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俗子】鳳凰囚籠(下)/吾玉

2021-03-02 作者吾玉

天氣一日日變冷,陸凡到街上扯了布,為楚舒和皎兒置辦了兩身衣裳。

飯桌上,皎兒穿著新衣服眉開眼笑,楚舒把衣裳收進了櫃裡,自己依舊穿著一身簡約乾淨的舊衣。

他抱著皎兒,望向陸凡開口道:

「年關將至,今年渝水城的煙花我們可能看不到了。」

陸凡抬起頭,緩緩嚼著飯咽進去,道:「已經決定好了?」

楚舒堅定地點了點頭,懷裡的皎兒捧著小碗正吃得歡,一粒白米飯粘到了他鼻子上也沒發現。

陸凡失笑,伸出手拈掉那粒米飯。「好啊,什麼時候走?我去送你們。」

楚舒一怔,臉上難得露出了錯愕的表情:「你不和我們一起走?」

皎兒也立刻抬頭,水靈靈地望向陸凡,期期艾艾地叫了聲:「師父。」

他身上的鬼符已完全解開,不僅恢復了正常,還拜了陸凡做師父,成天蹭著他巴結討好,奶聲奶氣地誇張道:「師父是天下第一大廚和天下第一神醫!」

狗腿子的模樣叫楚舒看了也覺好笑。

如今皎兒眨著眼睛,波光閃閃地又喚了一聲:「師父。」

陸凡搖著酒杯,狠狠颳了下皎兒的小鼻子:「嬌氣!」

他望向院落,他養的那些花花草草都已陸續凋零。

寒冬,真的將至了。

他們曾經說過,要努力地賺錢,買下這個院子,每日喝點小酒,看看月亮,談笑風生,在渝水城安居,度過晚年。

楚舒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心中瞭然,嘆了口氣:「你在這裡住了五年,捨不得離開也是人之常情,他們的目標只是我與皎兒,是沒道理連累你……」

「師父!」皎兒又叫了一聲,不死心地拉著陸凡的袖子,眼淚汪汪。

楚舒舉起酒杯,坦然地目視著陸凡,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與皎兒十日後會離開,此次一別怕是無緣再見。」他深吸了口氣,素來淡漠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將酒杯往陸凡的杯子上輕輕一碰,「珍重。」

陸凡看著楚舒仰頭一飲而盡,搖頭苦笑:「俗人也來這文縐縐的一套了。」

楚舒扣了酒杯,淡淡一笑:「日後說不定我會想念這聲『俗人』,當然……」

「當然我是開玩笑的啦。」

楚舒愣住。

陸凡一攤手哈哈大笑,伸了個懶腰,「我當然得和你們一起走了,你做的飯菜那麼難吃,我怕我的乖徒弟跟著你餓死。」他掐了掐皎兒的臉,皎兒破涕為笑,一張臉淚痕交錯,像花臉貓一樣,好不滑稽。

楚舒一拳打在陸凡肩頭,皺著的眉眼卻不自覺地舒展開來,眼底也不由自主地湧上一片笑意。

陸凡揉著肩頭抱怨:「真下得了手,我看我們還是越早走越好,省得那個瘋女人又來追著我問素明影是誰,當真要被她煩死了。」

楚舒笑容淡去,冷聲道:「地藏王又來找你了?」

陸凡扒著菜無力點頭。

楚舒一敲桌子,身上寒氣凜冽,如出鞘利劍,「她已借我們之手除去了孟婆,不過一次交易各取所需,早已互不相欠,她還想做什麼?」

陸凡心疼地看著桌子,桌面上隱隱蜿蜒出一道裂縫。

楚舒目不斜視,只對著陸凡肅然道:

「月獄是個比淮樓還要殘酷的地方,那裡的人你最好一個也不要招惹。」

他微微頷首:「我曾聽北渚淮說過,他們那裡的人會到處搜羅資質好的孩子,從很小就開始培養,是以月獄的血液永遠新鮮不斷。」

「每一代被掠來的孩子都要經過角逐廝殺,一群人裡只能留下最強大的那一個,其餘人要被灌下啞藥,成為月獄最低等的奴僕。被留下的那個會從小鬼做起,一步一步向上爬,升為鬼眼、鬼橋、鬼心、無常、護妖……如今孟婆沒了,月獄之中除了閻羅,便是地藏王了。」

「所以,」楚舒湊近陸凡,表情嚴肅:「一定不可小看地藏王,更不要與她有任何牽扯。」

他難得一次說了這麼多話,奈何聽的人卻心不在焉,陸凡低頭扒著飯,哼哼地應著,不知心神飛到哪裡去了。

楚舒搖了搖頭,又給自己滿上一杯酒,一飲而盡。

他們準備三天後離開,一切都安排妥當,只等陸凡去學堂辭去先生一職了。

陸凡繼續教了兩天書,盡心盡力。

當最後一天他準備辭行時,見到的卻是老先生和紅毛鸚鵡的屍體。

眾人唏噓不已,感嘆老先生一生正派磊落,老天倒也待他不薄,叫他無病無痛地壽終正寢了。

他走得很安詳,陪伴他多年的鸚鵡也靜靜地躺在他懷裡,隨主人而去。

議論紛紛間,眾人眼前仿佛都浮現出那樣的畫面——

老先生躺在他的長椅上,屋裡燃著暖爐,他一面看著書,一面逗弄著愛鳥,臉上不時露出微笑。看著看著他忽然有些疲倦,合上書,緩緩地閉上了眼,這一閉,眼睛卻再也沒有睜開了。通人性的鳥兒悲傷不已,躺在主人手心,忠心耿耿地一同離去了……

陸凡站在人群裡,悵然若失,阿哲拉了拉他的袖子他都沒有反應。

他怔怔地走了過去,倒了杯茶,在老先生身前跪下,圍觀的許多學生一下哭了出來,阿哲低著頭不忍再看。

陸凡俯首三叩,眼中悲愴莫名,身子都不禁顫抖起來。

沒有人看見,方才他跪下時指尖沾了點茶水,不露痕跡地彈向了老先生的脖子後面——

玄機倏然閃現,那根已經通體血紅的銀針,細微得只有他能看見。

不需驗證,他已然知道,那隻紅毛鸚鵡的身上,也必定插著這樣一根針。

一根刻著「影」字的毒針。

老先生的家人趕了過來,人群漸漸散去,陸凡失魂落魄地起身,阿哲趕緊上前攙扶住他,殘留的茶水不經意沾到阿哲的脖頸。

陸凡餘光一掃,眼眸遽緊——

那根銀針已經紅了半截,剩下半截正在慢慢蔓延……

青天白日的,陸凡打了個寒顫,如墜冰窖。

他忽然想起一句話:

貪無了,如猩嗜酒,鞭血方休。

到底是那個人執念過深,還是他貪得無厭?

五年的平靜,三年的相伴,有花有月有酒,還有生死與共的朋友,這麼長的一段好日子,已經夠了,不是嗎?

