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貓
文/蝶衣輕
我上高中的時侯,同學送我一隻黑白花的貓。
給我的時候說是親戚家裡老貓下的貓崽。
後來才聽說,那個夏天,他們偶遇這隻散步的小貓,幾個人追過好幾條巷子,最後堵在一個死胡同裡抓到的,這貓當時有兩、三個月大吧。
這隻貓長得極俊,頭頂身上黑漆油亮,開臉周正,從鼻梁到下頦到脖頸到肚皮,雪白雪白,四隻梅花爪,也是雪白的,象穿著小白靴,翻過肚皮來,鼻、口、腳掌是粉嫩的。
全黑色的貓有些煞氣,全白色的貓又略顯單調,黑白二花貓要是顏色沒配好,就象人的衣服沒穿對一樣,看著就不咋地,而我家這隻貓什麼都搭配的剛剛好,如烏雲覆雪,臥時沉靜,跑起靈動,頭鬥圓,眼犀利,四蹄厚實,尾巴粗壯,一看就是只好貓。
後來證實它也的確是只好貓。
那時我家住小北門裡,十戶一排院的公租房,十個大院組成一個叫新興村的地方。
自打我家養了這隻貓,喵喵的叫聲先讓家裡的老鼠嚇得悄了聲。初聞貓叫,小老鼠們嚇得夠嗆。
以前的晚上,頂棚上的老鼠像是在飈車,(也不知老鼠們開的是摩託還是賽車?)呼啦啦跑過來,呼啦啦跑過去,十戶相通的頂棚和屋瓦之間,成了老鼠樂園。
然而,安靜的日子好景不長,那些頂棚上的老鼠很快就摸清了貓的的虛實。一來這貓還是只小奶貓,連吹鬍子瞪眼都是可愛的,二是這貓即使是只大貓也只有乾瞪眼的份兒,它被困在屋裡,沒有自由。頂棚的夾層幾乎是密封的,留給老鼠進出的空隙不是每家都有,只在房子屋簷和兩頭留有人眼看不到的秘道。
於是,晚上更吵了,老鼠吱吱吱舞照跳,小貓喵喵喵地發警報,讓人聽著更煩,老鼠越發置若罔聞,繼續夜夜開「爬梯」。(忘記英文怎麼寫來這?)
在這種無奈又無果的對峙裡,小貓一天天長大,它的心裡一定鬱積了對漠視它的老鼠們的無限仇恨,一隻好貓的天性裡藏著強大的捉鼠基因,這隻囿於年齡小,又被困在屋裡沒有自由的小貓,不能衝殺血刃這些鼠輩,只能恨恨地磨著牙、磨著利爪,纏著我們和它玩貓抓老鼠的遊戲。(每隻貓的身體裡都住著一隻老虎!)那滾動的線團、小球,專為逗引它而在衣服下蠕動的手指,都能讓它忘我地追撲一番,沒有貓媽的言傳身教,它在一次次虛擬的捕捉、靈巧地閃轉騰挪中,在和人的遊戲中,身量和本領漸漸長大。
這時,它在我家也養熟了,我們開始放養它,就象奶奶養的那隻老黃貓一樣,想玩就出去玩,餓了就回來吃點喝點,累了就歇在家門口或屋裡。
自由的天地、隨時溫暖又接納它的一個家,對一隻剛開始探索世界的貓來說,一定是充滿了巨大的好奇和幸福感。
我想它一定比我更熟悉回家的路,不論白天與黑夜。
人只是走在人能走的路上,會被各種障礙阻隔,要繞著彎、挑撿路順不順、平不平,而貓的路卻少有這些限制。它身手敏捷,上樹翻牆,如履平地。有一天要是稍迷糊了,它一定會站在某個高處,象一個王,俯視這一片鱗次櫛比的屋舍,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的家,飛簷走壁、縱躍奔跑著就回到了我們眼前。
這隻貓出門在外的時間越來越長,但每天都會至少回來一次,有時只是在屋簷上衝著院裡的人喵喵地打幾聲抬呼,看到家裡人注意到它了,就又轉身離去。我媽說,這貓懂事兒,它是讓咱知道,它好著呢,別操心。
有幾天,它的食碗水碗都不見下去,媽說,這貓一定是逮著老鼠了。
果然,時見它叼著老鼠在房頂上饕餮,有時,還把老鼠擺在屋脊上向我們表功,自己轉身離去。
這時侯,媽總說,這貓今天一定不只抓了一隻老鼠,它這是把吃不下的帶回來了!
