一定要幫我,我不能錯過這次機會,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去洗……」

言輕給了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道:「你不噁心死人不罷休對嗎?」

就是,這是洗的問題嗎?吳惟庸覺得他的好運差不多就要斷送在今晚了。剛結識的曲碗碗這時來串門,不知道聽了多少前因後果,她一進來就直朝吳公公身邊湊:「公公,不如叫我去吧?」

言輕挪到步萌身邊嘀咕:「什麼叫宮鬥?看見沒,這就是高手段的宮鬥!前腳還跟你姐姐妹妹親熱個不停,後腳一拔就想往陛下那裡跑,比驢尥蹶子還歡快——妹妹,你以後看人眼睛擦亮一點好不?」

吳惟庸思索了一下,覺得不妥:「老奴覺著,還是叫芳華宮裡的娘娘去好些吧?」

言輕絲毫沒有停頓火速舉起手,一臉蕩漾:「我去我去我去!吳公公,看這裡!選我!」

步萌:「……」

曲碗碗還在力爭,不知塞了什麼寶貝對吳公公行賄上了,小嗓音也比蜜甜:「公公,反正萌妃去不了,換誰都是個替代,就挑我吧?陛下仁厚為懷,我又有好多才藝,一定能哄得陛下開心,到時候陛下就不會追究此事了,你說對嗎?」

吳惟庸將手縮回袖口,點點頭:「如此也好,那曲嬪娘娘就準備一下。」

曲碗碗笑言:「勞煩公公了。」

步萌伸手作痛不欲生狀,鼻孔都撐大了一圈:「吳公公,你不要這樣子對我嚶嚶嚶,給我點時間清洗好嗎——」

沒有回應,太監們和曲碗碗依次離開,芳華宮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尷尬,言輕呵呵兩聲,鄙視步萌道:「你是什麼時候偷偷練成『嚶嚶嚶神功』的?真有你的,演技簡直爆棚啊!你身上塗的什麼?是不是我用來培育稀有花種的泥土?給我交錢了嗎你就用?」

步萌雙手叉腰,一副要開撕的架勢:「言妃,你好意思說我?之前我們不是還說要做彼此孤獨的小天使嗎?你剛舉什麼手?要叛變啊?!」

「此言差矣,我舉手不代表我想去爭寵,我一個妖妃離陛下三米遠,周圍馬上就會拉起警報好嗎?我只是看不過曲嬪那個樣兒!她搶你的戲!身為好姐妹,你能忍,我可忍不了,我就想給她添點堵。」

「真的?確定這句不是忽悠?」

「我可是立志要做發明王的女人,你竟然不信任我?不行了不行了,我腦仁一陣犯疼,」言妃一手扶額,一手捂胸口,表現得弱不禁風,連聲音都低了幾個度,還變成了文藝腔:「你瞧,許是這夜風颳得太大了,又或是我的姐妹太傷人心了,我好生難受。春萍,扶我去歇一會兒……」

春萍上前扶著言輕進屋,煙雨鼓著兩包欲噴不噴的淚,巴巴地看著步萌,仿佛想問個為什麼。步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傻子,你以為侍寢是什麼好事兒嗎?別太天真了。趕緊去燒水給我洗洗。」

煙雨噘嘴:「水早都準備好了。」

步萌換上笑臉,渾身鬆弛下來:「這才乖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把我都嚇餓了,快去拿點好吃的過來。」

煙雨對這樣的主子簡直是怒其不爭:「都這個時候了,您不去補救,還有吃的心情嗎?」

這孩子智力有限,一時半會兒提升不上來,步萌索性自己跑進屋,脫光髒衣,鑽進浴桶裡閉目養神。啊,好爽,她又活過來了!

傍晚的御書房裡,吳惟庸小心翼翼地等著溫樓表態,他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以後,溫樓並沒有反應,依舊批閱著奏摺,仿佛事不關己。畢竟是溫樓身邊的紅人,溫樓沒問的時候他也要優先解釋作答的:「老奴覺得……萌妃娘娘的表情特別誠懇,兩眼的淚盈盈欲墜,一副悔得肝疼的模樣,倒不像是無意侍君才裝的這麼一出。再者說了,若是她真有什麼欲擒故縱的花花腸子,也不必來個這麼狠的招……」

