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熔鑄的光輝人生
——對毛岸英烈士犧牲經過的調查
【英模小傳】毛岸英,湖南韶山人,毛澤東長子,生前系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部俄語翻譯和秘書。1946年,毛岸英參加蘇聯衛國戰爭後回到延安,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在解放區搞過土改,做過宣傳工作,當過秘書。1950年,毛岸英主動請求奔赴抗美援朝戰場。11月25日,美軍轟炸機突然飛臨志願軍司令部上空,投下了幾十枚凝固汽油彈,正在作戰室緊張工作的毛岸英壯烈犧牲,年僅28歲。毛岸英是毛澤東一家為了中國人民革命事業犧牲的第6位親人。
「毛岸英犧牲時只有28歲,他現在還長眠於朝鮮大地。」6月下旬,記者來到北京西山腳下,聽82歲的軍事科學院原研究員王天成老人講述毛岸英烈士的故事。入朝參戰那年,王天成只有17歲,任志願軍司令部情報處參謀。回國後,他長期與抗美援朝戰爭時期彭德懷的軍事秘書楊鳳安在一起工作,是那段歷史的直接見證者。
毛岸英烈士的遺體當時已無法辨認,只有憑蘇聯手錶的殘殼才確認是他
當時,戰場局勢非常緊張,戰況激烈。那段時間,敵機整天轟炸,志願軍司令部先後換了4個地方。1950年11月中旬,志願軍黨委常委專門開會研究彭德懷的安全和司令部的防空問題。會上決定,司令部工作人員在25日拂曉前,疏散到各自的工作崗位。
「彭總也是25日拂曉前,才被負責司令部安全的洪學智『強行』搬進半山腰上的防空洞。當時,彭總還不太願意走。防空洞內,彭總、洪學智和鄧華研究了兩個多小時戰況,彭總叫楊鳳安回到辦公室詢問前線情況。」王天成回憶說。
志願軍司令部辦公室實際上是一個小木房。25日9時許,毛岸英和高瑞欣剛從休息的山洞回到辦公室。此時,美軍轟炸機突然空襲。問明前線情況正準備離開的楊鳳安見敵機掠過,大喊一聲:「不好,快跑!」但這時,已有幾十枚敵機投擲的凝固汽油彈落在了辦公室周圍,參謀成普、徐畝元和彭德懷的兩個警衛員逃出了火海,成普面部受了輕傷,可是離房門較遠的毛岸英和高瑞欣卻最終沒能跑出來。
楊鳳安急忙跑回去向彭德懷報告毛岸英犧牲的消息。彭德懷聽後站立不穩、一言不發,許久才喃喃說:「岸英和瑞欣同志犧牲了,犧牲了……」說著,他走出防空洞來到出事現場,心情十分沉重,午飯也沒吃。後來,彭德懷親自起草電報,向毛澤東作了匯報。
「毛岸英烈士的遺體當時已無法辨認,只有憑蘇聯手錶的殘殼才確認是他。」楊鳳安在書中回憶道,「他犧牲時只有28歲,身上還穿著我送給他的呢子大衣。」
除了彭德懷等志願軍高層領導外,沒有幾個人知道毛岸英的真實身份
王天成回憶說,毛岸英入朝一事在當年是高度保密的。除了彭德懷等志願軍高層領導外,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毛岸英是志願軍司令員彭德懷的秘書兼翻譯,他並無作戰任務,但經常和參謀一起研究敵我情況,很好學。那時,去志願軍司令部開會的人,總見到一個高個子年輕人列席會議。
