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山
紅孩兒小時候,牛魔王跟他喝酒,酒酣耳熱之際,差點拜了把子。
還是羅剎女劈頭蓋臉一頓罵,兜頭一盆水,把牛魔王澆醒了過來。羅剎女大罵,說你就知道喝酒吹牛逼,帶著兒子不學點好,你要再這麼沒用,咱們就離婚!牛魔王還帶三分醉意,猛一揮手,說走開,
我可是平天大聖牛魔王啊。紅孩兒看著牛魔王的背影,嘖嘖感慨著,說老爹你真帥。很多年以後,唐僧一行人從火焰山經過,紅孩兒拍掌大笑,說老爹老爹,齊天大聖來了呢。接著紅孩兒便見自己老爹丟了混鐵棍,提著巨斧,要去劈了猴子。牛魔王說,我答應了菩薩和佛祖,要做去跟猴子打一架,讓他徹底放棄那齊天大聖的過往。紅孩兒一臉錯愕,望著自己老爹,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他。牛魔王甩掉紅孩兒拉著自己的手,頭也不回,在兒子錯愕的目光裡走出洞去。他說,孫悟空,你當年鬧天宮,毀凌霄,罪孽深重,佛祖玉帝饒你,我也要替枉死了百萬妖眾討一個公道!那聲音在紅孩兒聽來,是如此的遙遠,他依稀還記得,小時候自己老爹說過,死掉百萬妖眾不算什麼,大家都覺得那一戰痛快,如果再有一次機會,千萬妖眾一定會再鬧天宮。火焰山外,有霹靂般的光彩,驚雷般的震顫,那是牛魔王跟孫悟空的大戰。牛魔王身受重傷,回到洞裡的時候不忘衝紅孩兒咧嘴一笑,說事辦妥了,不用擔心爹。紅孩兒看都不看牛魔王一眼,提了火尖槍,捏訣飛出洞外。
紅孩兒聲音很低沉,他說,老牛是我爹,誰欺負他,我都要打回來。那一日,火焰山外天火湧,紅孩兒一人一槍,叄味真火燎原而起。孫悟空忍著渾身焦痛,說你這小屁孩好生不識好歹,俺老孫生氣起來自己都害怕。紅孩兒呵呵一笑,一邊吐著叄味真火,一邊用火尖槍抽猴子,說讓你打我爹,讓你打我爹。孫悟空仰天長嘆,說這世上最難對付的,不是五指山,不是二郎神,而是熊孩子啊。後面掠陣的豬八戒補充說,不,不是熊孩子,是牛孩子。猴子一腳踹飛豬八戒,說還不滾去找熊孩子老師,擱這看我被燒很有意思?緊接著,紅孩兒便看到被叄味真火燒焦的猴子一跳三丈高,舉著金箍棒就朝豬八戒身上招呼。紅孩兒知道孫悟空嘴裡的熊孩子是自己,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有了老師。那老師生的很美,手拿玉淨瓶,又持楊柳枝,微微笑著,便說孩子你該跟我回南海了。紅孩兒明白了,這人就是孫悟空口中自己的老師,南海觀世音菩薩。紅孩兒身子一顫,火尖槍斜指觀音,說
我才不要跟你回去,我要做英雄,我要跟齊天大聖一樣,大鬧天宮,讓每個人都能有自己選擇的自由!剎那間,蓮臺從紅孩兒身下綻放,那蓮臺上幾個緊箍層層束縛,叄味真火都不能吐出的紅孩兒,驚愕的望著身下蓮臺。「這蓮臺,本就是你爹同我一起種下的,在火焰山內,無處不可化生。」觀音微微笑著,仿佛一切盡在掌握,她說這是你爹的意思,你爹不惜被孫悟空打傷,都只是為了給你求個前程,以後在南海做善財童子,上天入地,都無人敢阻。紅孩兒一愣,拼命掙紮起來,他說我才不信,我爹是平天大聖,是頂天蹈海的英雄,去你媽的善財童子!然而紅孩兒越掙扎,緊箍便束縛越緊,直到渾身都勒出血來,還在不住的扭動著。紅孩兒含淚回頭,嘴角噙著鮮血,「
娘,你告訴我,我爹是天下無雙的英雄,這不是他的意思,對不對?」羅剎女抹著淚,說孩子你別鬧了,這世上沒有大鬧天宮的英雄,英雄是要被壓在五指山下的,英雄是要流落火焰山,買不起洞府吃不起飯的。你跟著觀音菩薩,或許壽數比你爹還長,功德比取經成功的孫悟空還大,你明白麼?