聽到這兒,溫樓的兩道劍眉立刻皺成了橫斷山脈,他一邊繼續批閱奏摺一邊說:「你太不了解那個女人了——她這是故意的。」

吳惟庸心中瞭然,彎腰退下。剛出了御書房,福熹就迎上來:「師父,曲嬪娘娘現下正躺在長極殿的床上呢,陛下怎麼說?」

吳惟庸擺了擺手:「抬走抬走!陛下心情不好,要是再觸了龍鱗,咱倆就得找條河自己沉了去!」

福熹一個哆嗦,不敢置信:「不會吧,這麼嚴重,可聽方才那動靜,陛下好像沒有發火……」

「你懂什麼!陛下批奏摺的字都快要變成狂草了,這點眼力見兒都沒有還怎麼混?!」吳惟庸一腳踹向福熹屁股,「還不快去!」

「好好,我們這就去!」

溫樓是真的不開心,步御史今日又上書了幾封讓人丟官罷職的奏摺,整的朝堂上人人自危,他念在步御史本性剛正,不懂得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每次都只能暗自受氣,可步御史不知尺度,三番五次把他逼得喘不過氣。

溫樓想起了步御史的女兒步萌,當時圈她名字讓她進宮的目的,不就是想父債女償拿步萌來撒撒氣嗎?可是她竟然敢狡猾的躲避!這時候,他再也坐不住了,決定去會會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溫樓沒叫人跟隨,獨自向芳華宮走去。

芳華宮位置很偏,儘管住著兩名妃子,但平時一向無人問津。步萌因為鬧了這一出,貼身宮女都不想理她,言輕也不和她說話,她百無聊賴滿院子溜達晾頭髮。剛沐浴完,頭髮還沒幹,涼氣侵入害她打了好幾個噴嚏,她緊緊衣服,順著風就出了芳華宮的門。

早就說過步萌今年可能命犯太歲,真的不能更倒黴,仿佛全天下的黴運,都集中在了步萌身上,步萌迎面就撞上了溫樓,兩人均是一愣,各自後退半步。

溫樓先開口問話:「你是人是鬼?!」

步萌這才發現,自己披散的頭髮遮住了臉頰,再加上天色已晚,溫樓可能沒看清她是誰。還好還好,這就是不幸中的萬幸,她承受著頭頂上那淡淡的目光洗禮,故意啞著嗓子道:「奴婢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宮女,嚇到了陛下,還望陛下饒命……」

溫樓既然說過步萌化成灰他都能認得,這會兒又怎會辨不出她是誰,索性就陪著她繼續演下去:「你見到朕,既不下跪,又不行禮,哪個宮的宮女,竟這麼不懂禮法?」步萌一時無語,只聽溫樓又說,「朕記得剛登基的那一年,有一回一個宮女撒了個小謊,你猜猜她後來怎麼樣了?」

「怎麼樣了?」步萌有點哆嗦,說話都差點咬到舌頭。

「死了。」

「死了?!」步萌一個緊張,心都快要碎成流沙了!用得著嗎?不過一個芝麻大的小謊,真要上綱上線說她欺君然後對她痛下殺手嗎?果然入宮如陷入泥沼,活著太難了!

雖然看不見對方的具體神情,但溫樓能感受到她的反應,溫樓似乎笑了一下,但很快那笑容就消失了:「你抖什麼?」

步萌反駁道:「沒……沒抖啊…… 」

溫樓仔細辨別那聲音,似乎離哭不遠了。真是個怕死的膽小鬼,他這才改口道:「病死而已。」

「不是賜死的啊……那你剛才是在逗我嗎?」

夜色浸了墨,在萬千春閨少女出嫁少婦心頭猜不透的一代帝王溫樓,竟然拿她取了樂。

「嚇嚇你罷了,你且將擋臉的頭髮掀開,這樣也太嚇人了。」要不是溫樓愛乾淨有潔癖,他早就親自上手了。

步萌靈光一閃,想到了逃脫的辦法,她猛地掀開頭髮,一手食指推著鼻子,另一手的食指中指吊著眼角,做著鬼臉毫不含糊就朝溫樓一頭撞了過去。溫樓絲毫沒有料到眼前的一幕,一時沒有防備,就被撞得頭昏眼花,還流出了鼻血。

這就是典型的碰瓷行為,步萌不敢久留,拔腿就跑,溫樓仰著頭止血,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他眯起狹長鳳眸,氣得嘴裡發苦,連周遭空氣都仿佛散發寒氣了。