王天成也是後來才知道毛岸英身份的。毛岸英是最早一批跟隨彭德懷準備入朝作戰的人。1950年10月4日,彭德懷在西北軍政委員會主持研究大西北經濟建設規劃會議時,突然被急召回北京。幾天後,楊鳳安也急速赴京。楊鳳安與彭德懷會合後,第一次見到了毛岸英。「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穩重而有風度,並沒有因為他是毛澤東的兒子就有特殊感覺。」他在書中回憶說。
10月19日,彭德懷帶楊鳳安隨先頭部隊入朝,毛岸英和其他成員在10月23日隨十三兵團司令部入朝。在志願軍司令部裡,毛岸英的身份只有彭德懷、鄧華、洪學智和辦公室少數人知道。白天,毛岸英和大家都在彭德懷辦公室工作;晚上,彭德懷在辦公室行軍床上休息,毛岸英和楊鳳安就在用稻草搭的地鋪上睡覺。「不到一周,他們身上長起了蝨子。」楊鳳安這樣描述當時的艱苦生活。
11月7日,金日成與蘇聯駐朝大使史蒂科夫到志願軍總部大榆洞與彭德懷會面,毛岸英第一次擔任翻譯。會上,彭德懷介紹志願軍發動戰役的計劃,毛岸英用流利的俄語進行了翻譯。史蒂科夫對翻譯很滿意,對毛岸英說:「你是一個優秀的俄語翻譯。」
事後從多方情報綜合分析,這次空襲並非針對志願軍司令部這個特定目標
「事後,我們從多方情報綜合分析,這次空襲並非針對志願軍司令部這個特定目標。」王天成說。
當時美軍空軍力量很強大,經常派飛機到處轟炸。只要看到交通樞紐或是什麼重要地方,就會過來扔炸彈,有時連民房也不放過。「志願軍路過平壤時,我看到城市基本被炸成廢墟。」王天成說。
在王天成看來,毛岸英的犧牲令人惋惜,而毛澤東的深明大義也令人動容。得知毛岸英犧牲消息後,毛澤東強忍喪子之痛,緩緩地說,革命戰爭總是要付出代價的。為了國際主義、反擊侵略者,中國人民把自己最優秀的兒女組成志願軍,開赴朝鮮前線保家衛國,犧牲了多少優秀戰士。岸英屬於革命烈士中的一員,是一名普通戰士,埋在朝鮮國土上,體現了我們與朝鮮軍民同甘共苦共患難的革命精神。
青山有幸埋忠骨。60多年過去了,長眠於異國的毛岸英烈士,會永遠見證那段難忘歲月。
朝鮮檜倉志願軍烈士陵園裡的毛岸英烈士雕像。本報記者杜白羽攝
抗美援朝(資料圖)
彭德懷在朝鮮前線視察(資料圖)
編者按:《福建黨史月刊》發表文章《三十字電文彭德懷寫了一個多小時》。文中記述毛岸英犧牲後,彭德懷親自給毛澤東起草電報的前前後後,摘編如下。
1950年11月25日,是入朝的志願軍打響第二次戰役的第二天。中午11時,4架美軍轟炸機掠過志願軍總部上空,司令部作戰室的參謀們側耳傾聽,覺得聲音越來越遠,就認為敵機去北面轟炸了,都沒有太在意。洪學智副司令員十分警覺,從防空洞匆匆趕了過來。在他的指揮下,在場的所有人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轉移進防空洞。毛岸英和另一名參謀收拾電文,落在了最後面。說時遲那時快,4架轟炸機突然又從北邊折了回來,轉眼就撲到了作戰室的上空,並從機肚子裡甩下了上百個凝固汽油彈。
彭德懷掙脫警衛員的手,去指揮滅火和搶救,並焦急地問:「有哪些人沒有出來?」大家一看,只有毛岸英和高瑞欣沒有出來。「岸英!岸英!」大家一邊拼命地叫著,一邊撲火。大火撲滅了,大家從灰堆裡扒出了兩具遺體,只能依據一塊蘇聯手錶的殘殼,辨認出毛岸英的遺體。站在毛岸英的遺體前,彭德懷驚呆了,許久沒有說出話來。
過了很久,彭德懷從通訊參謀那裡要來一張電報紙,他要親自給毛澤東起草電報。電報是這樣寫的:「今天,志願軍總司令部遭到敵機轟炸,毛岸英同志不幸犧牲。」不到30個字的電文,彭德懷寫了1個多小時,因為他不知道如何向毛澤東交代啊!
