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杭州城裡多了這樣一群人:懷抱金色薩克斯,在節奏中慢慢搖擺身體,多出沒於高架橋下、公園裡和小河邊。
在金衙莊公園,就有這樣一群心懷音樂夢想的人,他們白天照常上班,晚上潛心吹奏。從技藝不精時的路人緊鎖眉頭快步走過,到後來的樂聲響起有人專程趕來拜師,這其中的酸甜苦辣,都成了最動人的音符。
對他們來說,學薩克斯,始於強身健體,卻隨著一步步深入,被賦予了更多元的意義:吹的是曲目,練的是心性品格,品的是人生百態。
將女兒送進音樂殿堂後
他重拾兒時音樂夢想
金絲邊眼鏡,polo衫,以及雙手遞來的名片,初見網名「楊青」的嶽欽楊,迎面而來的是文質彬彬的書卷氣質,完全看不出他已經65歲了。
嶽師傅從小就有個音樂夢。上世紀六十年代,讀小學的他拉起了小提琴,一本《沃爾法特練習曲》被他練得爛熟。
「那個年代,學西洋樂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嶽師傅回憶當年初學時,還要將曲譜手抄下來,門窗關好,才能偷偷練習。
為聽練習曲,他手搖唱片機,悄悄地在房間裡構築自己的音樂夢想,而這些黑膠唱片也一直保存了下來,「現在有空就會拿出來看看。」
可惜的是,一心想考上海音樂學院的嶽欽楊卻落榜了。工作後的幾十年裡,嶽欽楊沒再碰過音樂。
有了女兒後,他讓娃娃自三歲起,一路摸著樂器長大:手風琴、古箏、鋼琴……最後還將她送進大學音樂表演專業,專攻聲樂。「有一絲讓她完成我未實現的夢想的味道。」
2018年,嶽欽楊和太太沿著中河散步,悠揚的薩克斯聲,聽起來格外動人。太太不禁慫恿他:「你看人家老有所樂,你又有基礎,要不也去試試?」
既然動心了,嶽欽楊當即付諸行動。從頭學五線譜、樂理知識,一個個音練起。
跟很多人一學薩克斯就專吹流行歌曲不同,至今,嶽欽楊吹得最多的還是薩克斯練習曲,而僅會的幾首經典老歌,也是看中了其中的「技術含量」:「《美麗的草原我的家》專攻弱音;由嗩吶曲改編的《夢中的蘭花花》則強調律動;還有難度最大的《女人花》其實是高低音練習,非常難控制。」
滴滴司機、外賣小哥
循著樂聲找他拜師
雖說年輕時和音樂打過交道,但嶽師傅的薩克斯之路並非一帆風順。
剛開始的時候,他每天吹奏6小時,只是為了練「哆來咪」幾個基礎單音,光一個音就要吹上一星期,周而復始,反覆練習。
這期間,擔心自己製造的「噪音」引發鄰裡不滿,嶽欽楊便在金衙莊公園找了塊空地。即便如此,過路行人緊鎖的眉頭依然讓他記憶猶新,還有小孩捂著耳朵從他身邊跑過。
「那段時間最大的收穫就是練出了個好心態,能更專注在自己的音樂世界裡。」嶽師傅笑了,三個月的時候,他串音成調,開始嘗試吹奏曲目。
漸漸地,皺著眉頭、步履匆匆的人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多了一些循著樂聲找來的「求學者」:有外賣小哥騎著電瓶車順著公園小路找來,希望嶽師傅收他為徒;有路過的滴滴司機將樂聲掛在心間,重新找到他,好奇地問一句「學這個究竟難不難?」還有抖音網紅,傳媒學子為他拍攝短視頻、微電影,讓嶽師傅也做了回影視潮人。
因為一天不吹就手癢,這幾年,嶽師傅背著薩克斯,走過紹興、上海等不少地方。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是在千島湖,和漁船上的漁民來了場即興互動:一聲薩克斯低音,一聲汽笛聲,一應一合,讓嶽欽楊久久不能忘懷。
「學薩克斯的初衷是想鍛鍊身體,重拾音樂夢。」嶽師傅笑了,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這條路上收穫的人、事、物、景,亦成為了自己音樂世界裡獨一無二的一部分:「正因為前方充滿未知和可能,才會讓我一直沉迷其中。」
白天上班,晚上奏樂
是音樂切磋,更是人生交流
如今,吹薩克斯的人越來越多,在嶽欽楊看來,這離不開薩友間獨特的氛圍:免費指點,且是傾囊相授。「相當於嘗試的成本只是樂器本身,哪怕練不好也不會有很大損失。」
較低的門檻吸引中青年人入門,獨特的樂趣吸引大伙兒不斷習練。但要想把薩克斯吹好,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一兩年只是打基礎,三年以上,才是中級水準,而圈子裡的高手,往往都是五年以上的老薩友。
金衙莊薩克斯自學樂隊裡的薩友基本以四五十歲的中年人為主,而且幾乎都是上班族。「有醫生、老師,還有鐵路工作人員……」像嶽師傅這樣60歲後開始吹薩克斯的,已經是隊伍裡的老大哥了。
為了讓大伙兒都能練,他們在金衙莊公園的時間也非常彈性:上午八點之後,下午一點到四點,以及晚上六點以後。
這其中,上午八點後的時間段,還是嶽師傅特意爭取來的。此前,這裡是廣場舞隊的天下。薩克斯與舞曲一旦同時奏響,兩邊都練不成。經過溝通,大伙兒達成「君子之約」,八點前跳廣場舞,八點後吹薩克斯。
隨著天氣逐漸涼爽,絕大多數薩友都會選擇六點後的時間段練習。一輛電瓶車、一個不插電小吊燈、一個熱水壺,是吹薩克斯的標配:找個樹冠較低的小樹叢,電瓶車後蓋一掀,是天然的譜架;小吊燈一掛,便是最好的打光。有的薩友自帶泡麵來練習,在這樣自然的氛圍中,一直練到吊燈沒電。
對於薩友,外界常常褒貶不一:吹得好聽是享受,吹得難聽是煎熬。「平常我也不在家裡練,只有開始吹曲子後,才在家裡小露一兩手。」除了陶冶情操、鍛鍊身體,薩克斯都對他最大的改變,是磨了工作時風風火火的性子,變得更加淡定。
「薩友這個圈子,人外有人,像我們這樣練了一兩年的,只能算小學生水平。」嶽欽楊謙虛地表示。現在,杭州不同區域的薩友常常都會聚到一起開個聯合演出,既是音樂切磋,更是人生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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