步萌真的是瘋了,連他都敢欺負,還故意肇事逃逸?!溫樓咬了咬牙,對著那個歡脫落跑的身影宣戰:「你給朕等著!」

直接去抓人顯然不夠刺激,所以溫樓特意想了一招來對付步萌。隔天,他就裝作不知道傷他的人是誰,開始大張旗鼓地搜索尋人。

收到通知後,嬪妃和宮女們都在長極殿前站成一排,就像等待檢閱的士兵。所有人都新奇又興奮,跟著小太監福熹學扮鬼臉。

福熹擺好姿勢教學:「對,就是這樣,一會兒陛下來了,一個個做給陛下看。」

也沒人質疑陛下的怪癖,都激動地等著陛下來。言輕看了才剛趕過來的步萌一眼,就被滿臉紅疹的步萌嚇了一跳:「你什麼情況?」

步萌一臉無所謂:「小意思,抹了點蛋清,過敏而已。」

言輕恨鐵不成鋼道:「你又作!我真好奇,你到底是怎麼平安活到現在的?在我的認知裡,像你這樣頻繁作死的女人,應該早就被當成酸菜醃在缸裡死七八回了。」

正說著呢,萬眾矚目的溫樓就出現在大眾的視野,他從長極殿出來,板著一張臉,好看的五官並沒有因為表情的影響遜色一分,反而更加勾人攝魄,像一朵難以採摘的高嶺之花!

人群沸騰,嘈雜聲響起——

「看過來了看過來了!陛下在看我!」

「你瞎啊,明明是在看我好嗎?」

「都矜持點行不行?」

「我已經很努力地強忍著心花不讓它怒放出來了!這還不叫矜持啊?」

「咦,你們發現沒,陛下的心情貌似不太好啊。」

「沒聽說嗎?近來御膳房的大廚蔡雷富改了個名,不知怎的,他鬼使神差般可勁兒地往菜裡放鹽,鹹遍了整個後宮,食者無一不咋舌,就差沒乘鶴歸去,陛下那是被齁著了。」

言輕被口水嗆到,步萌用幸災樂禍的眼神朝她瞥了一眼,她挺起胸脯小聲說:「你看我做什麼,人家只送來了生辰八字,我怎麼知道他是御廚?要是知道我就要給他起六個字的大長名『蔡少放肉多來』了。」

「你連人家職業都算不出來就別坑人了,大忽悠,趕緊退圈吧。」這時,溫樓已經走到了隊伍排頭,那氣場就像是冰海雪原上的獵豹正在尋找獵物。步萌趕緊噤聲。

溫樓從第一個開始查看,每個女人都朝他做起鬼臉,五官扭曲,又醜又好笑。但他沒有一絲表情,從一個走向下一個。步萌有點緊張,但一想自己的臉已經腫成了包子,和昨晚一點都不一樣,要是這樣還能被認出來,那溫樓他就不是人!

等言輕和曲碗碗都近距離對溫樓做了鬼臉,步萌開始心跳如鼓的準備,溫樓在她面前停留的時間,幾乎和別人一樣長。等他完全路過她後,步萌鬆了一口氣,稍稍安心。

可萬萬沒想到,她的這口氣還沒徹底舒完,溫樓就退回來一步,重新站在了她的面前。步萌腫著大臉迷茫地看著溫樓,仿佛在進行無聲的控訴,腦袋上方都畫出了連排的問號。可溫樓什麼都沒說,笑了。

眾人皆是一驚。在大家眼裡,眉眼英俊但很難捉摸的陛下從來不曾這樣開懷地笑,這一笑,就像是春風吹綠江南岸,玉樹梨花遍地開,普通人就算是堅持到迴光返照,這一生都將無緣面對這個笑容。

步萌只覺眼前陰氣大盛,耳邊似乎出現了黑白無常的聲音,想帶她走。也就是眨眼之間,步萌的袖口就被溫樓用指尖捏起了一點,然後整個人就被提走了。

「喂喂,陛下!不要這個樣子啊——」

身後全是倒抽冷氣的聲音,整個女性群體都瀰漫著一股「悲涼、遺憾、只恨不是自己」的氣息,連曲碗碗嗑瓜子的身影都顯得沮喪至極。到了無人的地方,溫樓終於鬆開了步萌,他掏出白色的帕子來回擦自己的指尖,仿佛自己剛才捏了什麼髒東西:「你為什麼把自己整成這個樣子?」

他依然保持著那種鄙視的嘲笑,可撲面而來的貴氣壓迫得步萌走路都快要順拐了,她稍稍靠近,心下忐忑:「呃,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啊?」

在宮裡惹了溫樓,就相當於將腦袋懸在褲腰帶上了,根本不會有人來救她,現在要怎麼辦,直接摘下腦袋給他行嗎?

溫樓抬了抬眼梢:「就說說看,愛妃你喜歡哪一種死法?是七竅流血五馬分屍,還是抽筋扒皮暴曬八日。」

「臣妾惶恐。」殘忍!簡直太殘忍了!步萌差點給跪了!