北京中南海的收電員收到志願軍總司令部的這封電報後,也嚇壞了,不知如何是好。他們沒有直接送毛澤東處,而是先交到了周恩來手中。周恩來接過電報一看,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放下電報稍過了一會兒,才撥通了劉少奇和朱德的電話。兩人很快就到了周恩來辦公室,他們要商量怎麼向毛澤東匯報好。
經過慎重考慮,決定暫時不要告訴毛澤東。直到1951年元旦後的第二天,周恩來才將電報與他附的一封信交與毛澤東秘書葉子龍,由他轉交毛澤東與江青。當時毛澤東正在中南海勤政殿辦公室辦公,接到這封非同尋常的電報,他看了很久,對一直站在一邊的葉子龍說:「唉,戰爭嘛,總要有人傷亡,沒有關係!」
不久,彭德懷回國向毛澤東匯報工作,並詳細匯報了毛岸英犧牲的經過。最後,彭德懷心情沉重地對毛澤東說:「主席,你把岸英託付給我,我沒有保護好他。我有責任,我請求處分!」毛澤東聽了彭德懷的話,沉思了很久沒有說話。最後,他緩緩抬起頭寬慰這位負荊請罪的志願軍總司令,特別強調,毛岸英屬於成千上萬犧牲了的革命烈士中的一員,是一個普通的戰士。不要因為是毛澤東的兒子,就不應該為中朝兩國人民的共同事業而犧牲。毛澤東這一席話說得在場的人直落淚。
(2014-12-29 10:43:00)
【延伸閱讀】韓戰中麥克阿瑟曾擬計劃綁架毛岸英?
「關於毛岸英犧牲,這幾年各種道聽途說,甚至捕風捉影的傳聞一直不絕於耳,我覺得我們這些經歷過韓戰的人,有責任把了解到的真相公布出來,這也是對歷史負責。」參加韓戰那年,王天成只有17歲;現在王天成是軍事科學院軍史研究員,當年是原志願軍總部敵情研究參謀,主管美軍情況。
1980年,根據彭德懷夫人浦安修的指示,王天成與楊鳳安(韓戰時期彭德懷的軍事秘書)編寫出版了《北緯三十八度——彭德懷與韓戰》一書。為了了解毛岸英之死,王天成當年走訪了志願軍總部的許多老同志,包括時任志願軍副司令的洪學智、作戰處副處長楊迪、情報處副處長李世奇、作戰處科長孟昭輝、參謀趙南起、龔傑、田勝、苗傑、成德益、翻譯宋保華等,大家對毛岸英殉難之事記憶猶新。但遺憾的是,經過這麼多年,這幾位當年曾與毛岸英在志願軍總部工作的戰友有的已經過世,有的因身體原因,已無法親筆撰文或接受記者採訪。所以既採訪過這些當事人、又對美國戰史有研究的王天成便成了講述這段歷史的最佳人選。
神秘的翻譯
毛岸英入朝作戰的事情,在當年是極為保密的,除了彭德懷等高層外,沒有幾個人知道毛岸英的真實身份。
毛岸英到朝鮮戰場後的正式身份是志願軍總司令彭德懷的秘書兼翻譯,他並無作戰任務,但也經常和參謀一起研究敵我情況,發表意見。那時去志願軍司令部開會的人,總見到一個高個子年輕人列席會議,並不時參與發言,但都不知道他是誰。有一次開作戰會,楊迪(注:原志願軍作戰處副處長)看到一個大個子坐在彭德懷身邊,覺得這個翻譯不太尋常。會後他問丁甘如(注:原作戰處處長),這是什麼人?丁甘如回答,我不能告訴你,這是紀律。
我們後來才知道,毛岸英是最早一批跟隨彭德懷準備入朝作戰的人。1950年10月4日,彭德懷在西北軍政委員會主持研究大西北經濟建設的規劃會,突然被緊急召進北京。幾天後,貼身警衛楊鳳安接到彭德懷電話,讓他也急速赴京。