紅孩兒忽然一笑,說那好,我跟觀音回去,只是娘你幫我問問我爹,如果一開始就要學那些為人處世之道,萬古長青之道,為什麼,為什麼小時候他要教給我路見不平當拔刀,要教給我寧為玉碎不瓦全,要教給我知其不可而為之?當火焰山的高溫逐漸退去,當翠雲山上洞府濺多,靈脈成堆,當鬥戰勝佛遊蕩數百年,才終於又在無意中見到了牛魔王。那還是觀音在南海的賞花遊園會,蓮葉飄香,蓮子食用後能增壽元,生造化。眾仙佛其樂融融,孫悟空跟牛魔王縮在一個角落裡喝著酒。牛魔王嘆口氣,說這五百年來,紅孩兒沒跟我說過一句話,我出現的地方,他也都會躲著我不見。牛魔王望著觀音那邊其樂融融的仙佛盛會,幽幽道:「我只希望,他不再惹事就好。」
孫悟空點點頭,臉上忽然變得面無表情,「你說,你兒子五百年還這麼能折騰,是不是因為他想讓那個曾經是英雄的父親,王者歸來一次?」「嘭」的聲響,那邊仙佛盛會上,有一個採蓮的婢女,不慎將蓮子漏下一顆,落上石階,轉瞬消散了。觀音冷冷的望著那婢女,婢女匍匐在地,身子不住的顫抖。「不過有罪不可不罰,便令你化身蓮子,在這方塘之中慢慢長成,若是三百年後的蓮花盛會上,再有一人失手把你漏下石階,就許你無罪,如何?」巨靈神在旁冷哼,說菩薩已給你機會,如此仁德,你還痴心妄想些什麼?忽然有一陣帶著溫熱的風吹來,蓮池上方的清冷被一衝而散,婢女感覺自己被人強行扶起,怎麼也叩不下去了。
那婢女身後,立著一個翩翩美少年,身上被洞穿著幾枚緊箍,似乎隨時都要收緊。紅孩兒卻還是笑著,對菩薩合掌施禮道:「菩薩,不如再賜紅孩兒一枚緊箍,這婢女的罪,紅孩兒就再替她擋了吧。」觀音冷冷的望著紅孩兒,從他第一次替人求情開始,自己便給他下了緊箍。為了想看看紅孩兒何時就範,五百年來許他替人擋罪,足足下了九九八十一枚緊箍。而紅孩兒如今還是面帶微笑,雙掌合十,跟那婢女說以後求人不如求己。觀音氣的手指已有些顫抖,從懷裡一把摸出十個緊箍,笑著說既然紅孩兒有心,那就……一頭牛踏進蓮池,掀起丈高大浪,挾水漫金山之威,剎那間浪卷仙佛。觀音反應極快,楊柳枝一揮,便將巨靈神做盾,擋在了身前。轟然一聲響,巨靈神那偌大的軀體被巨浪捲起,高飛出九霄雲外。咚得聲響,牛魔王站到石階之下,手一伸,是平天大聖開天斧,身子如山嶽般擋在紅孩兒面前。「臭三八,今天你如果把我兒子身上的緊箍都解開,我就饒你一條性命,如若不然,就讓你看看我牛魔王怎麼當上七聖之首的!」牛魔王身子一抖,法天象地,手中巨斧斜指半空,仿佛要重闢乾坤。觀音臉色有些蒼白,想起蓮池外還有一人,急忙高呼:鬥戰勝佛,鬥戰勝佛孫悟空何在?
「鬥戰勝佛沒有,齊天大聖倒有一個,姐姐你要不要啊?」孫悟空笑嘻嘻的貼在觀音耳旁,將觀音嚇得一飛三丈,花容失色。紅孩兒站在牛魔王身後,低頭微笑,只不想讓人看見他眼中熱淚。觀音勉強笑著,說此事都是誤會,誤會,現在我便解了紅孩兒九九八十一難。牛魔王哈哈一笑,跟旁邊的孫悟空對視一眼,說千年之前,孫猴子大鬧天宮搶我風頭,這一次,就讓你小子見識見識什麼叫開天闢地!天邊有雲雷響動,還有梵音唱徹,似是仙佛兩道舉兵而來。牛魔王擎天蹈海,巨斧如輪,一聲大笑過後,似有萬古前的道法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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