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被世人尊稱茶聖,他的三卷茶經在時光中流轉千年,依舊被今人細細研學,一歲又一歲的年輪,愈發豐腴了茶藝的光澤。我這個自以為愛茶的人,懂得的不過皮毛,卻仍舍不下那股風雅與回味。
第一次覺得,有喜歡的茶,還只是豆蔻年華。
那天,爸爸為我泡了一杯碧螺春,光是這名字就讓我歡喜,好像把初春蜷縮在一卷一卷的葉片裡,經水衝泡後,湯色清澈明亮,漾著一股子溫潤柔和。聞之清香,淺嘗一口,卻有些苦澀,不由皺了眉。又試了幾口,好像又沒那麼苦了。只是,當我把茶杯放下,下意識舔了一下嘴唇,一股子回甘溢滿唇齒,那一刻的欣喜,讓我不深深記住了這種茶葉。原來苦盡甘來,是這般滋味啊。
後來,又喜歡了鐵觀音,一開始只覺得它是茉莉花茶的替代品,因為一樣的香醇。卻原來,早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獨屬於它的滋味,它的香氣、它的湯色。
悠閒時,會默默等待清水沸騰又安靜,再緩緩倒入壺中,沒一會兒,那蜷縮著的茶葉立刻就膨脹起來,充滿小茶壺圓滾滾的小肚子,是春色溢出來的活色生香,拿起來,嗅一下,滿鼻飄香。再細酌一口,舌根輕轉,頓覺茶湯醇厚甘鮮,入喉時綿密溫潤。沁透心脾的滋味,大抵便是鐵觀音的透徹。
喜歡上紅茶,是有一年的生日,和爸爸一起到聽評彈時,泡了一杯正山小種。立冬的雨已經微涼,夜色讓衣衫更顯單薄,那琥珀色偏紅的茶湯入喉,濃鬱的口感瞬間滿足味蕾的寂寞,下喉後,暖到了心扉。
人生有時候,需要一種溫暖,讓人依偎。我想,那就是紅茶的魅力,濃鬱、醇厚、飽滿,仿佛被一種溫柔包圍,讓人心安。
這幾年,愈發愛茶了,便時常跑到姐姐那兒討茶喝。作為回禮,我每去一個地方旅行,都會給她帶回一個小茶杯,形色各異,但都是精巧討喜的。姐姐是行家,茶具一應俱全,辦公桌的抽屜打開,擺滿了風格材質各樣的茶葉罐、茶杯、茶壺……總之,只有我想不到的,沒有她百寶箱裡找不到的。而她的怡然浮生,便是周末在家,坐在几案邊,煮著茶、擼著貓,煨過一下午的錦瑟年光。
我最喜歡在午休的時候,跑到她那兒,討一口茶:或鐵觀音的香色,或金駿眉的濃厚、或白茶的輕澀、或巖茶的別致,臨走時,還不忘順上兩包,陪我度過工作時的寂寂枯燥。
說是喜歡茶,卻從未細細研究,不知道那樣的茶是好的,哪樣的茶是一般的,只要是入口喜歡的,回味悠長的,便能讓我歡喜很久。
我知道,小小的茶葉裡藏著大大的學問,怕是要花一輩子去與它相知。我這散漫慵懶的性子,便是泡茶也只學了個半瓢水,揪著一句「細茶粗泡」的行話,免去一切繁瑣。
也曾嘗試過以茶會友,可不是大學時代,和同學約著茶館鬥地主的青澀年華,而是和許久未見的師友、朋友一起,在茶室細細品味,娓娓道來,離別時光裡,感慨歲月光陰的變遷。
我是個重感覺的人,感覺對了,一切形式都可以被接受,茶如是,人生亦如是。
紅塵滾滾,只有烹煮過、沸騰過、起落過,才能品出人生的味道。倒不是疾苦嘗遍,真的就會有甜蜜來襲,而是苦味的回甘,它不是甜,是生活洗盡鉛華的純粹。
人生到最後,若得一杯茶,一縷香,一片雲,便是大夢浮生裡的歲月清簡,餘生安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