10月14日,在瀋陽和平街1號交際處,受軍委辦公廳之託帶著「中國人民志願軍」印章的楊鳳安,與先期到達這裡的彭總會面。也就在這裡,楊鳳安第一次見到了毛岸英,個頭高高的毛岸英給楊鳳安留下很好的印象,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穩重而有風度,並沒有因為他是毛澤東兒子就有特殊感覺。
10月19日傍晚,彭總急於與金日成首相會見以了解戰況,就帶著楊鳳安和兩名警衛員乘一輛吉普隨先頭部隊進入朝鮮。毛岸英和彭總辦公室的其他成員則在10月23日隨十三兵團司令部一起入朝。原中國人民志願軍組織部部長任榮將軍後來還回憶,出發前,上級對他說,有位俄文翻譯搭乘你的車。一上車,任榮就覺得這位俄文翻譯有點面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兩人一問一答交談了好久,翻譯告訴他,自己新婚不久,父親支持他來朝鮮。任榮說當時只是對這位知書達理的俄文翻譯頗有好感,同時又覺得他父親思想很進步,至於他父親是誰,任榮將軍既沒問,也沒想到要問。直到後來,他才知道毛岸英的身份。
10月24日,彭總與十三兵團會合後,成立了志願軍總部,彭總的臨時辦公室就成了志願軍司令部首長辦公室。毛岸英的一切背景只有彭總、鄧華、洪學智和彭總辦公室的人知道。按彭總指示,毛岸英只在彭總辦公室附近活動。他既沒配槍,也沒有查哨任務。
白天,毛岸英和大家都在彭總辦公室工作,晚上彭總在辦公室的行軍床上休息,毛岸英和楊鳳安就在用稻草搭的地鋪上睡覺。不到一周,他們身上長滿了蝨子,平時吃的飯是粗高粱米,也沒青菜。彭德懷對毛岸英很關心,多次提出讓毛岸英和他一起吃飯,但毛岸英都謝絕了。
也許是受毛澤東的影響,毛岸英也愛讀書。他帶了許多書到朝鮮,深夜點蠟看兩三個小時的書。毛岸英的級別不夠,沒有呢子大衣,楊鳳安愛護他,就把自己的大衣給了他。毛岸英最後犧牲的時候,穿的就是楊鳳安這件大衣。
那時蘇聯駐朝鮮的大使叫拉佐瓦耶夫,很懂軍事。1950年11月7日,金日成與拉佐瓦耶夫到志願軍總部大榆洞與彭德懷會面,毛岸英第一次擔任翻譯。毛岸英在蘇聯呆了很多年,他用流利的俄語向蘇聯大使翻譯了彭總介紹志願軍第一次戰役的情況以及發動第二次戰役的計劃。彭總和大使對毛岸英的翻譯都很滿意。會談結束後,大家提議,讓岸英整理後交給毛主席,岸英馬上在辦公室的蠟燭下整理會談翻譯記錄。可惜的是,記錄還沒寄出去,他卻犧牲了。
朝鮮檜倉志願軍烈士陵園裡的毛岸英烈士雕像。本報記者杜白羽攝
毛岸英之死
毛岸英是在1950年11月25日早上犧牲的。
就在前一天晚上——11月24日,麥克阿瑟發動大規模進攻。這天晚上,彭總與司令部其他首長討論戰況,非常緊張。毛岸英和辦公室其他人員一樣,忙到大半夜才休息。當天是參謀龔傑在辦公室值班,大家都休息後,龔傑和楊鳳安留在彭總辦公室。毛岸英與一周前剛到朝鮮的參謀高瑞欣兩人在志願軍政治部的山洞裡休息。
美國空軍的強大舉世皆知,他們派上千架飛機整天轟炸,志願軍司令部已經先後換了4個地方。11月中旬,志願軍黨委常委還專門開會,研究彭總的安全和司令部的防空問題。會上決定,司令部工作人員在25日拂曉前疏散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並注意防空。
