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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渡》系列撰寫的是生活在魯西北平原上藥王廟村莊裡的芸芸眾生，每個平凡的人都有動人的故事，可獨立成章，也可連起來看，每個人都是自己生活裡的主角，有著與眾不同的生動。看別人的故事思索自己的人生，願你們天天春暖花開。窩頭店老闆的院子裡有一棵大槐樹，正值晚秋時節，大地沐浴在夕陽的餘暉中，透過大樹的縫隙照過來，金色的光映著柳葉姑娘白皙的臉龐。
柳葉在院子裡的壓水井邊洗著衣服，嘴裡快樂地哼著歌兒，眼睛不時地注意著門口的動靜。
窩頭店的生意多少年如一日，從天還沒亮就開始忙，到半下午的時候基本就能歇息歇息了。
每當這個時候康雲帆就會讓店主歇著，自己把第二天的用料備齊後再回到小院裡洗把臉換身衣服，去書院的飯堂照顧懷川用晚飯，懷川用完晚飯還要上三節晚自習才能到小院裡來和父親一起住。
柳葉心裡算計著時間，再過幾分鐘雲帆就該邁進家門了。
這麼長時間以來，康雲帆在舉手投足間時時刻刻透出他的勤勞、樸實、安靜、儒雅，柳葉一次又一次地被他吸引。
往往她先一步回到小院，可是什麼都做不下去，在焦慮中一次次地看著門口，只要康雲帆的身影一閃進來，她的心騰地一下就亮了起來，然後快樂地忙東忙西準備晚飯。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柳葉心裡一會兒明一會兒暗，看到雲帆時如沐陽光一般明朗，一會又看到雲帆離去了，卻看都沒看她一眼，心裡就如秋雨般溼答答地悽楚起來。
每天晚上，柳葉的心就被兩隻手來回地撕扯著，一邊是歡喜，一邊是哀愁。
柳葉多年來風風火火，不管是持家還是做生意，裡裡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一家人祖祖輩輩都在這個古老的小鎮上生活，方圓六裡，任鎮上哪家的適齡男子，只要認識柳葉的，無不對她稱讚有加。
鎮上的媒婆給柳葉介紹過好幾個很不錯的男子，有家裡做生意的，有在公社上班的，轉來轉去都是柳葉認識的，雖說個個都不錯，卻沒有一個能讓她芳心萌動的。
現在遇上了康雲帆，腿還有殘疾，說不出他哪裡好，好像哪裡都好，一會兒不見如隔三秋。
只可惜使君已有婦，相思惹人憂。柳葉那顆心，在患得患失中受盡了煎熬。
康雲帆終於跨進了小院的門檻，柳葉急忙甩了甩手上的水，去了自己的閨房。
雲帆回到西廂房以後剛剛解開褂子上的扣子準備換衣服，柳葉就闖了進來：「雲帆大哥。」
康雲帆趕緊背過身去把扣子扣好才又轉過身來，問：「少掌柜，您有事？」
柳葉微紅著臉，懷裡抱著一件米白色的毛衣：「雲帆大哥，這是我給你織的，天冷了，正好穿。」
康雲帆看著柳葉羞紅臉的樣子，心裡明白了她對自己的心意。他看著她，眼睛裡安安靜靜地向她傳遞著自己的波瀾不驚和不為所動。
柳葉低下了頭。
「我不能要，懷川的母親已經為我準備好了秋衣。」
「雲帆大哥，你就收下吧，我是按你的身量偷偷織的，趁我父母現在沒在，給我留點臉面……」
「少掌柜，我不能收，穿別人的衣服，懷川母親會不高興。」
「可是……我聽說，你家嫂子，她不是頭腦不清楚嗎？」
「不，她冰雪聰明。」
「我聽說，嫂子是你們村裡撿來的，遲早她不是要走的嗎？」
「她是老天爺給我送來的，將來無論去哪裡，我都會和她一起。」
「雲帆大哥，任何時候任何人都不行了嗎？」
康雲帆神色堅毅，字字鏗鏘：「何時何地，任何人，都不行。」
柳葉的一汪淚滾下來。
康雲帆的眼神越過柳葉，不去看她臉。
滂沱淚水中，康雲帆的身影雖然近在咫尺，可柳葉也知道了，這個人，此生都遙不可及了。
她慢慢地轉身出去了，來的時候怎麼抱著那件毛衣，走的時候還是怎麼抱著。