他茫然地望向街頭的一顆枯樹,似乎想尋求一個答案,冷風一陣,吹落了那樹上最後一片葉子。

葉子低低地打著旋,仿佛萬般不甘心,留戀著不願落下,卻依舊被風一吹,無影無蹤。

身不由己,身不由心。

陸凡一個激靈,猛地驚醒,心頭大悸。

他伸了伸手,顫動著,卻到底放了下來,一聲長嘆,絕望地閉上眼眸。

他知道,這一回,他再也走不了了。

回到院裡,楚舒正在收拾衣服,他長相俊俏卻並不在乎穿著打扮,只要簡單幹淨就好。陸凡送給他的新衣裳張揚惹眼,風騷得他根本不敢穿出去,想來這輩子也不會有機會穿出去了。

但他還是帶上了,一雙修長的手將衣裳仔細折好,放進了包袱裡。

陸凡就在這時,臉色煞白地進了屋子,一坐下,直勾勾地望向他,有氣無力:

「俗人,明日一早你帶著皎兒先駕馬車離開吧。」

楚舒一驚,脫口而出:「為什麼?」

陸凡苦笑,按了按額頭,聲音低啞。

「學堂的老先生和紅毛死了,好歹同僚一場,我怎麼也當送他一程,等拜祭完了他,我就去追你們,你們且在前方落腳等我便是。」

楚舒沉默不語,上前拍了拍陸凡的肩頭,轉身離開,替他關上了房門。

一夜無夢。

第二天,在清晨的薄霧裡,陸凡目送著那輛馬車遠去。

早上的風還帶著蕭瑟的涼意,但他卻長舒了一口氣。

珍重。

陸凡唇角微揚,彈了彈衣袖,大笑著轉身,一邊念著詩一邊回到了院裡。

「花亦無知,月亦無聊,酒亦無靈。把夭桃斫斷,煞他風景;鸚哥煮熟,佐我杯羹。焚硯燒書,椎琴裂畫,毀盡文章抹盡名。滎陽鄭,有慕歌家世,乞食風情……」

風中高高飄蕩著他清朗的聲音,瀟灑不羈,張狂得如野馬脫韁,如烈酒灌喉——

這大概,是他最後一次這樣恣意地念詩了。

陸凡一個人回了院子後,開始打掃衛生,他從矮櫃底下摸到了那個鈴鐺。

小小的鈴鐺,精緻玲瓏,射出的赤針卻不知要了多少人的性命。

陸凡將鈴鐺掛在了院子門前。

他將一切都收拾妥當後,出了一身的汗,已近黃昏。

洗了澡後,他開始換衣服。

那衣裳光鮮亮麗,不知要多美麗的容顏才不會被襯下去,能夠與之交相輝映。

那正是他送給楚舒的衣服,臨走前從他的包袱裡摸了出來。

到底,還是想留個念想,而且這樣危險的東西也不適合再留在楚舒身邊了,那只會給他和皎兒帶去災難。

氤氳的水霧中,鏡中人穿戴整齊,揚眉一笑。

竟像瞬間有萬道光芒射出,聖潔與邪惡同時出現在了一起,美得驚心動魄,叫人挪不開目光。

人更勝衣,衣愈襯人,他身上的衣服無一絲不合身,無一絲不熨貼。

因為,那本來就是他以前穿過的衣服。

陸凡提起筆,在額間勾了一朵墨蓮,蓮瓣搖曳,仿若天下的明秀山水都聚到了他身上。

澹如秋水,遠如秋山,渾然天成的一份瀟灑。

他原本只稱得上清朗的五官,這時竟像鍍了層金一般,剎那容光煥發,豔彩四射。

臉依舊是那張臉,只因周身氣質改變,竟化作了完全不同的另一番風採,如潤了色的敦煌壁畫,絢麗出塵得不似凡人,當真只有謫仙二字配得上。

一切都準備好了,剩下的只是等待,陸凡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天一點點黑下來。

他在等待著一個或許未知,又或許註定的結局。

月上枝頭,他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卻被一陣異動驚醒——

一隻手摸進了他的衣裳裡,在他心口眷戀輕撫,極盡纏綿。他餘光一掃,瞥見了一身紅衣,一把紅傘。

故人終於來了。

陸凡霎那起身,推開那隻手,翻下床後退幾步。

他身子背對著月光,看不清神情,只聲音含著笑,又帶點無奈。

「阿影,多年不見,你還是這樣咄咄逼人,你知道我不喜歡男人的。」

紅衣一拂,美人抱著紅傘坐起身,眸光如水望向陸凡。月光恰照在她臉上,照出她一片深情的模樣,卻又帶著三分怨恨,她冷冷開口——

竟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素雅動聽,不嬌不媚,宛若園中迎風而立的翠竹。

「你裝瘋賣傻這麼久,總算肯認我了,梵千音。」

還不待陸凡回答,那聲音又宛轉一變,變回了之前紅衣美人的女子聲音,飽含悽婉:

「你總算想起世上還有個素明影在等你了,你可知我看見你和那屠夫成天打情罵俏,心都要碎了。」

陸凡愣了愣,才醒悟那屠夫是指誰,不禁啞然失笑。

他嘆了口氣:「阿影,看你現今這副模樣,功力怕是又見長了,多年故友,我始終得多嘴一句,那樣的邪功,你還是莫要練了。」

素明影一聲冷笑,倏忽間又變回了男聲。

「不練那樣的邪功我如何在月獄生存?以前還有你這梵妖可以倚仗,你走後我才知人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若不是靠這邪功,我怎能從形單影隻的影妖做到地藏王,再一一肅清道路,最後執掌月獄。」

陸凡苦笑:「當初我不是沒有勸你一起走……現在可要恭喜你霸業得成,改稱你一聲新閻羅?」

「不錯!」素明影得意頷首,撫向手中的紅傘,「我的寶貝羅傘吸乾了老閻羅的百年功力,如今月獄唯我不二。」

「但這,還只是第一步。」他眉眼霸氣,躊躇滿志,望向陸凡的目光卻又瞬間柔情起來,變成了女聲:

「你現在可以跟我回去了罷,月獄的追殺令已經取消,你不用再東躲西藏,擔驚受怕了。」

陸凡邊搖頭邊笑,眸光掃了一眼那把鮮豔如血的紅傘,轉向素明影,輕輕道——

我現在,最怕的,是你。

這輕輕的一句像猛地擊中了素明影一樣,他立時抱著紅傘尖聲道:

「你明明知道我怎麼也不會傷害你的!」

陸凡卻不去管他的激動,只依舊用著不急不緩的語調,低聲道:

「我怕你的欲望永遠無休止,我怕你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我怕你終有一日再也無法回頭。」

他目視著素明影一字一句——

我怕你,一點一點,殺掉我的阿影。

素明影如遭電擊,不可置信地瘋狂搖頭,他拼命抱緊了紅傘,厲聲反駁道:

「是你先殺了我的千音!」

「為什麼你明明換上了千音的打扮,身上卻仍有那個討厭的私塾先生的影子?千音從來不會這樣說我,千音只對我一個人好!千音呢?我不要陸凡,我只要我的千音!」

陸凡苦澀一笑,攤了攤手,「阿影你得知道,五年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事情,你的千音,大抵在五年前就已經死掉了,現在我只是陸凡,也只想做陸凡。」

素明影歇斯底裡:「那你為什麼還要做這副打扮,你想幹什麼?你想讓我心神大亂,然後趁機再逃一次嗎?」

陸凡搖頭:「不,我只是想讓你念及舊情,放過我的學生,放過那些不相干的人。」

素明影悽然冷笑,陸凡嘆息:「一隻鳥也不放過,都是紅毛,怎麼你一點也不可愛呢?」

素明影抱著傘倚近一步,痴痴問道:「如果我像它一樣可愛,你會回到我身邊嗎?」

陸凡不語,素明影悽聲長笑,眉眼驀厲:「你的學生又不是我的學生,都說了是不相干的人,那生死與我有什麼關係?便是全天下的人都死了,能換回我的梵妖,我也在所不惜!」

陸凡驀然抬頭,眸色沉沉地盯著素明影,素明影被那目光望得心頭一驚,竟不敢對視。

從前做錯事時千音也是這樣望他,但那時更多了一絲寵溺與包容,那時只需千音的一個眼神,他就會乖乖認錯,不再逞強。因為他知道,世上只有千音真心待他好,千音是怎麼也不會傷害他的。