「現在別急著惶恐,以後你惶恐的時候還多著呢。」

本是一句威脅,但步萌的關注點明顯別具一格,她激動地抓住了溫樓的手:「什麼?陛下的意思是我還有以後?我不用死了嗎?我就說啊,當皇帝的人哪能這麼小氣,跟小姑娘過不去。看來我沒猜錯!」

溫樓當即就甩開了她的手,反了反了,她竟敢摸他的手!溫樓一邊猛擦被她觸碰過的地方,一邊瞪著她那張長滿紅疹的大腫臉,所有的怒氣都化成了一句話:「你還好意思自稱小姑娘?」

步萌打嘴:「哦哦,說錯了,我是少婦。」看溫樓沒回應,她又試探著改口,「又錯了,是棄婦!不!準確來說應該是罪婦!臣妾有罪,求陛下開恩啊——」步萌說號就號,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眼看她就要撲過來抱住溫樓的大腿,溫樓及時退了一步避開。

見溫樓的臉色越來越臭,臉越扯越長,再這樣下去都能當場拉碗扯麵了,步萌在求生的欲望中沉浮著:「陛下,臣妾特地去敷了一晚上蛋清面膜,想讓陛下眼前一亮,可是事與願違,萬萬沒想到臣妾竟然對蛋清過敏,導致以這副模樣面聖,影響陛下的心情。臣妾有罪。」

溫樓不辨喜怒道:「你就這點罪?」

「臣妾的姿色這般糟糠,本應本分做人,不該有所貪求,卻仍希望得到陛下青睞,臣妾這麼貪心,簡直罪大了。陛下,不如你就罰臣妾老死吧!死得遠遠的!」

溫樓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愛妃的口才甚好,不過你想得美,用頭撞朕,還想用你的臉嚇朕,你現在就是裝得再可憐,朕也不會就此作罷的。」更何況你還膽大包天不要臉地摸了朕!

這明顯是一副不整死你不罷休的論調,步萌皺著眉頭:「那依陛下的意思……」

溫樓盯著步萌的領口,那裡層層疊疊,他斜起一邊嘴角:「你穿了不少啊?」

步萌立刻一手護胸一手攥緊領口:「陛下難道想霸王硬上弓?」

「你想得美!」溫樓瞪了她一眼,「穿這麼多看來你很怕冷,從今起,朕會命內務府減了你們芳華宮的炭火,受不受得住,就看你的本事了。」

步萌突然就明白了,死是解脫,溫樓這明顯是想在生活中慢慢折磨凌遲她!什麼狗皇帝!脾氣臭得都可以施肥了!溫樓自顧自離開,步萌看著他的背影,默默在心中給老祖宗燒了不少紙,懇求老祖宗能把溫樓給帶下去!

回到御書房的時候,溫樓嘴角的弧度還沒有完全放下,吳惟庸腆著老臉上前:「陛下今日心情不錯,看來步御史的女兒讓陛下解氣不少啊。」

溫樓道:「湊合吧,朕倒要看看她能堅持幾天,到時候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來求朕高抬貴手,絕對是一副極養眼的畫面。」

芳華宮說被減了炭火就被減了炭火,所有人都凍得哆哆嗦嗦,連狗都不出窩了。這都是步萌害的,所以她現在的處境很是尷尬,只能頂著她那張過敏的大腫臉說:「大家不要怕,取暖還有很多種方式的!」

言輕道:「譬如呢?」

步萌握拳:「靠勇氣!靠風骨!靠情懷!靠信仰!」

言輕差點把手中的熱茶潑出去:「你給我說點實際的!」

步萌諂媚地笑,挽起言輕的胳膊討好:「那就靠抖腿吧,或者靠摩擦生熱……」

她這邊還正摩擦著呢,煙雨就進來稟報,說是曲嬪來了。言輕一臉的不高興:「這麼冷的天,別讓她進來,她總是哭哭啼啼那麼喪,基本已經告別我方陣營了,我特不喜歡那種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小寡婦哭墳氣場的女人,千萬別理她。」

步萌道:「你還生她的氣啊?爭寵是人之常情呀。」

「你還知道?我看就你不是人!」言輕手裡的熱茶又蠢蠢欲動想往外潑了,「霸道帝王不發威,你還當他是暖男?你再這樣歡快地作下去,我看冷宮將是你永遠的家。」

步萌原地蹦躂著取暖,哆哆嗦嗦地建議道:「求別再提『冷』這個字,我聽著更冷了……」

曲碗碗進來後,一個箭步就衝上來握住步萌的手:「姐姐你沒事吧?陛下都找你幹什麼了?那天夜裡是妹妹的不對,妹妹真的是非常痛苦,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都怪我一時腦熱……」

