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一隻貓。
她很驕傲 是世上最獨一無二的貓。 她每天穿梭在居民區的樓道裡,她從不吃人類施捨的東西。 她得自己找食物,她不喜歡需要或是被需要。
她每天,不帶一絲情緒地,漠然地看著身邊走過的龐然大物。 她或許喜歡過 街邊唱歌的溫暖的男孩,或許總是磨磨蹭蹭的在咖啡廳看書的戴眼鏡的男子身邊徘徊,又或許 時常會想起下雨天給她撐過傘的背著雙肩包的大學生。 可是 她什麼都不說。
她只是 喜歡蹭蹭他們的褲腳,衝著他們喵喵叫兩聲。 她也不會在他們身邊停留很久,因為她是一隻那麼驕傲的貓。
二
在一天傍晚夕陽下,四五點鐘的樣子 貓遇見了一個詩人。
在舊書店門口的長椅上,詩人把她摟在懷裡。
「其實 我喜歡過這樣一個男孩子,你知道的..」貓看著他說。
「我可以做你的樹洞」詩人低下頭 輕輕地摸著她的頭。
「不,你不需要這樣做,你沒有義務這樣做,我… 我才不會喜歡上那些人類」 貓抬起頭,虛榮地說道。
詩人抱起貓。貓假意撓了他兩下 又依舊 乖乖地趴在他的腿上。
「真是口是心非的貓兒」 詩人靜靜地抱著她說道。
「我才不… 你看我的爪子多麼鋒利,我根本不需要人們的保護,那些壞孩子,讓他們來吧!」貓兒揮舞著自己鋒利的爪子。
詩人把它們放好,在自己的懷裡。「貓兒這樣可不好….你需要有人在身邊,你得…」
「你,你才需要溫暖」 貓抬起頭 看著詩人的眼睛。
詩人把她摟進自己的懷裡。他要給她足夠的溫暖。他想一直給她溫柔,可是他只是一個流浪的詩人,怎麼好帶著她。 詩人看著遠處泛紅的夕陽,想起曾經無數次蒼白的離散。
「你明明也需要溫暖,你只是假裝不在意」貓兒在詩人的懷裡喃喃自語,貓兒喜歡詩人身上淡淡的煙味。
「如果我喜歡你,我就在你身邊蹭蹭你的褲腿,跟你喵喵叫,然後看著你。如果我愛你 我就會揮舞我的爪子,假裝對你不理不睬… 你知道的,有這麼一個男孩子,他…」她欲言又止。她似乎想不起來愛上一個男孩子的感覺,她撒的謊那麼幼稚,讓人抓住了把柄。 貓兒又羞又惱,喵喵地叫著撓著詩人的衣服,想讓詩人覺得理虧。他不想讓詩人覺得 自己喜歡上了他。
「為什麼不摟緊我一些」 貓兒想讓詩人內心不安。
詩人沒有說話,這個時候太陽慢慢落下,路邊昏黃的燈光裡,舊書店狹窄的弄堂的階梯上只有詩人和貓的影子。「你要找到一個可以陪伴你的人啊。不是深夜陪伴你的,讓他在白天給你畫上顏色」 詩人覺得風有些涼了。
「你可不可以這樣 一直抱著我」 貓習慣了詩人身上的溫度,她不想要離開。
於是這一天,從夕陽到星星布滿天空,詩人就一直抱著貓。直到太陽快要出來了。
於是 有一隻貓
愛上了一個詩人。 她不懂得他的世界 她只是 喜歡上了詩人的溫度 和詩人身上的味道。
三
第二天 貓兒又來到了她和詩人遇見的地方。
她心裡想著 詩人大概還會來 於是她從正午時分就開始等待。 秋日泛黃的香樟樹下 有不知名的小花,她湊上去聞了聞,想起詩人明亮的眼睛。
他會來的吧。
於是她就臥在樹旁的長椅上,耷拉著腦袋,等著詩人出現。
快傍晚時分,一個長長的影子進入到貓兒的視野當中。 詩人緩緩坐在她身邊,「你在等我麼」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我,我才沒有」貓倔強地看著詩人,她看到他的臉上有一絲疲倦,「你有沒有,看到今天的天空.. 有很多雲…」 在想念詩人的時候,貓總是在看著天空。
「我要寫書 要寫很多文字,要趕快出版我的書 才能交的起房租,我要寫很多東西, 要很努力才可以在這個城市生存下去」
「那你眯一會兒吧」
「我就在你懷裡安靜的呆著 不吵你」
於是第二天 在同樣街角的書店門口 詩人把貓兒裹在自己的大衣裡,又坐了很久很久。
「好多星星」 詩人醒了 輕輕地說。
「明天我要走了 我得離開這裡了」詩人看著懷裡的貓兒 她正在忙著梳理自己的毛,她那麼愛漂亮。
貓兒抬起頭 她以為詩人會每天都來陪著她, 她還記得今天下午等待時候開心的心情。 她想起 街角拐彎處出現詩人身影時候的欣喜。
這時候她有點想哭。
「那可不可以 再陪我一天」
「好」詩人嘆了口氣 眼睛裡都是溫柔。
四
有一隻貓。
愛上了一個詩人。
貓說 今天晚上 抱著我睡 好不好。
於是詩人緊緊地把她摟進懷中。
詩人說自己是醜陋的人類。
貓說,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你給予了我太多溫度
你不可以一下 就走。
貓兒說。
可是好吧。 我陪你最後一夜。
明天 我就走了
詩人說。
這一天 貓兒早早地就來到書店門前的石階上
還是下午三點鐘的樣子 她就開始等待詩人。 一直到四五點鐘了 詩人還沒有來。 「明明說 要抱著我睡的」貓兒想。 「可是 我還在等著你來」
好像過了很久 雨滴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音把貓兒吵醒了。
街邊的店鋪都打烊了 偶爾路過一兩個深夜放學的高中生 走路匆忙。
「詩人帶傘了沒有」她想。
他沒有來。
她抖了抖身上的水,躍上書店門口的架子裡。 她看著巷子遠處的燈光 或許她再也見不到詩人了。
這麼快 她就記住了詩人的溫度。
她以為自己是
遺世獨立的
冷漠的貓兒。
可是誰知道
在亂世間 她喜歡上了這樣的詩人。
詩人說自己尖酸小氣
可是對貓兒卻是極其溫柔。
貓兒知道詩人走了 或許她一直都知道,他不會來了 或許他已經有了要去的地方。
她又看了看拐角處昏黃的燈光 書店前的石階 和沒有星星的天空 然後縱身躍到了青石板旁邊的樹叢裡。
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