千音叛出月獄後,他孑然一人,只有手中的紅傘相伴,夜裡睡覺時也從不離身。紅傘不僅是他的武器,更是永遠不會背叛他,不會拋棄他的夥伴。

但他還是想念千音,無時無刻不在想念,千音不在了,潮溼的月獄似乎更加陰冷了。

素明影心頭一軟,迎上陸凡的眼神,道:「你放心,既然你肯掛上鈴鐺出來認我,那麼其他人也就無礙了,我也不願平白無故地浪費我的赤針。」

陸凡舒出一口氣,點了點頭。他知道,阿影雖然性子乖戾,但向來說一不二,他說放過了,那便是真的放過了。

「現在,你能跟我回去了嗎?你那位淮樓朋友我也放手讓他出了渝水城,蘭家的破刀譜我也不稀罕了,我就要你,我只要你。」

素明影輕轉手中紅傘,傘內機關蓄勢待發,只待陸凡一反抗,傘上的血紅鈴鐺裡就會噴出六辰霧。

所謂六辰霧,是因為當它噴到眼睛上後,會叫人暫時失明六個時辰。

月獄的人都知道,梵妖的絕技是他的梵音和一雙眼睛。

他的眼睛看不得,對敵時會惑人心智。

只有這樣才能毫髮無傷地帶回千音,別無他法。

素明影陰沉著臉,一步步走近陸凡,他瞥見陸凡不動聲色地後退著,衣袍無風而動,雙手已然在貫注真氣。

「你要與我動手?」素明影一聲冷笑。

陸凡全神貫注地調動真氣,臉上露出微笑:「人就是這樣,得到了就想要更多,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我承認自己比較貪心,飛出了牢籠就再也不想飛回去,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外面自由廣闊的天地。」

素明影握緊紅傘,冷聲哼道:「今時今日的你怕是沒有這個本事掙脫了。」

就在這瞬間,紅傘倏轉,無數赤針激射而出——

陸凡眉眼一挑,早有準備,衣袖卷出,身形閃動間將赤針盡數打落。

卻不待他站定,素明影立掌為鉤,如鬼魅般直取他胸口,他一驚,不敢相信,便在這片刻恍神間,紅傘一振,一道毒霧朝他眼前直直噴來,他這才反應過來:「六辰霧!」

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陸凡頓悟,那隻手卻如疾風逼近,他腳尖急點,退至窗邊已是避無可避,面門大敞,直接暴露在毒霧之下。

心口一跳,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窗下伸出一把軟劍,破空驚寒——

一個熟悉的氣息裹住他身子,護住他掠飛月下,素明影閃過一劍,緊追而出。

月下那個身影頎長俊挺,支劍撐地,皺著眉捂住眼睛,仿佛受到了什麼刺激。

他懷中的陸凡失聲道:「俗人,你怎麼又回來了?!」

冷風,月下,庭院。

素明影一襲紅衣冷立,身姿若妖,他抱著紅傘望向對面相互扶持的兩人,眸欲滴血。

那手中握劍,捂住眼睛的俊秀少年正是楚舒,他隱了氣息躲在窗下,將陸凡與素明影的對話全部聽到,同樣都是絕頂高手,屋中人一直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方才他擋在陸凡身前,眼睛沾到了那噴湧而來的毒霧,如今雙眼刺痛下已漸漸看不清楚。

他不知六辰霧的奇效,只道自己恐怕要瞎了,一片模糊中腦海卻閃過一個念頭,還好不是陸凡沾到這毒霧,他那樣怕疼的人,此刻一定痛得大呼小叫。

陸凡滿臉急色,扶著楚舒氣急敗壞:「俗人,你為什麼要回來?」

楚舒喘著氣忍痛道:「我回來拿你送的衣裳……明明收進了包袱裡……」

陸凡愣住,心潮起伏下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素明影見他二人這副模樣,緊握傘柄的手都要掐青了,眸中墨浪滔天,翻江倒海。

梵妖和影妖從來都是形影不離,雙妖不知多少次站在一起並肩作戰,可如今,他的千音竟和外人站在一起來對抗他!

一股控制不住的憤怒與嫉妒瘋狂滋長,素明影悲憤交加,一聲悽厲長嘯,血紅著雙眸疾轉紅傘——

萬針瞬發,如天女散花,齊齊射向捂住雙眼的楚舒,帶著刻骨的恨意,欲置他於死地!

楚舒已徹底失明,眼前漆黑一片,只能依靠敏銳的聽覺,赤針齊射的瞬間他就已揚起軟劍,流風劍法一觸即發,驚若翩鴻的劍影將自己與陸凡罩得滴水不漏。

素明影一聲厲喝,不給楚舒一絲喘息的機會,紅傘轉動間針雨如瀑,一隻紅袖也疾速甩出,妖魅似蛇飛向楚舒,挾雷霆之勢,一舉破了劍影,直直攻向楚舒的命門與要害。

漫天像下了一場紅雨,劍挑血花,疾風飛袖,兩股真氣碰撞叫人眼花繚亂。

卻一隻手陡然伸出,抓住那紅袖,抬手震飛,周遭赤針如潮水般退散,一股清朗之氣排山倒海而來,化四兩撥千斤,如滴墨毛筆拂過,輕輕緲緲地化開了一道明淨山水。

梵妖出手了。

澹如秋水,遠如秋山,融老莊之道,利萬物而不爭,天下至柔至清,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

陸凡拂風而動,月白身影似輕羽飄飄,擋在楚舒身前朗聲道:「夠了,阿影!」

素明影被震退幾步,不可置信:「你荒廢五年竟還有這等功力,我倒是小覷了你這深不可測的梵妖!」

陸凡面淡如水:「五年來我閒人一個,養花逗鳥,不問前塵,這份閒適卻恰對了我的武功路數,合老莊之道,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傲倪於萬物,無為而治,道法自然,不刻意強求,萬事反倒日月充盈。」

他頓了頓,目視素明影,眸含勸解:「武功如此,為人如此,心境也是如此。」

素明影不以為然,一聲嗤笑:「你與我說這個做什麼?淡泊名利那是你的路數,我只知弱肉強食,凡是想要什麼都得自己去爭取,風雲變幻,只有強大的實力才是永恆,才能確保立於不敗之地。」

說話間赤針已然出手,這回是使了六分力,楚舒屏氣凝神,耳尖一動剛想提起軟劍,卻一下站都站不穩,渾身乏軟地向前倒去。

六辰霧已滲透他全身,他將受制六個時辰發不出力。

陸凡一手扶住楚舒,一手震飛赤針,還不待下一波紅雨來臨,他便一個俯身背起楚舒,腳踏急風,縱身飛入夜空。

月下只傳來他的一聲輕嘆——

 阿影,道不同不相為謀,何必強求。

今夜的月格外皎潔,雲層稀薄,冷風吹過寂靜長空,似在奏一曲扣人心弦的旋律。

颯颯,颯颯。

風越來越急,月越來越冷,夜空中傳來急促的鈴鐺聲,那尋常人聽不見的聲音如催命的符咒,惡毒地響個不停,緊追不捨。

後山樹林,陸凡背著楚舒拼命奔跑著,在月下林間風一樣地穿梭。

楚舒皺眉道:「原來你那個和小雪有同樣嗜好的朋友就是他。」

陸凡點頭,眸中閃過一絲黯然,「其實阿影原本不是這樣,以前他只是偶爾扮作女裝,後來練了種邪功心性才愈發改變,五年前我叛出月獄他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從此一發不可收拾。說到底始終是我不該拋下他,是我對不住他。」

楚舒默然,陸凡深吸了口氣,加快腳步,急聲問道:

「俗人,你還撐得住嗎?」

「死不了。」

陸凡舒了口氣,細汗自他光潔的額上滲出,映著那朵墨蓮流光溢彩,絕美的一張臉卻不計形象地破口大罵,一下變回了市井的教書先生:

「俗人你腦子被驢踢了嗎?為件破衣裳回來找死啊,怎麼有人能笨成你這樣,看見情況不對就趕緊溜啊,難道留下來讓我給你收屍嗎?」

他一邊大罵一邊狂奔著,背上的楚舒卻並不反駁,只是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殺氣,那濃烈的殺氣又來了,原來是你,是你發出來的。」

陸凡不明所以,也沒空理會那麼多,只一通亂罵著,腳不停當,心跳如雷。

楚舒卻在他背上恍然大悟。

那日在學堂外,他去找陸凡,第一次看見了打著紅傘的素明影。

那時他感受到了一絲濃烈的殺氣,卻轉瞬即逝地無從捕捉,他一直以為是素明影發出來的,可後來在伽若寺與素明影動手時卻一點也感受不到。他也沒有在意,可今夜卻突然了悟。

那殺氣不是素明影的,而是當時躺在陽光下逗鳥的陸凡所發——退隱江湖的梵妖被尋來的影妖激發出來的殺氣。

三年裡的細枝末節湧向腦海,曾經在意或不在意的地方盡數貫通起來,他早該察覺到的。

楚舒雙眸緊閉,揮手一拳打在陸凡的肩頭,聲音釋然而戲謔:

「你這傢伙竟騙了我三年,我早知你不是尋常人,卻沒想過你會是鼎鼎大名的梵妖,說起來我還當稱你一聲前輩,虧我還一直對你懷有愧疚,原來彼此彼此。」

東街陸生,西街朱郎,在一起住了三年的兩個人,原來竟一個是月獄梵妖,一個是淮樓殺手,巧合地退隱到了一塊。

楚舒有些莫名的激動,心裡隱隱有種「同道中人」的感覺,陸凡喘著氣道:

「不知道你這個時候在興奮些什麼,平時跟塊冰樣的,生死關頭倒聒噪起來,當真嫌命太長嗎?」

楚舒淡笑不語,身上流過一陣暖流,這相似的經歷叫他莫名觸動,仿佛兩顆心又貼近了一點。

幼時在山莊裡,爺爺曾抱他坐在膝上反覆沉吟著一句,天下有一知己,可以不恨。他那時不明白,更看不懂爺爺眼中的落寞。

去了淮樓後,那樣冰冷的地方他也不需要朋友,偶爾想起爺爺的話,心裡也只是更加疑惑不解。

直到淮樓樓主死在他眼前,他心頭大悸,情不自禁落下淚時,他才發覺自己的可悲。

回首望去,天大地大,竟無一人是真心待他。

他的出生是為了應驗一個詛咒,養育他十年的人只是在算計他,他七歲便家破人亡,爾後一直活在鮮血殺戮中,沒有人關心他,沒有人在乎他,大家害怕的只是他手裡那把劍,更有無數雙虎視眈眈的眼睛在盯著他,想找到他的破綻,想殺了他取而代之……

他曾很長一段時間覺得自己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他或許根本就不應當出生在這個世上,除了利用還是利用,他生來只有無盡的痛苦……

這時憶起爺爺的話,他才覺醍醐灌頂,五味雜陳。

爺爺眼底的落寞從此也刻進了他心底,成了一個心結,一種奢望。

可望而不可及。

卻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時候,他忽然體會到了那種微妙的感覺。

楚舒眼前是黑的,心卻亮了,他唇角微揚,在陸凡耳邊輕聲道:

「陸凡,我想通了一件事,一件叫人歡喜的事,便是今日與你一同死在這裡,我也無憾了。」

陸凡玩命跑著,回首一聲「呸」道:「閉上你的烏鴉嘴!」

冷風掠過他們的臉頰,拂過烏黑的髮絲,陸凡全力提氣下感覺那鈴鐺聲漸遠,終於甩開了一段距離。

他舒了口氣,神色卻肅然起來:

「俗人,你聽我說,你中的是六辰霧,過得六個時辰你便能視物,功力也會恢復,到時你有多遠走多遠,再也不要回頭,聽到了嗎?」

楚舒臉上本含著笑,聽著聽著卻警覺起來:

「那你呢?」

陸凡苦笑:「我自然是去解決我和他的恩怨,紛紛擾擾總該有個了斷。」

楚舒臉色一變,立刻明白過來,失聲道:

「你想做什麼?你要回去找他?你要做誘餌引開他?你要去送死對不對?」

他激動地想從陸凡背上掙脫下來,卻渾身乏軟地無法動彈,只能嘶聲道:「你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他只覺得心一點點沉下去,從未有過的害怕,渾身顫抖不已,眼前偏偏又是無邊的黑暗,將他帶入了深不見底的絕望裡。

「俗人,俗人你聽我說!」陸凡打斷楚舒的不安,極力鎮定道:「我好歹也是個教書先生,總曉得好死不如賴活著,能活我當然會活,但生死有命,我不能向你保證什麼,我只能說如果我活下來一定會去找你和皎兒!」

楚舒心頭一悸,只覺一口氣喘不上來,眼前是黑的,心裡是黑的,整個世界都是一片絕望的黑,無邊無際。

他從來都不知道連呼吸都是件這麼困難的事。

瘋狂的奔跑好不容易停了下來,楚舒回過神時已經身在一棵樹上,茂密的枝葉嚴嚴實實地遮擋住了他的身影,他被陸凡穩穩地藏於粗壯的樹幹間。

陸凡點了他的穴道,他不能喊不能叫不能動,只有一顆心如墜萬丈深淵,絕望地感受著陸凡溫熱的氣息,聽著他最後的道別。

陸凡抹了把汗,一雙眼睛在月下格外的亮,他看著楚舒的臉笑道:

「俗人,我混沌半生,就交了兩個朋友,一個是阿影,一個是你。」

「阿影吸了老閻羅的百年功力,我和你加起來也打不過他,但我們中間總得保全一個,還有皎兒你忘了嗎?我死在他手上沒關係,算我欠他的,但你得活下去,你好不容易才擺脫淮樓,擺脫北渚之咒,你得好好地活下去,把我那份也活下去,帶著皎兒遠走高飛,實現我不能實現的夢想,過我們想過的那種生活。」

陸凡握住楚舒的手,眸中波光閃動,平日裡嬉笑怒罵的聲音竟有些哽咽。

「俗人,珍重,掙脫了牢籠就莫再回頭,帶著我們海闊天空的心願飛吧。」

風吹葉動,楚舒不能看見,不能言語,只一雙緊閉的眼眸淌下兩行淚水。

陸凡不忍再看,深吸了口氣,從楚舒懷裡摸出一塊錦帕,撕成兩半,一邊堵住他的耳朵,一邊在他耳邊說了最後一句話:

「俗人,還記得我門前的那幅對聯嗎?」

鳳凰囚籠,野雞翔舞——

盼你一生自由,一世長歡。

孤月清寒,冷風蕭瑟。

陸凡摘葉作笛,吹起一首曲子,在林間現出身形。

腳踏疾風間,不一會兒,他便聽到響動,餘光一瞥,身後已是紅衣一閃,素明影抱著紅傘,衣袂翩翩,如鬼魅般緊跟上了他。

大風狂作,陸凡提氣飛身,將那道紅影一路引出了樹林。

他衣袍鼓動,踏風而行,沿著原路返回,一口氣回到了院子裡。

他腳不停當,進了院中直奔房門,終於在門前停了下來,他仰頭看向那幅他親筆寫就的對聯。

鳳凰囚籠,野雞翔舞。

橫批:長歡。

月獄裡高高在上的梵妖,市井中普普通通的陸凡。

如果鳳凰註定要被囚禁,他寧願選擇做自由起舞的野雞,換得一世長歡。

陸凡一笑,飛身拂袖,伸手直探向「長歡」二字。

竟是內有玄機!

長歡一破,露出了後面暗藏的五根烏弦,在月下閃閃發亮——

宮商角徵羽。

這是梵妖的武器,消失在江湖上五年的梵音,今夜終於要奏響。

簡單的五根弦,在指尖靈活翻動,便能奏出一曲曲變幻莫測的旋律,帶人走進不可思議的幻境中。

陸凡一手攬過烏弦,飛身落地,頭上的墨蓮似乎也感應到了久別重逢的同伴,極具靈性地在月下泛出微光,興奮不已。

素明影也在這時追進了院中,紅衣一拂,停在了陸凡身後,一臉冷然。

他正要開口,陸凡忽然施施轉身,衣袍飛揚。

額上的墨蓮,手中的烏弦,月光照在他身上,映得眉目如畫,笑靨如花,一身清姿宛若謫仙,搖曳了一江秋水。

素明影一下愣住,抱著紅傘呼吸急促,只覺心潮激蕩,熱血沸騰——

他回來了,他的千音回來了,那個顛倒眾生的梵妖回來了!