言輕白了她一眼:「真是士別一宿,當刮目相看,我以為你的自尊點兒放得挺高的,怎麼還好意思過來呢?」

「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萌妃姐姐不能去,我也是為姐姐解憂啊。那天夜裡不是我,就是你,你不也舉手舉得老高?」

「我舉手是為了不想讓你得逞好嗎?!」

眼看著兩人就要吵起來,步萌趕快站在她倆中間:「行了,都少說兩句。吵架會消耗熱量,會更冷的啊!」

言輕這才消停:「好吧,我大度一把,反正曲嬪你也沒被灌溉上,我不怪你。以後大家滄海桑田一起當荒地,友誼長存!」

「友誼長存……」曲碗碗垂著頭,聲音小小的,看樣子又消極又可憐,步萌這顆心臟就像浸在海裡一樣,酸酸脹脹的,她使了很大的力氣一拍桌子:「碗碗,不要難過,以後你爭寵就包在我身上!我幫你想辦法。」

言輕道:「天啊,自身都難保了,還敢誇這海口。曲嬪你瞧瞧她,善良不善良?這裡哪還是芳華宮啊,明明就是大雄寶殿,她腳踩的地方就是盛開的白蓮,她就是發著光芒的觀音姐姐。趕緊磕頭拜一拜。」

曲碗碗這孩子實在,反話聽不出來,說磕頭就真想磕頭,步萌伸手就把她扶住了。這時春萍走進來通報:「萌妃娘娘,太醫來了。」

今日芳華宮還真是人滿為患啊!

柳謹言是隨著一陣冷風進來的,明明是個太醫,卻裝什麼風流才子,一邊背著藥箱,一邊卻拿著一把摺扇搖啊搖,這可是大冬天,他扇扇子帶起了無數冷空氣,惹得步萌她們真想找把兇器捅死他。

「哎喲——」他先發了這兩個音,然後雙眼就再沒從步萌的臉上移開過,「萌妃娘娘,好久不見,你容貌變化甚大啊,越變越漂亮了。」

步萌道:「你是不是瞎?」確實是好久不見,父輩們同在朝中做官,兒女們也都認識。在步萌的記憶中,柳謹言從小功課就糟糕,現在竟然讓他當上太醫,宮中病患們的安全還能有保障嗎?

「當然沒瞎,」柳謹言唇畔笑意疏朗,「吾輩蔥蒜之流,智商和審美同亡,好在醫術還有保障,來,伸手,讓臣來幫你把個脈。」見步萌不抬胳膊,他繼續道,「是不相信我嗎?我柳謹言明明長著一張令人信任的臉啊。」

步萌搖頭:「並沒有。」但最後步萌還是讓他把脈了,想著讓他趕緊完事趕緊滾蛋。柳謹言的兩根手指才剛搭上去,臉色就變了,嘴裡發出兩個音:「嘖嘖——」

步萌抽回手:「你這一副參透了人生終極要義的樣子是怎麼回事?活膩了是不是?不過是蛋清過敏,你還想蒙我不成?」

「非也非也,萌妃娘娘,您這可是喜脈啊。」

「什麼?!」言輕捏碎了杯子,曲碗碗跌坐在地,她倆和全屋的宮女們一同異口同聲著。

柳謹言哈哈一笑:「開個玩笑。你們有沒有感覺一下子就暖和了許多呢?」

此時步萌心裡的草泥馬萬分活躍,爭先恐後地成出欄之勢,她特別想問柳謹言一句:就憑你這樣的醫德,這皇宮之中就沒有人跟你發生過醫患糾紛嗎?

柳謹言留下了一些治過敏的藥,囑咐好了服用時間,末了才又回到步萌身邊告辭道:「萌妹妹,最近天冷,你一定要當心。」

人走後,言輕才問步萌:「這是你入宮前欠下的情債嗎?」步萌一臉要吐的表情:「當然不是,我的品位還沒有那麼差!」

曲碗碗道:「姐姐,我感覺柳太醫好像對你有意思,他一直都在看你。」

步萌又想吐上一缸:「他調戲過的女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千萬別被他的表象給騙了!」說到這兒,步萌突然想到了溫樓,從細節上看,他明明是一個有潔癖不近女色的男人,卻偏偏擁有一個後宮,他是想偽裝表現給誰看呢?

男人啊,都是謎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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