當時是洪學智負責司令部、也負責彭德懷的人身安全。前一天晚上,洪學智來到彭總辦公室,請彭總到半山腰上一個防空洞去辦公。但彭總很犟,堅決不走。洪副司令見勸說無用,也不顧彭總在發脾氣,邊拉彭總出門,邊讓楊鳳安把彭總的鋪蓋卷、行軍床,連同毛筆、墨盒、電報稿紙等辦公用品一起,「強行」搬進防空洞,鄧華副司令早已等在那裡。三個人在防空洞裡研究了兩個多小時戰況後,彭總叫楊鳳安到辦公室問前線情況。
志願軍司令部辦公室實際上是一個小木房,楊鳳安剛進門,看見美軍兩架B-26轟炸機由西南向東北,在辦公室上空飛過。楊鳳安說了聲:「注意防空!」隨即向成普和徐西元兩位參謀詢問前線情況。
那時已是早上9點多。毛岸英和高瑞欣剛從休息的山洞回到辦公室。他倆還沒吃早飯,飯已經冷了,於是兩人正圍著火爐熱雞蛋炒米飯。毛岸英還沒來得及吃熱好的飯,美軍飛機來空襲了。問完情況正準備離開的楊鳳安見又有敵機飛來,便喊了一聲:「不好,快跑!」這時美軍的敵機的凝固汽油彈已有幾十枚投在彭總辦公室周圍,成普、徐西元和彭總的兩個警衛員逃出了火海,成普面部受了輕傷,可是離房門較遠的毛岸英和高瑞欣卻沒跑出來。
當時楊鳳安跑到彭總身邊,告訴他毛岸英犧牲的消息。彭總聽後站立不穩,久久一言不發,許久才喃喃說:「岸英和瑞欣同志犧牲了,犧牲了。」說著,他走出防空洞,緩緩來到出事現場。他看著燒焦的屍體,心情十分沉重,中午飯也沒吃。
毛岸英犧牲時只有28歲,屍體已經無法辨認,只有憑蘇聯手錶殘骸才確認是他。後來的事情我們當時不是很清楚,也是通過陸續出版的各種回憶錄才略知一二。
毛澤東的秘書葉子龍說,他是在11月25日收到彭德懷給毛澤東發來的一封電報,除了報告戰事外,重點提到毛岸英不幸犧牲的消息。電報極簡短。因為拿不準主意,葉子龍把電報交給周恩來,周恩來看了電報,坐在辦公桌前,左手扶在前額,半晌才站起身低聲說:「讓我考慮考慮,先放一放再報告毛主席。」過了些天,彭德懷又給毛澤東發來一電,葉子龍又把電報直接給周恩來送去。周恩來說:「不要瞞了,總瞞著也不是辦法,報告主席吧!」於是葉子龍手拿兩封電報走進毛澤東的辦公室。毛澤東當時正在沙發上看報紙。接過電報後,那份簡短的電報看了足足有三四分鐘,他的頭埋得很深。當他抬起頭時,沒有流淚,沒有任何表情,但臉色非常難看,後來說了一句:「戰爭嘛,總會有犧牲,這沒有什麼。」
我在後來出版的《楊尚昆日記》上看到,1951年1月2日那天楊尚昆寫道:「(岸英死訊,)今天已不能不告訴李德勝(注:指毛澤東)……」楊鳳安告訴我,彭總在1951年2月回京向主席匯報朝鮮情況時,對岸英的不幸做了檢討,主席說:戰場上犧牲是不可避免的,當彭總提到岸英的遺體是否運回國內,沒等彭總說完,主席擺手說,在朝鮮戰場上犧牲那麼多英雄兒女,不要因為岸英是我的兒子就特殊,岸英與在朝鮮戰場犧牲的千百萬英雄兒女一起埋在朝鮮的國土上。
離奇的「陰謀說」
應該說,毛岸英的犧牲純粹是一場意外。但前一段時間,我在一家報紙上看到有人撰文,言之鑿鑿地稱是「真實記錄」,說:「美軍司令麥克阿瑟獲悉毛岸英在彭德懷司令員手下當參謀,於是擬定了一個『綁架毛岸英、消滅彭德懷』的計劃。」