素明影的身子微微顫動著,這一刻,他只願這樣痴痴地看著,醉在夢裡,再也不要醒。

陸凡嘆了口氣,輕輕撫過手中的烏弦:「月下故人來,沒想到梵妖與影妖五年後的第一次重逢竟會是這樣兵戎相見的場面。」

這一語霎時驚醒了夢中人,素明影身子一震,回過神來。

他悽然一笑:「你當真要與我一戰?」

陸凡搖頭:「我不是在對抗你,我只是在對抗我的宿命。阿影,你執念太深,終將受其所害。」

素明影不動聲色地握緊紅傘,臉上有一瞬間的痴迷:「如果找回你也是種執念,我情願萬劫不復。」

話音未落,他眉眼驀厲,紅裳飄飄間已然出手——

紅傘疾轉,萬針齊發,帶起狂風陣陣。

猛烈的攻勢中,陸凡閃身避過,墨蓮璀璨,五根烏弦赫然亮起,從五指中直直飛出。

說時遲那時快,素明影倒轉紅傘,擋住擊來的烏弦,一股毒霧噴湧而出,如潑墨山水在月下凜冽綻放。

陸凡拂袖後躍,腳尖一點,竟踏上赤針,欺身上前,風一樣掠過素明影身旁,在他耳邊奏起第一個旋律。

錚——錚——

墨蓮閃爍,幽深的瞳孔一下攫住素明影的眼,他身子一顫,剎那跌入幻境。

眼前落下了一大片梨花,高高蕩起的鞦韆上,紅衣孩童眉眼泓然,笑得天真無邪。

「千音,高點,再高點!」

推鞦韆的青衫孩童搖頭哼了哼:「你就會欺負我!」 眼裡卻滿是寵溺。

他們是被月獄選中的孩子,集中在這個山莊訓練,素明影比剛來時多了些笑容,也沒那麼害怕了。

他個子小小的,又細皮嫩肉,長得像個女孩子,性格也是靦腆內向,總是用一雙怯生生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別人。

他本是一個衣食無憂的富家小公子,家鄉鬧饑荒,窮途末路的災民們湧進了他家,一哄而上,弄得他家破人亡,流落在外,被鬼探挖掘帶回了月獄。

梵千音第一次注意到素明影時,他正蹲在梨花樹下哭,像只可憐兮兮的小貓。

他又被人欺負了。

孩子們中有個胖小子,是個莊稼漢的兒子,他仗著自己力氣大,到處耀武揚威,自稱「虎爺」,算是一群孩子的頭頭。

山莊裡打架鬥毆的事鬼探們通常不會管,月獄要的就是他們「自相殘殺」,適者生存,這個道理要讓他們從小就懂得。

虎爺最見不得素明影彬彬有禮的樣子,言行舉止還當自己是個小公子,做什麼都細聲軟語的,倒襯得他多粗俗似的。

於是他帶著幾個哥們開始欺負素明影,時不時揍他一頓,訓練時也毫不留情,直到鬼嬤嬤叫停才住手。

吃中飯時他更是常常搶素明影的菜,因為素明影瘦瘦弱弱的,所以虎爺譏諷他:「你這麼個小個子吃飯也是浪費,還不如孝敬虎爺爺我!」

素明影敢怒不敢言,端著碗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哭。

帶他回來的鬼探十三對他的處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他鬼探搖頭不解:「你當初怎麼會相中他?」

鬼探十三但笑不語。

這回素明影又被虎爺搶了飯,連碗都給他摔了,一口也沒剩下。

素明影蹲在樹下,哭得眼睛通紅。

「要我幫你去教訓虎爺嗎?」

一個清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素明影怔怔抬頭,端著飯的青衫孩童站在他面前,饒有興致地望著他。

他吸了吸鼻子,滿臉懷疑。

青衫孩童笑著蹲下,敲了敲碗,故意將香氣散發出來,引得他吞了吞口水。

「我知道你一定在想我也是個小個子,怎麼打得過虎爺呢?但你沒聽過一句話嗎?」

素明影一顆心都在那飯菜上了,眼巴巴地問道:「什麼話?」

青衫孩童狡黠一笑:「兩個小個子賽過一個諸葛亮。」

素明影眨了眨眼睛,老實搖頭:「我只聽過三個臭皮匠賽過一個諸葛亮。」

青衫孩童哈哈大笑,把筷子遞給他,眉眼一挑:「那我便讓你瞧一瞧!」

「記住了,我叫梵千音,有我在就不會讓你餓死。」

素明影接過碗開始狼吞虎咽,臉上的淚痕都還未乾,他怯怯地抬頭望了一眼,只一眼,便深深刻進了他心裡。

記憶裡那雙眼眸澹如秋水,青衫飛揚,漫天的梨花落下,美得像幅畫。

錚——錚——

素明影陡然驚醒,紅傘一轉,遮住陸凡的眼睛,翻身躍開。

他揮舞紅袖,催動赤針,悽聲叫道:「不要彈了!不要看我!不要再看我!」

陸凡欺身上前,眸中幽光流轉,閃亮的烏弦在月下趁勝追擊地奏起。

錚——錚——

梵千音要替素明影出頭,這消息一下在山莊傳遍,孩子們紛紛擁來看熱鬧,連躲在暗處的鬼探們也不由聞聲而來。

梵千音是個很特殊的苗子,負責訓練的鬼嬤嬤曾說過一句,這孩子最懂為人之道,什麼都看得開,事事糊塗,卻也難得糊塗。

他眉目清朗,小小年紀便有一股雲淡風輕的氣質,雖也是個小個子,月獄卻沒人欺負他,反而個個都想與他交好,不自覺地就想親近他。他對誰都報以淺笑,一副溫和友好的模樣,卻也對誰都保持距離,獨來獨往,像天地間的一陣清風,無牽無掛。

這樣的梵千音要多管閒事,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連虎爺也謹慎地不肯接受挑戰。他向來欺軟怕硬,梵千音那小白臉在他心裡就是只笑面虎,萬萬不能招惹。

但到底禁不住眾人三言兩語的相激,虎爺一咬牙,硬著頭皮豁出去了。

他不知道,他這一豁,就豁出去了一雙腿。

巨石砸下時,素明影舔了舔唇,雙眼放光,像匹嗜血的狼。

他們原本不過是比誰能將山莊的一塊巨石抬起,虎爺力大如牛,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能移動絲毫。

但梵千音與素明影兩個小個子卻用一根棍子,輕輕鬆鬆地將石頭抬了起來,眾人瞠目結舌。

虎爺不信,上前查看,卻在這個時候,素明影腳一滑,摔在梵千音身上,和他齊齊鬆手倒在了地上,虎爺不及閃躲,一聲慘叫被壓在了巨石下,一雙腿瞬間被砸得粉碎。

一片混亂中,梵千音墨眸一沉,定定地望了一眼素明影,素明影低下了頭。

躲在暗處的鬼探十三唇角微揚,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為什麼要帶回素明影?因為他看著一頭餓狼在追他,一人一狼的對峙中,那頭惡狼最後卻被渾身顫抖的紅衣孩童狠狠掐死了。

那身紅衣伏在地上,對著餓狼的屍體拼命吸允,喝血食肉,帶著一種狠勁與倔強。

他在這時便知道自己找到苗子了,素明影不是狼,他比狼還要狠。

虎爺斷了一雙腿,再沒什麼價值,叫鬼嬤嬤差人用張破蓆子卷著,丟到了亂葬崗。

山莊的訓練依舊,而有了梵千音的素明影再也沒人敢欺負,他自己也在一天天強大起來。

鬥轉星移,山莊的殘酷訓練中,素明影百鍊成鋼,終是成了俊挺的少年,不再是那個受人欺凌的小個子,但他對梵千音的依賴卻始終沒變。

他們仿佛是對方的影子,形影不離,默契地完成了一樁樁任務,極受倚重。

第一次殺人時,血濺了素明影一身,他一臉平靜地回了山莊,半夜卻從噩夢中驚醒,躲在梵千音懷裡瑟瑟發抖。

「千音,壞了,狼要追上來了,要吃我們了,你快跑啊,快跑啊……」

他語無倫次地大叫著,顫抖不已,梵千音只能按住他的手腳,將他抱得更緊。

「好了好了,阿影沒事了,我在你身邊呢,我在呢……」像哄小孩一樣,素明影在那個溫暖的懷抱中漸漸睡著,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在白皙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月光灑在他們身上,梵千音哼起了空靈的小調,宛若悠悠落下的羽毛,輕輕地拂過一顆心。

