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兩色風景
1
毛卡卡發現他的房間裡有怪獸時，夜已經深了。
淡淡的月光透過窗簾灑進來，將房間的一角微微照亮，毛卡卡就這樣看見了那怪獸。
那個角落明明什麼也沒有，連垃圾桶都不放在那裡。但是現在，那片黑暗裡卻有一雙眼睛在瞪著毛卡卡——一雙好圓好圓、好亮好亮的眼睛，有些像貓，一邊幽藍、一邊淡綠。
慢慢地，那眼睛離得近了些，仍舊一眨不眨地盯著毛卡卡。借著微弱的光線，毛卡卡看清了那黑影還有一張滿是尖牙的嘴，至於它的身體，完全是黑乎乎、毛茸茸的一大團……
毛卡卡害怕極了，害怕得緊緊咬住被角，還不夠，還是怕，毛卡卡把身子縮成一團躲進了被窩裡。
忽然，他覺得被子的一角被掀開了，一股冷颼颼的氣息灌了進來。有什麼東西上床來了！它鑽進了毛卡卡的被子裡！毛卡卡的光腳無意中碰到了它，冷冰冰、毛刺刺。
毛卡卡再也受不了了！他「哇」地大喊一聲，從床上滾了下來！
黑暗之中，毛卡卡分明看見，盯著他看的那雙眼睛變得更亮了；白光閃閃的牙齒好像也變得更尖了——那怪獸，變大了。
「爸爸，媽媽！」毛卡卡腿軟得站不起來了，只能賴在地上哭喊。
終於，房門被猛然推開，電燈也隨之點亮，房間裡頓時大放光明，那怪獸就在光亮起的一瞬間化為烏煙消散了。毛卡卡也在那一瞬間看清了它的樣子：一團黑色，有眼睛，六條腿，嘴巴好大……
2
「毛卡卡，你怎麼了？」爸爸媽媽見兒子躺在地上，一身冷汗，擔心地問。
「怪、怪獸……」毛卡卡心有餘悸。
「什麼怪獸？」爸爸媽媽鬆了口氣，笑了，「做噩夢了吧？」
「沒，沒做噩夢！」毛卡卡跳起來，「我真的看見了！它……它黑不溜秋的！有六條腿！還有一張滿是尖牙的嘴……」
聽了這樣的描述，爸爸和媽媽對看了一眼。
「傻孩子，你只是做夢而已。」媽媽摸摸毛卡卡，「快去睡吧。睡著了就好了。」
任憑毛卡卡怎樣發誓、哀求，爸爸媽媽就是狠心地覺得，毛卡卡是在做噩夢。他們安慰了兒子幾句，就關上門出去了。
以為是救星的爸爸媽媽這一走，比他們從沒來過還讓毛卡卡害怕。
就在門關上的那一瞬，怪獸又出現了。
這一次，電燈還沒關，怪獸就光明正大地出現，讓毛卡卡把它看得一清二楚！
毛卡卡一邊發抖，一邊借著燈光打量怪獸。他發現這怪獸其實是許多種動物拼湊成的：那一身的毛，是老鼠；頭上那對細長的觸角，是蟑螂；六條腿不就是蜘蛛嗎？滿是尖牙的嘴，讓他想起曾經咬了他一口的瘋狗……
是的，這些全部都是毛卡卡最害怕的東西！
「爸爸！媽媽！」毛卡卡又開始拍門了，而那怪獸又一次慢慢地逼近他，越變越大，越變越可怕，它那張長滿尖牙的嘴巴不斷地咀嚼著，似乎在吃著什麼。
毛卡卡注意到一把電蚊拍放在桌面上。他連忙跑過去，把電蚊拍拿在手裡。
毛卡卡的雙腳不斷地顫抖，但他緊緊握住手裡的電蚊拍，把它舉起——
怪獸後退了一步。它害怕了？這麼大、這麼醜陋的怪獸，現在居然害怕了？
毛卡卡猛地上前一步，揮起電蚊拍，一下拍在怪獸的屁股上。
「吱呀——」怪獸發出尖利難聽的叫聲，一下子滾了個老遠！
怪獸縮在了角落裡，毛卡卡看在眼裡，信心大增！
「什麼老鼠，什麼蟑螂，什麼蜘蛛，什麼瘋狗……什麼怪獸！」毛卡卡在心裡不斷地為自己打氣，「我不怕你們！不怕你們！」
心裡想著不怕，似乎也真的不怕了，毛卡卡繼續用電蚊拍攻擊怪獸。
怪獸開始發出痛苦的叫聲，尖利而悽慘，剛才的張牙舞爪與趾高氣揚都不見了，仿佛它成了毛卡卡，毛卡卡成了怪獸。
3
毛卡卡正要乘勝追擊，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然後，爸爸媽媽就進來了。
看到爸爸媽媽，毛卡卡一下子湧上難以言喻的委屈——他們竟然在他那麼害怕的時候，丟下他走掉！更讓他不敢相信的是，爸爸媽媽竟異口同聲地說：「卡卡！不要打它！」
他們維護的，竟然是那隻個頭明明很大、卻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怪獸。他們竟然關心它？不，不對！他們剛才不是還堅決不相信怪獸的存在嗎？
毛卡卡氣不打一處來：「為什麼不能打？你們就不怕我被怪獸吃掉嗎？！」
「你不會被它吃掉的。因為它不吃人，它只吃『恐懼』。」爸爸解釋道。
毛卡卡一愣。
「你剛看見它時，它是不是小小的一團？但現在它變大了。」爸爸說，「那是因為它吃掉了你所有的恐懼！這種怪獸名叫『恐懼獸』，它會專門找心底存在某種恐懼的孩子，變成他們最害怕的樣子，儘量多地引出他們心裡的恐懼，然後吃掉……」
怪不得怪獸會由毛卡卡最害怕的幾種動物組成；怪不得它的嘴巴的確一直都在咀嚼著什麼，原來，它一直在吞噬毛卡卡的恐懼嗎？
「卡卡，你本來很害怕的，不是嗎？」媽媽和藹地說，「但你現在不怕了。你甚至反過來對付這怪獸！那全是因為它吃掉了你的恐懼，現在你所擁有的，是滿滿的勇氣……」
「所以，它是來幫我的！」毛卡卡恍然大悟，「你們怎麼知道呢？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
「因為我們小時候也遇到過恐懼獸呀。」爸爸說，「如果我們早告訴你，你還會害怕嗎？」
毛卡卡完全懂了。房間裡一時沒人說話。一家三口都看著蜷縮成一團的恐懼獸。
「它吃掉別人的恐懼，自己就會被恐懼充斥，所以它現在非常膽小。」媽媽一邊說，一邊打開窗戶。恐懼獸頭也不回地跳出窗外，消失了。
「這就是恐懼獸的使命：不斷在這世上徘徊，不斷地接收孩子們的恐懼，從而幫助他們克服恐懼。為此，它將飽受恐懼的折磨。等到完全消化掉你的恐懼，它就會繼續尋找下一個膽小的孩子。」爸爸說，「或許，我和你媽媽小時候遇見的恐懼獸，也是這一隻呢。」
毛卡卡走到窗前，已經找不到恐懼獸的影蹤。毛卡卡對著夜色，在心裡輕輕說：「謝謝你，幫助我變成勇敢的人。」
摘自《東方少年》（2014.6）
蔥小七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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