自我家貓會抓老鼠後,眼見著家裡院裡的老鼠越來越少,頂棚上也安靜了好多,全院的人都說是它的功勞。
和其它院裡的貓相比,它的捕鼠技能和熱情非常高。
有一陣,別的院子有好幾隻貓都吃了被藥倒的老鼠而死掉了,我們當時極擔心它的安危,想把它拴起來,可是享受慣了自由的貓,哪能再回到原來的束縛裡,它聲嘶力竭地叫,在丈許的活動範圍內痛苦地打轉轉,媽說,還是放了它吧,我看它聰明著呢,不會逮那些吃了藥的老鼠,更不會吃那些死了的老鼠。我問她怎麼知道,媽說,咱家貓本事大呀,它能抓到那些跑得歡的老鼠,鼻子也尖,肯定能分辯出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現在想來,那幾隻倒黴的貓,平時都是不咋抓得住老鼠的笨貓,碰巧能抓到,一定是活動不利索或半死的老鼠,怎能不中招。瞎貓逮個死耗子,在這裡是巧事,也是害死自己的壞事。
這只會抓老鼠的貓,名頭響亮,每年放署假時就隨我去姥姥家住一段時間,順便消滅姥姥院裡的老鼠。
在姥姥家時,它步入貓生的繁衍階段,第一胎就生了五隻小貓,那五隻小貓和它一模一樣,黑白花的,小肉團翻滾的滿地都是,我不知道是她基因強大,還是找了顏值相當的伴侶,總之,它後來的每一窩貓都基本如此。
在這隻貓坐月子的時侯,姥姥每天把自己早餐的牛奶和雞蛋分給它一半,它日常的豬肝拌饃裡豬肝也多加一些,所以,雖然奶貓娃很辛苦,它的身條瘦了下來,可毛色仍然油亮。
況且,從生小貓的第四天開始。它又每天出去捕鼠,輒有所獲。這樣的鮮肉美食,讓它很快就恢復了以往的風採。
這隻貓極愛乾淨,生養小貓也極盡責。我們從未給它洗過澡,它總是將自己和小貓身上添的乾乾淨淨,身上黑是黑,白是白,貓窩裡也是乾爽的。上完廁所的貓盆,方便後會用後爪刨著爐灰,掩得嚴嚴實實,不象有的貓蓋屎,潦草敷衍。
又一年,它生出一窩波斯貓的串兒,仍是黑白色的居多,貓毛柔軟長順,有的貓眼還是黃和綠的鴛鴦眼,這在當時算是稀罕物,一出窩就被親戚朋友全抱走了。再後來,一年一窩的繁殖,它的後代被左鄰右舍及他們的親戚朋友抱走,大都不知所蹤,唯有這一窩的一隻黑白波斯貓被大姨收養後一直養了七八年,因怕它丟了,大姨沒有放養過這隻貓,所以,不知道這隻捕鼠健將的後代會不會抓老鼠,但大姨養的這隻貓會在蹲便池裡大小便,傳為美談。而大姨向別人誇耀這隻貓時,總要說,這是貓媽媽的遺傳基因好,所以我這貓才有這本事。
在我的記憶裡,那一段時間,去過我家裡的同學和親戚大都見過這隻貓,他們記得這是只體型超大的黑白花貓,但它不願意讓生人親近,我按住它,讓他們擼幾下,他們驚嘆這隻貓皮毛的滑潤和體格的強健,那手感簡直好極了。
我更記得,在寒冷的冬夜,在我的被窩裡,它象個柔軟的貼心暖壺,暖了腳底,又臥到我的枕畔或被窩上,咕嚕咕嚕地陪伴著我。
無數個夜晚,我正在寫作業,這隻貓從窗洞裡悄悄地回來,突然就跳到了我案頭的檯燈下,我從頭到尾撫摸過它的全身,它溫柔地回應,用頭蹭蹭、用小舌頭舔舔我的手。它的大腦袋、脖頸下都是最愛讓人撓的地方,有時會翻過肚皮,讓我再給它胳肢窩抓抓癢,做過一番它最愛的全身馬殺其,它尾巴一豎,聳身跳下桌去,從剛才的寵物貓瞬間變回貓騎士,又悄無聲息地潛進了夜色裡。
貓的柔媚與高冷,集於一身。
後來,某一天,我媽說它丟了。
再後來,我知道是我媽把這隻貓賣掉了,因為那時我們搬了樓房,養貓已不再是為了抓老鼠,完全成了一種奢侈。而且,用上了煤氣灶,每天要去撿爐渣來墊貓盆,再者,我家住在西倉,出了院子就是賣貓賣狗的集市。
這隻陪伴了我六七年的貓,它的到來和離去都是在謊言的包裹下,即使那是善意的謊言,我想起來總會心痛。
寫這篇前,我寫了頭髮的故事,有同學留言說,看到你這篇,想起以前去你家時你正在洗頭,長長的頭髮放在盆裡,連水都看不見了。還有一隻又大又肥的老貓,那是我見過最大的一隻貓了。
看到這條留言的瞬間,我立馬淚奔,這隻黑白貓一下子就回到了我的眼前。我怎麼能忘了它!我從來都沒忘過它!
- end -
圖片來自網絡,向原作者表示感謝
識草認花,自得其樂。全憑興致,終年玩索。花開花落,偷眼春色。蔣君平,筆名蝶衣輕。從事行政人事工作,閒時愛聊聊花事,看看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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