錚——錚——

朦朦朧朧的夢境中,一隻手伸來,就要點上他的穴道,素明影倏然驚醒,紅傘疾轉,身子一閃,後退數步。

「夠了,休想我中計!」

紅袖一拂,真氣猛然襲去,烏弦微震,惑人心智的梵音戛然而止。

素明影臉上陰鬱,厲聲道:「無論如何我都會把你帶回去!」

陸凡目視著他笑了笑,口中緩緩流出鮮血,他不在意地抹去,「阿影生氣了呢,終於動真了。」

素明影胸膛起伏,勉力平復氣息道:「我並不想傷你,只要你跟我回去。」

陸凡笑了,一步步走近,望著素明影輕聲道:

「回去了又怎樣?然後呢?我再接著逃出來?你一次次來抓,終有一天磨掉所有耐心和情誼?我倒有個法子,一勞永逸,你不如打斷我的手腳,挖掉我的眼睛,順便再毒啞我……」

「不要再說了!」素明影顫抖地捂住耳朵,痛苦地悽聲道:「你明明我知道我不會的!」

便趁他這心弦鬆懈的剎那,陸凡抬手一甩,烏弦疾飛,蠱惑人心的梵音再度響起。

錚——錚——

「不!我不要,我不要毒啞阿影!」

梵千音微顫著身子,一手打翻炙熱的啞藥,跪在閻羅面前。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們是不能分開的。」

山莊裡的那批孩子終於長大,經過最後的角逐廝殺,留下了梵千音一人,其他人均要被灌下啞藥,成為月獄最低等的奴僕。

被選出的新小鬼端著碗,一個一個灌下同伴啞藥,當灌到那身紅衣時,他終於忍受不住,打翻了碗,違背了閻羅的指令。

月獄從沒出過這樣的意外,鬼嬤嬤出了一身冷汗,揚手就給了梵千音一鞭子,著急地衝他使眼色。

八面玲瓏的梵千音這次卻沒有露出一貫的淡笑,而是堅定地跪在閻羅面前,咬緊牙依舊不肯鬆口。

閻羅虛起了眼眸,彎起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座椅,那是他起了疑心的表現,陰森的大殿帶著隱隱的壓迫感,仿佛暴雨前的寧靜。

卻在這電光火石間,那身紅衣掙脫束縛,撲到桌前,拿起一碗藥就要灌下去,梵千音失聲道:「不!」

一個黑影詭魅飛出,打掉了素明影手中的藥,在閻羅面前一聲跪下。

正是鬼探十三。

滿殿噤若寒蟬中,他起身上前,附在閻羅耳邊說了一句話,閻羅臉色微變,再抬眼那個黑影已經幾個閃身,瞬間消失不見。

閻羅冷俊的臉上現出複雜的神情,眸光變幻莫測。

不知是句什麼話,竟叫心狠手辣的閻羅改變了心意,留下了素明影。

那一年,月獄破天荒地多了兩個新小鬼。

而在幾年後,他們果然不負眾望,聯手出色地完成了一個個任務,從小鬼一路做到了鬼眼、鬼橋、鬼心、無常,最後成了護妖。

月獄的首對雙妖,梵妖,影妖。

那天素明影很高興,拉著梵千音慶祝到半夜,他們在屋頂上迷迷糊糊睡著,天亮時分卻聽到下人來報。

鬼探十三死在了梨花樹下。

閻羅仿佛一夜蒼老了十歲,抱著十三的屍體坐在殿中,梵千音和素明影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閻羅終於開口了,聲音透著滿滿的疲倦。

「我日日夜夜盼他死,他一日不死,我一日不能安心,可他真死了我倒也沒見得多安心。」

梵千音與素明影俱是一驚,卻不敢接話,只心中揣測萬分。

這些年閻羅總是派最棘手的任務給十三去做,每每看到他安然無恙地回來時,眉宇間都會露出失望之色,似乎巴不得他任務失手,慘死在外面。

這一次,他叫十三去殺武林盟主方潛雲,十三果然不敵,身負重傷地逃回來了,在梨花樹下斷了氣。

閻羅的最後一點忌憚終於沒了,可同時,他在人世上的最後一點牽掛也沒了。

因為,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弟弟終於死了。

他真真正正地成了絕情斷愛的閻羅王。

「原本這個座位是他的,老門主選了他,但我不甘心,我提著酒陪他喝了最後一夜,他那樣謹慎的人,怎麼就沒發現酒裡下了藥呢?我廢了他的武功,還劃花了他的臉,頂替了他的位置。」

閻羅不急不緩地說著,梵千音與素明影卻聽得膽戰心驚,冷汗直流。

閻羅抱著屍體輕輕搖了起來:「十三啊十三,我的小十三,你為哥哥做了這麼多年鬼探,心中可曾埋怨過哥哥?我登上門主之位後,曾許你一個願望,你當時為什麼不說要奪回屬於你的一切,為什麼……」

閻羅閉上了眼眸,擺擺手:「你們走吧,我乏了。」

梵千音與素明影趕緊起身,卻還不待出門,閻羅忽然在他們背後冷冷開口:

「其實那日我是起了殺心的,不聽話的小鬼我一個都不想要,知道我為什麼放過你們了嗎?」

他又搖了搖懷裡的屍體,聲音一下溫情起來:「因為十三在我耳邊許了願,他說,同樣的罪孽不要犯第二次。」

一出大殿,素明影便身子一軟,險些栽倒在梵千音懷裡,他們都有種劫後餘生之感。

閻羅喜怒無常,知道太多並不是件好事。

梵千音安撫著素明影,腦中卻全是鬼探十三的死狀,他心底一陣發寒。

環顧四周,他第一次開始審視月獄,這樣潮溼陰冷,這樣泯滅人性的一個地方,真的要困住他的一生嗎?

他湊近素明影耳邊,小聲道:「阿影,我們逃出去吧。」

錚——錚——

幻境無情粉碎,真氣暴漲,紅裳飛揚,素明影一身煞氣,摧出一掌直擊烏弦,陸凡眼疾手快地閃身避開,護住了手中弦,後背卻堪堪硬受三分力。

喉頭一鹹,鮮血噴湧而出。

他趕緊調整內息,轉過身去,只見素明影抱著紅傘站在屋頂,高高在上地俯視著他。

「千音,你不要再枉費心機了,我所做所求無愧天地,便是下十八層地獄我也無怨無悔!」

大風獵獵,陸凡衣袍鼓動,他撫摸著手中烏弦,露出苦笑。

他忘了,他的阿影,早已不是那個躲在樹下哭鼻子的軟弱孩童了,他如今是意志堅定,無堅不摧的新閻羅。

他有他的壯志雄心,王圖霸業。

只是他們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遠了。

陸凡一時百感交集,前塵往事盡皆掠過腦海,他抬頭望向夜空,冷月殘星。

看來今夜,他只有一死了。

楚舒在晨曦中聽到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他身子一震,心臟在一剎那幾乎要停止跳動。

天方漸白,已經過去了五個時辰,這一仿佛格外漫長,楚舒在樹上飽受煎熬,幾次運氣都沒有成功,就在他感覺藥效漸漸散去,眼前似乎有了點光亮時,耳邊卻傳來了猛烈的一聲——

那從遠處傳來的爆炸聲,正是小院的方向,即使他耳朵被堵住,那響聲依舊震得他耳膜發疼,呼吸一滯。

生死有命,我不能向你保證什麼。

我死在他手上沒關係,算我欠他的。

珍重,掙脫了牢籠就莫再回頭……

楚舒腦子一片混亂,心跳如雷。

是陸凡死了?還是素明影死了?還是他們都被炸死了同歸於盡了?