這篇文章講了這樣一個離奇故事:「1950年11月24日,麥克阿瑟的助手惠特尼送給他一份電報,這是萊特森上尉發來詢問綁架中共領袖之子毛岸英的行動何時開始。麥說:『這個行動很不錯。』當天夜裡,毛岸英由彭德懷的警衛陪同,查哨時走出距總部5公裡處遇到美特工。美國上尉萊德森率七八名美軍突擊隊員和韓國特工,輕而易舉俘獲了毛岸英他們三人。警衛班班長張國祥衝到敵人面前拉響手雷,自己壯烈犧牲。雙方在激戰中小李為保護毛岸英也不幸犧牲,而毛岸英在混戰中打中了萊特,剩下的美軍士兵則被前來接應的志願軍戰士活捉。」
1950年,我參軍入伍時只有17歲,之前在河南鄭州的聖道教會學校,有美國老師教,所以有一些英語底子。我也沒想到到了朝鮮後,我的這點英文有了用場——志願軍抓到的美軍俘虜都由我來審,後來又在志願軍總部做研究敵情的參謀。可以這樣說,美國關於韓戰的任何權威戰爭史,都沒有提到這件事。
首先,美國人根本不知道毛岸英的身份。當時志願軍的組織及行動是非常保密的。彭總規定各部隊控制電臺、封鎖消息,在嚴密偽裝下秘密夜行。志願軍入朝的一切行動,連親人都不準告訴,所以毛岸英入朝之事可想而知更是最高機密。楊迪是彭德懷的愛將,他後來說,連我這個作戰處副處長都不知道毛岸英在彭總辦公室做翻譯,美軍怎麼會知道呢?
我後來專門研究美國軍史,現在看來,我們的保密政策是相當成功的。1950年10月19日晚,我們26萬大軍突然進入朝鮮,猶如兵從天降,完全出乎美軍意料之外,殲敵1.5萬多人。麥克阿瑟那時還以為我們是象徵性的出兵,不過5~6萬人,也不是什么正規部隊。直到我軍推到接近三八線,才知道他的對手是彭德懷。在麥克阿瑟既不知道中國派兵參戰,又搞不清楚志願軍的統帥是誰之前,怎麼會知道彭德懷與毛岸英的行蹤?怎麼會做出所謂綁架毛岸英、消滅彭德懷的決定呢?
事後看來,美國人這次空襲,也並非是因為之前發現了志願軍司令部這個特定目標。美軍的空軍力量很厲害,他們利用強大的空中優勢,上千架飛機到處轟炸,只要看到交通樞紐或是什麼重要地方,他們就會過來轟炸。那時候空襲不斷,志願軍司令部都安排在坑洞裡面。我們過了鴨綠江進入朝鮮作戰時,經過平壤,看到這個城市基本被炸成廢墟,不少無辜平民被炸死,這也是朝鮮人為什麼恨美國人的原因。有一次,我們與朝鮮人民軍同時發現了一個被打下來的美國飛行員,人民軍和幾個朝鮮群眾拿著鎬頭衝上來要打那個俘虜,還是我們把他保住了。那時很多美軍,一旦被俘虜,都願意被送到志願軍手中。我審過一個被擊落後俘虜的美軍飛行員,他以前還被派到中國參加過抗戰,他告訴我,他看到中國軍隊對待日本俘虜都不殺,所以被我們俘虜後,他也不擔心。
當時還有一件有趣的事。一架美機被擊落後,很多年後,這個俘虜後來竟當上了美國空軍參謀長,他後來訪問中國,提及此事。他不知道擊落他的飛行員是誰,只記得當年那個飛機編號。我們一查,那個飛行員竟是當時的空軍司令王海!兩人在北京見了面,王海還請他吃了頓飯。他跟王海說,咱們以後還是別打仗,搞合作吧!王海開玩笑說,再打起來,我還要把你打下來!後來王海到美國,這位空軍參謀長還開飛機拉他上天轉了一圈,兩人後來成了朋友。
現在想起來,毛岸英的犧牲的確令人惋惜。抗美援朝已經過去了55年,至今仍長眠於朝鮮土地的毛岸英,為我們國家經歷的那段歷史,作了一個最特別的見證。
(2014-11-05 09:3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