落花有情，流水無意，是自己的無論怎麼失手也不會丟，不是自己的無論怎麼強求也是枉然。
柳葉流著淚想，他家裡的那個傻女人，怎麼修來的這等好福氣呢？
……
康雲帆想辭工離開，可是接連幾天不見柳葉身影，店裡又忙得抽不開身。向老掌柜問起柳葉，老掌柜只說去忙別的事了，康雲帆不好深問，只想著辭工的事情等柳葉回來再向老掌柜提起。
過了六七日，柳葉終於回來了，人整個清瘦了一圈，但有些感覺跟原來似乎不一樣了。
康雲帆這天傍晚從書院回來，在掌柜門前站定了一下，然後敲門進去。老夫妻倆和柳葉都在。
雲帆一拱手：「老掌柜……」
柳葉站起來，「雲帆大哥，你來的正好，以後這家店就拜託給您了，我在鎮西頭又開了一間窩頭房，一切都就緒了，明天開張後這邊就顧不上了，我父母年紀大了，以後就有勞大哥給支撐著。」
事發突然，康雲帆想好的話語，還未來得及吐露半句。
老掌柜說：「我們老兩口膝下無子，原本想著以後招個上門女婿，全家守著這間窩頭房安穩度日。雖然柳葉從小就是個男孩子性格，可是以前也從未想過再開一出窩頭房，現在也不知怎了，想一出是一出，她想折騰就折騰吧，只是這頭雲帆你要多受累了。」
雲帆知道了，柳葉在努力避開對自己的情感，同時也不想讓他辭工離開這可以照顧懷川的方便之處。
她是個磊落的人，只是造化弄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人若是能控制得了心，她那天又怎會落那麼多的淚？
柳葉在努力轉移自己的情感，也是在給雲帆父子行方便，他若是辭了窩頭房的差事，也會在書院附近再尋其他的的活計。
雲帆要在此陪伴懷川三年，書院和窩頭房一牆之隔，這三年無論雲帆怎麼轉，都是在白麟書院附近，根本不會離開柳葉的視線，與其這樣還不如自己堅強些，選一條雙方都可以行的通的路來走。
一個在鎮東頭，一個去了鎮西頭，延綿六裡長的長街，即便是望穿了，也是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在第二年春天，窩頭房來了個年輕男子提著禮品來拜訪老掌柜，身上穿的是柳葉織的那件毛衣。
老掌柜爽朗地笑著向雲帆介紹，這是咱鎮上香油坊的少東家，也是我這窩頭房的準女婿。
……
雖說當年懷川年齡小，但是柳葉姑姑當年對他的喜愛，他全然記在了心裡。每天他下晚自習回來，柳葉總是拿上兩個窩頭，端上一大海碗熱粥，送到西廂房裡來：「川兒，這是給你留的，一直在鍋裡焐著，還熱呢，快吃。」
那麼一大碗熬得糯糯的濃濃的米粥，夠他和父親兩個人吃飽肚皮。
懷川成年以後，還總是想起當年每晚可以吃到的米窩窩頭和那碗熱粥，隔著歲月吸一吸鼻子，就似乎嗅到了當年的香味，也似乎看到柳葉那親切的笑容。
後來，每年清明他回鄉祭拜祖父的時候，都會先讓司機開車到柳葉的窩頭房來停留一下，向柳葉表達自己的想念的同時，也送上父母讓他帶來的問候。
人到中年的柳葉，每每看到懷川回來都高興得眼角含了淚，逢人就講，這就是當年住在我家的神童，現在做了大官兒，還不忘每年回來看看我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姑姑。
懷川對柳葉有一種特殊的感情，不光因為她當年對自己的喜愛，還因為她對父親的愛，年幼時雖然不懂，但是年長後理解了那其中滋味。
不動聲色地放棄一個自己深愛的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是一場心劫。
（待續）
燈下香草，原名王敬敬，一個用心寫作的安靜女子，原創文學公眾號——靜心寫人生的創始人，作品以紀實文學和短篇小說為主。已出版文學作品集《有生之年》。現居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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