楚舒渾身顫抖,像墜入了無底深淵,滿心的絕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小院門前,一片廢墟。

素明影被震飛在幾米開外,他艱難地爬起,滿臉血汙,狼狽不堪。

嗆鼻的硝煙在空氣中瀰漫,他抱著紅傘踉蹌地走到廢墟前,難以置信。

腦中嗡嗡作響,如失了魂般,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眼前畫面閃動,紅裳白衣在空中纏鬥,他狠下心一掌擊下了千音,就在要抓住他的瞬間,千音卻在半空中對他決然一笑。

他一怔,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千音奮力一推,身子直直蕩向外面。白衣一拂,燃起的火摺子跌落,火龍迅速躥起,院子轉眼間便陷入一片火海。

他這才驚覺,院裡原來事先就澆上了火油!

大火熊熊燃起,瞬間染紅了一片天,漫空的煙霧眨眼就吞沒了那個身影,他只聽到最後一聲——

「阿影,我寧可做一個自由的魂魄,也不願行屍走肉地活著,盼你早日實現王圖霸業,故人來世再聚!」

火龍叫囂著,一下吞噬了那個聲音,他目眥欲裂,撕心裂肺地叫道:「不!千音!」

紅裳縱起,他飛身就要撲進大火,卻一個熱浪打來,就在這剎那間,「轟」的一聲——

院子爆炸了!

他被強大的衝勁震飛出去,眼睜睜地看著熱浪洶湧吞沒了一切……

天越來越亮,巨大的響聲驚動了不少人,周圍的左鄰右舍被驚醒,紛紛趕了出來,圍在廢墟前議論不已。

一片混亂中,一身紅衣站在廢墟上,身子搖搖欲墜。

有好心人想上前詢問,卻還沒走近,眾人便聽得一聲悽厲長嘯划過天空。

「千音——」

素明影一下跪在了地上,仰天一聲痛呼,撕心裂肺,淚水如決堤之河,洶湧而出,漫延了整片天地。

紅傘被遠遠地拋開,他生命中的一切轟然坍塌,眼前一片灰暗。

他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千音,他親手在梨花樹下扎了一個新鞦韆,他將他原來的住所收拾得一塵不染,他每天都在等他回來……他那麼努力地一步步往上爬究竟是為了什麼?他是有野心,他是想成就一番霸業,但他努力想要變得強大更是為了他啊,只有成為月獄的主人,他才能取消對他的追殺令,才能保住他永遠不受到傷害……

可如今苦心經營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的千音已經不在了,紅裳顫抖著,體內真氣亂竄,喉頭一鹹,終於支撐不住,一口鮮血噴出,淚灑長空。

「千音——」

回首隔江煙火,渡頭三兩人家。

秋陽微醺,涼風颯爽。

一艘烏篷船晃晃悠悠地蕩在江面上,楚舒坐在船頭,閉目養神,俊秀的臉孔在陽光下白皙得幾近透明。

和風吹過,帘子一掀,從船艙裡探出一個腦袋,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頭。

「俗人,你在想什麼?」

楚舒皺眉:「我在想,我在院裡住了三年,竟不知你何時在院裡那口水井下打了個地道。你這人太聰明,算無遺漏,實在可怕,我在想我應不應該離你遠點,免得哪天以為你死了,屍體都撈不著一塊……」

陸凡一拳打去,笑得陰惻惻:「俗人你敢咒我,大爺我長命百歲,好得很呢!」

打鬧間,帘子又被掀開了,探出個小小腦袋,正是口水直流的皎兒,眨著眼睛,奶聲奶氣:

「師父,粥好了。」

陸凡攤了攤手,一聲嘆息:「完了,成你兒子的奶娘了。」

楚舒搖頭不屑,聞到裡面飄出陣陣清香,碗筷一擺,傳出了一大一小搶食的聲音,他淡淡一笑,望向江面。

陸凡探出身子坐到船頭,端著碗吹著熱氣,遞給楚舒。楚舒搖頭,只忽然抬眼望向陸凡,一臉嚴肅:

「你的計策面面俱到,什麼都好,就一點不好。」

陸凡不明所以:「什麼?」

楚舒認真道:「你不怕你的阿影為你殉情?」

陸凡一愣,看著楚舒眼裡升起一絲戲謔,他大怒,一腳踹去。

「俗人你也會說笑了,信不信老子把這一碗粥罩你腦袋上!」

楚舒輕巧避過,但笑不語。

陸凡深吸了口氣,望向藍天白雲,眯起眼眸,帶著些許驕傲喃喃道:「他才不會呢。」

如果那樣沒出息,阿影就不是阿影了。

他的阿影,會盡情施展自己的雄才偉略,立下千秋之業,成為武林的一代傳奇,有朝一日終將一統江湖,開闢一個屬於他的風雲時代。

但這些已和他無關了,他現在只關心的是——

陸凡正襟危坐,一下正色道:

「俗人,到了新地方安居下來後,你還賣豬肉嗎?」

楚舒沉吟一番。

「嗯,可以考慮。」

        【第一卷 《鳳凰囚籠》完】

         待續:

          第二卷:魚在川上

          第三卷:蛇光飛舞

          第四卷:白鹿青崖

          第五卷:麒麟不悔

          第六卷:狐妝花嫁

          第七卷:有彼狡兔

          第八卷:龍翔九天

【PS:說個好消息,新書加印了,今天編輯告知的時候特別驚喜意外,畢竟才正式上市一兩個月,只能說感謝大家的支持,無以為報,送套書給大家好了,《百靈潭》+《紅顏手札》+《你是年少的歡喜,喜歡的少年是你》,只要去微博(微博:吾玉wy)轉發評論就行了,會在裡面抽出一位小夥伴送一套籤名本和八美圖海報的,也期待大家多多去當當網留下書評,還是那句話,讀者真摯的書評是寫文者最大的創作動力~

最後,大家來說說《凡夫俗子》呀,這是我幾年前寫的一個輕武俠中篇,第一卷大概近4萬字,寫的過程中特別爽,是那種基於文字和故事本身的酣暢淋漓,自己寫完後很久都沉浸在裡面出不來,因為本身就有「武俠情結」,特別喜歡那種快意江湖的感覺,寫的時候想到第二卷,是安排阿影去「千裡追夫」,幾人落到一座波詭雲譎的海島上,又是一番驚心動魄的歷險,但後面因為一些事情擱置下來了,幾次想提筆都沒找到感覺,這回放出來也是希望大家一起來討論一下,給些精神動力,讓我繼續把「凡夫俗子」的畫卷繪完,總之,雖然幾年過去了,陸凡、楚舒、素明影、皎兒這幾個人還是很鮮活地存在於我的腦海中,他們在市井與江湖中切換著,身上帶著劍光與家中的燭火微光,攜著血腥氣也夾雜著人間炊煙的溫暖,有著芸芸眾生的煩惱,也有著凡夫俗子的快樂,總之,這是一個很有市井氣、煙火氣,很有「人味」的江湖故事,不知道大家怎麼認為?如果有長長的書評,我想今晚我能做個好夢,繼續那些刀光劍影的傳奇,所以快來長書評吧,也可以討論「好基友」的問題啊~~

最最後,再說個好消息,第一個長篇寫完了,近25萬字,題目叫作《山神蟬夢》,一個很有趣的玄幻言情,微博(微博:吾玉wy)上近期會貼些文章片段出來,今晚就會放男主的身份大招,有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喲,未來也會在公眾號上進行長篇連載,希望大家能喜歡,就醬,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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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國三臺電視劇《囚籠》,收視率頗高,這次三臺又是賺得金盆滿缽!泰國三臺旗下兩員大將,也是《囚籠》的主演Bella和Jamesj,拿獎拿到手軟啊!兩人本身就是超人氣演員,加上電視劇製作精良,兩人搭檔又超默契,不拿獎才奇怪!《囚籠》再一次證明了Bella演技實力。
  • 《囚籠》獲獎大滿貫,Bella身為大功臣卻沒有姓名?
    說起《囚籠》這部劇,第一個撲入腦海裡的人就是Bella,就算說是Bella帶著整個劇走向收視巔峰也不為過!Bella憑藉之前的《天生一對》紅得一塌糊塗,她的演技也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認可與稱讚,在這部《囚籠》中,她教科書級別的演技更是得到了淋漓盡致地展現!
  • 囚籠高分區凹分!
    哈嘍,這裡是橙柒柒帶來的囚籠噴塗機械的打法和攻略,希望幫助到不了解BOSS或者感覺此BOSS有難度的玩家。一、BOSS介紹囚籠常駐BOSS之一,擁有屬性:懼火,防冰(顧名思義,受到火屬性傷害增加,冰屬性傷害降低)噴發(手雷):想你丟一顆手雷,落地後範圍傷害和冰面。前搖較長,如果角色移動速度快可以直接跑出輸出範圍,開局必出此技能,此技能只在距離遠才會觸發。
  • 《靈籠》:末日下的希望還是囚籠?
    故事的一開始是獵荒者的一次地面任務,在任務中一個塵民意外地驚動了脊蠱群導致隊伍陷入危險,獵荒者隊伍在主角馬克的指揮下且戰且退,最後成功撤回燈塔。而「燈塔」的設定是人類最後的家園,燈塔作為人類社會的縮影,在發展過程中演化出了不同的派系和政權,如最高指揮者城主、守衛的城防軍、宗教光影會和負責尋找物資的獵荒者等,這正對應了「理想國」中哲學王統治下的各司其職。
  • 幻痛囚籠改動令人擔憂 針對角色加BUFF很不好 這是騙氪的前兆?
    然在這個削弱的過程中還有另一個改動令人擔憂,那就是幻痛囚籠的BUFF加成。我們可以通過下面的文字描述看出端倪,在幻痛囚籠中每個BOSS新增了「物理和各元素」的弱點與抗性,對應特性可在難度選擇界面中查看,戰鬥中增加了部分特性提示。簡單點說就是各個BOSS已經有了專門的對抗構造體,能夠提供一定的傷害增加,本來這在遊戲中是很常見的,如現在的副本一樣那麼常見。
  • 19年泰國三臺超好看的電視劇,良心推薦《囚籠》
    雖然今年三臺電視劇總體收視率不佳,還是有幾部經典劇的,Bella主演的《囚籠》就很好看,良心推薦。《囚籠》《囚籠》由Bella和三胖等主演,講述了一個大家族內部發生的各種奇葩事。一個大家族生活在一起,本來就會發生很多衝突,如果再有很多愛生事的人,豈不是更亂套。《囚籠》中三胖和Bella並不是一對,Bella是三胖的嫂子,劇中兩人就像是姐弟之間的感情。
  • 囚籠高分區凹分!
    哈嘍,這裡是橙柒柒帶來的囚籠瓦沙克的打法和攻略,希望幫助到不了解BOSS或者感覺此BOSS有難度的玩家。一、BOSS介紹囚籠常駐BOSS之一,擁有著懼雷,防火的詞條BUFF(顧名思義受到雷屬性傷害增加,火屬性傷害降低)拍擊:用頭部砸向地面,有短時間後搖瘋狂拍擊:連續向地面進行拍擊空氣炮:噴射砂礫凝聚成的能量波,在BOSS低頭時閃避即可遁地:快速鑽入地面然後猛然鑽出,在腳下會有預警,大概在
  • 走出抑鬱,親身經歷淺談心靈囚籠中滋生的惡魔
    上一篇就我自身的理解談了抑鬱和焦慮的形成原因,本次說說,如何走出抑鬱,焦慮的囚籠!以下都是自己的親身感受,僅代表個人觀點!上期說到抑鬱是由於患者太過感性,善良,又追求完美。當現實和想像差距太大時。出于于自我保護,會在自己心裡形成一個想像空間,裡面有符合自己標準的愛情,事業,生活…………受傷時會躲回那個空間,上期我將它命名為心靈的囚籠。這期為了便於闡述,將它用來圈表示,情感障礙者為自己畫的,美麗的圈!長時間地在內跑,慢慢失去了跑出圈的勇氣,信心!整天會在幻想與現實之間徘徊。
  • 泰星Bella和James的《囚籠》首播備受好評,導演誇Bella演技棒!
    而近日,由泰星Bella,James三搭合作的泰劇《囚籠》目前正在泰國三臺熱播。這部劇已經於昨晚正式在泰國三臺黃金檔播出,而且剛剛播出第一集就登上了泰國推特榜單的第一名以及全球推特榜單的第四名,可謂是人氣爆棚。
  • 從自由戀愛到包辦婚姻,james和bella《囚籠》中卻演叔嫂關係!
    泰國三臺的熱門cp檔james和bella繼《愛妻》、《名門紳士之珍愛妙方》兩部熱播劇後又有新劇正在播出,即《囚籠》!劇情大概:上世紀六十年代,在泰國一個華裔家庭,一個充滿控制欲望的母親,給家中的四個兒子打造了充滿愛的囚籠,禁錮四兄弟的生活與情感。
  • 泰星jamesjirayu獲得視帝,吉拉宇終於有權威獎了,《囚籠》厲害
    今年,第11屆皇家戲劇獎的最佳男女主角分別是《囚籠》的男主jamesjirayu和《吹落的樹葉》的女主baifern。jamesji這些年拿到的獎項非常多,特別是「最受歡迎男演員獎」數不勝數,但是權威獎的最佳男主基本沒有,這次在《囚籠》中的演技終於被認可了。
  • 泰劇《囚籠》重播依舊火爆,《法定丈夫》和《粉色罪孽》也好看!
    不過三臺的高層貌似不太滿意,緊跟著就將去年由Bella和James主演的爆款劇《囚籠》進行重播。不得不說,三臺的這一戰略實施得非常不錯,《囚籠》一經上線就再次霸居泰劇熱搜榜,果然不愧是去年收割了無數大獎的年度劇王啊!其實三臺除了泰劇《囚籠》很好看之外,還有幾部電視劇也非常值得一看,今天我就為大家推薦幾部精品泰劇,避免在接下來的小長假遭遇劇荒啊!
  • 泰劇《秘密花園》首播收視走低,《囚籠》收視破十
    Bella新劇《囚籠》最高收視率達到十一點多,美貝的又一破十電視劇,不得不說美貝的演技真的很好,幾乎每部劇收視率都不錯。根據最新出來的總集數,三臺黃金檔熱播劇,泰劇《囚籠》共19集,《喜歡你》共13集《,親愛的小孩》共21集 。真是不知道該追哪部了,《喜歡你》劇組還去了三臺宣傳新劇,大家在殺青宴上也是玩得很開心,一群「小黃人」交談得很嗨,賣力宣傳。
  • 戰雙帕彌什:幻痛囚籠再出讓人深惡痛絕的羅蘭,管家等3人點讚
    在4月13日,新的一周來臨,戰雙也更新了兩大常駐玩法之一的幻痛囚籠。新的一周大部分指揮官又要去面對其中的三個BOSS,並且對他們的五個層級難度進行討伐。然後根據討伐分數看在榜單上的名次領取那幾十個「骷髏頭」去兌換自己想要升級的S即構造體的碎片,雖然不多但是蚊子腿也是肉。
  • 《惡魔囚籠》:490萬字遊戲文,教科書式的閱讀體驗
    《惡魔囚籠》,作者:頹廢龍,5級作者。分類:遊戲-虛擬網遊。【簡介】一款不受任何保護的地下遊戲,一群追逐權利、財富、生命的玩家!命不久矣的秦然,選擇進入其中——為了活下去的機會!頹廢龍,目前名下作品有《獵魔烹飪手冊》《惡魔囚籠》《翡翠之塔》《重生之惡魔獵人》《最終之旅》,累計字數1738萬,作品粉絲129萬。所以這是一位成熟的老作者!我很少看遊戲文,總覺得除了以前那些傳統網遊,就是DNF、LOL、吃雞一類的。
  • 鬥羅大陸預告:奧斯卡挑戰馬紅俊,藍銀草不敵火鳳凰,上昊天錘
    雖然馬紅俊是史萊克七怪等級最低的,但他畢竟是強攻系魂師,火鳳凰武魂的攻擊力也非常強勢,藍銀草武魂根本就抵擋不住變異的鳳凰火。儘管唐三的藍銀草很堅韌,也對水火免疫,但馬紅俊的鳳凰火焰並不是普通的火焰,藍銀草哪怕再堅固,也根本招架不住,直接就被崩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